第三章 天魂歸位

　　衛(wèi)彥和傅玉衡夫妻倆此刻正在前廳招待一位客人。

　　客座上坐著一位身著灰色道袍的道士，手中拂塵飄逸，君子亦如玉。

　　正是多年前一語斷出衛(wèi)晞癡傻乃是因天魂有失的無為道長。

　　衛(wèi)彥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眼這位多年未見容貌卻是沒有多大變化的無為道長，拱了拱手語氣帶著一絲恭敬道：“不知無為道長蒞臨寒舍，可是因在下小女而來？”

　　“正是，”無為道長回了個道家禮，斂目道，“當年為閣下小女批命，貧道當時只說了一半，若是衛(wèi)二小姐天魂不歸，這后面一半自不用說。不過現(xiàn)在衛(wèi)二小姐天魂歸位，貧道特來補全那剩下的一半批命?！?p>　　此言一出，衛(wèi)彥和傅玉衡同時一驚。

　　兩人對視一眼，心頭不免忐忑了幾分。

　　衛(wèi)彥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道長請講?！?p>　　“這剩下的一半批命便是，”無為道長頓了頓，見對面二人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沉聲道，“天有道，道無常，運由心，氣由身。”

　　短短十二個字聽得衛(wèi)彥一愣，天賦從沒點在讀書上的衛(wèi)夫人傅玉衡則是一臉茫然。

　　“敢問無為道長，這句話，是什么含義？”

　　傅玉衡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丈夫，郁悶了片刻，果斷開口問道。

　　不等無為道長解釋，衛(wèi)彥抬頭，“道長所言，可是和在下小女那運氣有關(guān)？”

　　無為道長微微頷首，“沒錯?！?p>　　傅玉衡不由一喜，“是能讓晞兒運氣變好的法子？”

　　無為道長再次頷首。

　　衛(wèi)彥和傅玉衡這次是真的喜出望外了，兩人迫不及待問道：“敢問道長是何法子，就算是再難辦到，我們夫妻也必要試上一試?！?p>　　“這法子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無為道長站起身，一揚拂塵，“向天借運終報己身，而想要運氣重新匯聚，最好的辦法便是盡己所能，造福這個世間。”

　　“向天借運？”衛(wèi)彥面色一變，“無為道長，這又是從何說起？”

　　無為道長笑了笑，卻是沒有回答。

　　衛(wèi)彥見他這副三緘其口的模樣，只好壓下心頭的慌亂，勉強平復(fù)了心情后又問道：“敢問道長的法子，可是讓我們多做善事，為小女積福？”

　　“不是你們，是她自己?！?p>　　“這······”

　　衛(wèi)彥皺了皺眉，晞兒才九歲，又能做得了什么善事？

　　“自然，就算不做善事，衛(wèi)二小姐平時雖會倒霉了些，卻不會危及性命，二位自行斟酌便是。另，容貧道再給兩位提醒一句，衛(wèi)二小姐的天魂另有一番際遇，言盡于此，告辭！”

　　無為道長說著跨出門檻，衛(wèi)彥和傅玉衡一個閃神間，人已經(jīng)消失在門外。

　　傅玉衡只好看向衛(wèi)彥，“夫君，這······”

　　“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p>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決意一試的堅定。

　　而對于無為道長所說的天魂另有一番際遇，衛(wèi)彥和傅玉衡更是沒能想明白，只好作罷。

　　**

　　頭上的傷好后，衛(wèi)晞便開始一點點熟悉家里的一切。

　　知道了她那位在她娘面前總是認慫的爹爹是這涿亭郡的父母官，郡守大人。

　　娘親則是已故宣威將軍的獨女，妥妥的將門之女。

　　大哥是天啟書院的學生，拜在大雍文壇名聲斐然的青檀先生為師。

　　大姐則是涿亭郡九成以上女孩子們的偶像，學武天賦奇高，可謂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最沒存在感的就是她這個衛(wèi)二小姐，以天生癡傻和倒霉透頂兩個詞足以概括。

　　除此之外，她們家還有大伯大伯母，堂哥堂姐，只不過這些親人遠在京都，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見過面了。

　　另外，他們府上還養(yǎng)了近一千的府兵，上百的仆人。在一家人里，她身邊跟著的仆人是最多的，不同于大哥大姐身邊的小廝和丫鬟，她院子里的大多都是身強體壯的婆子，原因便是這些婆子能在她遇到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倒霉事的時候，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應(yīng)對，減輕或是規(guī)避危險。

　　而她們現(xiàn)在所處的朝代名為大雍，至今已延續(xù)了將近三百年，如今在位的是大雍第八位皇帝，明德帝宗卓。

　　她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是大楚西北邊境越州涿亭郡，距離草原部族北冥僅有三日快馬的距離。

