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無能的人,越以羞辱他人為樂。
那馬臉軍士如此,慕容閔亦如此。
他們最樂意的事情,就是在虎落平陽之際,補上一腳,兜售一些生平無足輕重的人生經(jīng)驗,來滿足一點可悲的虛榮。
然而,面對真正的英杰時,卻嚇的手足無措。
墨丹抽出馬臉軍士的腰刀,一把割開麻繩,身邊的幾個軍士沖上前來,只見墨丹側身一閃,閃,早將一人的頭顱割下,鮮血像噴泉般涌出。
國人見狀,紛紛驚走而散。
也有忠于燕氏的臣僚,趁機發(fā)作,一聲大喝,奪過軍士的長戈,就地展開一場混戰(zhàn)。
慕容閔早已失了主意,在部下的簇擁下逃回宮中,一邊走,一邊神經(jīng)質(zhì)地哭道:“我大哥一定會殺了我的,一定會的?!被靵y之中,墨丹又一連砍翻了數(shù)人,但他畢竟不善用刀,面對三四個甲士的圍攻已顯吃力。
只能且戰(zhàn)且逃,加上徒手拉翻一匹馬,和被拖行了將近一里地。此刻的他,已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
軍士的長戈過長,和他平日里一慣用的長槍不同,雖然形制相似,但根本使不出威力。
恰在此時,他猛然發(fā)現(xiàn),身處高臺之上的陳衛(wèi)之,正用著一桿長槍廝殺,墨丹心中一陣竊喜。
一聲暴喝,一連砍到數(shù)人,直沖高臺而去,陳衛(wèi)之剛剛殺死一名臣僚,眼看著墨丹沖上前來,正欲阻隔。
忽然轉念一想,將那長槍往身后遠遠拋走,抽出佩劍硬扛了墨丹的一擊。
“陳衛(wèi)之!你混蛋!”墨丹大喝道。
“從我手里拿槍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陳衛(wèi)之賤笑著,向墨丹攻來,兩人難解難分。
“要是換作長槍,我一回合......”墨丹正在說話,冷不防一劍削掉了他的一綹頭發(fā)。
“你少吹牛了吧!”陳衛(wèi)之獰笑著飛速進攻。
墨丹舞刀的水平只能算個二流武將,竟?jié)u漸被陳衛(wèi)之占了上風,虛晃一招,想要跑路,卻早被甲士們團團圍住。
那些仗義出手的臣僚們死的死、傷的傷,敗局已定。墨丹再怎么勇猛,被四五面盾牌那么一擠,縱是通天的本事也只能束手就擒。
墨丹掙扎著,目光發(fā)紅,陳衛(wèi)之滿意地走到跟前笑了笑。
“帶墨丹公子下去,好生伺候,有半點不周到的地方,唯爾等試問!”陳衛(wèi)之吩咐一旁的甲士道。
“陳衛(wèi)之,我會殺了你的?!蹦ぷ煊仓?p> “公子,來日我們會有并肩作戰(zhàn)的一天,不要那么多個人恩怨。我家主君起事,也并非私怨?!闭f到這兒,陳衛(wèi)之為墨丹理了理衣服。
隨即對一旁的侍衛(wèi)道,“去我府上,取最好的衣物,給公子送去?!?p> 墨丹在一行人的押送下,被送往他原先居住的府邸,當然其中早已里三層、外三層,布滿了衛(wèi)兵。
陳衛(wèi)之特別挑選了士族家庭出身的軍士看管,因為這批人擁護禮制,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崇“刑不上大夫”
所以不會為難墨丹。反倒是許多貧苦出身的子弟,一日得志,會慣以羞辱他人為樂。
墨丹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早有侍從遵循命令送來衣物,墨丹只是瞟了一眼,淡淡道:“既然是在我的府上,還能沒有我的衣物不成?既有我的衣物,我不愿穿陳衛(wèi)之送來的衣服?!?p> 旁邊一名胡子軍士聽到,面上顯出了為難之色。
“這,公子,實在對不住,您府上的衣物,都被將士們搶去分掉了,小人實在沒有辦法。”他歉意道。
墨丹沉默了半晌,才不情愿地接過陳衛(wèi)之的衣服,接著吩咐道:“你命人去給我打半桶水,我要好好清洗一下?!?p> 倘若抵抗于事無補,不如來之安之,再做長遠的打算,至于國仇家恨,暫且擱置一邊。
?。ā暗铱傆幸惶煲屇饺菔涎獋獌??!保┠ぐ蛋迪氲健?p> 沐浴完畢,衣服一穿,才發(fā)現(xiàn)短了半截,墨丹可謂堂堂偉丈夫,陳衛(wèi)之不過中等身材,墨丹穿他的衣服,連伸展都做不了。
墨丹眼看著不是辦法,皺眉道:“你說他們搶了我的府邸,那慕容氏的府邸呢?”
“您可說笑了?!蹦呛榆娛啃Φ溃澳挠袚尩阶约抑骶^上的道理啊?!?p> “那就差好辦了?!蹦だ淅涞?,“你差幾個人過去,跟慕容江雅說,問問去年答應為我織的衣服,好了沒有?
好了就送過來,她要覺得無顏見我,差個下人來也行?!?p> 墨丹的聲音越來越高,他無法克制對背叛的憤怒。
那胡子軍士聞言,一臉歉意道:“公子,這有點難辦啊,大小姐聽說主君......”說到這兒,他不知如何表達,所幸直接帶了過去,“目前不知去向。”
墨丹一聽,起身道:“這么說,這件事她不知道?”言畢,忽然感到愧疚起來,喃喃自語道,”她到底不曾負我?!?p> 就在這時,一名軍士來報,門外有一女子求見,自稱是墨丹府上的下人,因受墨丹重恩,想獻魚一條,聊表心意。
墨丹直覺上認為,事情絕不簡單,那女子必有別的要事,于是不待胡子軍士回絕,搶先道:“她送的是什么魚?”
那來報的軍士道:“那姑娘說是鱸魚?!?p> 墨丹笑道:“看來是我府上的婢女,知道我的口味,你們請進來吧。”
此話一出,卻沒有人動作,紛紛看著管事的胡子軍士,墨丹于是佯怒道:“怎么?我想吃條魚都不行嗎!”
胡子軍士被這一嚇,忙道:“公子息怒,快,快請進來!”
不多時,只見府外走入一個女子,她身著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稱不上美艷動人,但看起來干干凈凈,也有令人心動的地方。
她的手上提著一個亮黃色的木箱,里面裝著鱸魚,走到墨丹面前,施禮道:“奴婢嬌杏見過公子?!?p> 墨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好像見過你?!?p> 嬌杏笑道:“公子每次習武完畢,都是奴婢遞的白絹?!?p> “哦!是了是了!”墨丹如夢初醒,笑道,“如今燕氏已亡,昔日受我重恩的門客、仆僮,沒有一個掛念我的生死。
反而是我不曾留意的人,現(xiàn)在還記得為我送一條鱸魚。是我墨丹不會識人,薄待了姑娘你,今日無以為報,可否邀你同席,分食這條鱸魚?!?p> 周圍人聽到墨丹這番言語,無不唏噓,樹倒猢猻散,古今皆然。
反倒是墨丹本人,沒什么芥蒂,原因無他,他根本沒有門客,這句話不過是讓嬌杏坐到跟前的借口。
果然,嬌杏應允,背對著軍士們坐下,將那一小方案幾遮的嚴嚴實實,墨丹坐在