　　地廣人稀，土地貧瘠，民風彪悍。

　　總而言之，生活還算平靜，她可以安心長大。

　　**

　　傅玉衡過來晞院的時候，衛(wèi)晞?wù)蟾缯J字。

　　剛拿毛筆把一頁大字寫完，衛(wèi)晞眼角余光看見娘親的身影，當即把筆一擱，小跑過去，甜甜地叫了聲娘。

　　傅玉衡伸手牽住把小女兒的手，笑容溢滿眼角，“娘親來看看我們晞兒寫的字。”

　　衛(wèi)昭在一旁夸道：“晞晞可聰明了，字一教就會。”

　　傅玉衡已經(jīng)看到桌案上那張寫滿大字的紙張，認真端詳片刻后，笑意更擴大了幾分，“晞兒寫得真好?！?p>　　衛(wèi)晞：“······”

　　這種圓滾滾，堪比狗爬的字體，究竟哪里好看了？

　　不過既然是夸她的，那就果斷接受吧。

　　“娘，吃甜瓜?！?p>　　桌案一角放了冰鎮(zhèn)的甜瓜，衛(wèi)晞插了一塊踮腳要送到娘親嘴邊。

　　傅玉衡配合著彎了彎腰，吃了一塊，“甜?！?p>　　這甜瓜算是涿亭郡的特產(chǎn)，別的地方種的都沒有這里的甜，衛(wèi)彥作為涿亭郡的父母官，這甜瓜自是不缺，傅玉衡不知道吃了多少，但唯有小女兒喂給她的這一塊，尤其的甜。

　　衛(wèi)晞也拿了一塊咬了一口，小心翼翼地吃下去。

　　不小心不行，這些日子以來，她算是知道自己到底能倒霉到什么程度了。

　　不客氣地說，平時喝口水，都能時不時嗆住。

　　更別說坐凳子凳子腿突然壞了，走路突然就滑上一跤或者磕絆到石頭臺階，就連站亭子里喂個魚，都能遇到欄桿斷裂，要不是身邊時時有婆子保護著，一頭栽水里就妥妥的了。

　　她能平平安安長這么大，一家人不知道廢了多大的功夫和心力。

　　傅玉衡看著小女兒連吃一塊小甜瓜也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頭忍不住微酸，腦海里控制不住地想到了之前無為道長所說。

　　讓晞兒多做造福百姓的善事，可又有什么善事，是晞兒能做的呢？

　　衛(wèi)晞對人的情緒敏感，抬頭看了眼皺眉的娘親，“娘，您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衛(wèi)昭垂了垂眼簾，大概能猜到他娘這是在為什么事憂心。

　　小妹雖然不傻了，但依舊倒霉的很。不說別的，就算身為郡守府的千金，可又有誰家敢要一個倒霉透頂?shù)膬合薄?p>　　想到這，衛(wèi)昭身后摸了摸小妹的腦袋，動了動唇，到底什么也沒說。

　　夏季悶熱，屋里四角都放了冰盆，另有四個婆子打扇。

　　衛(wèi)晞也不愿意在這個天氣出門，等傅玉衡走后，索性繼續(xù)提筆識字練字。

　　她的耐性出奇的好，不知不覺天色慢慢暗了下來，衛(wèi)昭放下手里的書，看了眼悄悄撤走冰盆的婆子，伸手抽走衛(wèi)晞的筆，“晞晞，父親該回府了，咱們?nèi)デ皬d用飯?！?p>　　衛(wèi)晞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遞上小手，帶著一大幫婆子乖乖被領(lǐng)去前院。

　　一家子人圍坐在一起吃飯，連飯也香甜了好多。

　　**

　　而在同時，距此千里之遙的京都。

　　尚京皇宮。

　　冷泉宮。

　　一個衣裳殘破的少年正慢慢走在空寂無人的甬道里。

　　四周都是破敗的冷宮宮室，時不時傳來瘋笑喝罵聲，伴隨著腐朽的冷風，匯聚成一副癲狂的畫面。

　　少年腿腳似有不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但始終脊背挺直，視線落在甬道盡頭，蒼白如冷玉的臉上，是青松翠柏，獨傲世間的不屈崢嶸。

　　“殿下？”

　　甬道盡頭傳來一聲小太監(jiān)有些尖細的嗓音，伴隨著呼喊聲，一個穿著同樣殘破太監(jiān)服的小太監(jiān)小跑著過來，一把扶住面無表情的少年，視線在他腿上掃過，眼眶微紅，想要說些什么又忍住，只把攙扶的動作小心了又小心。

　　一道瘦長一道纖弱的身影，在夕陽下，拉長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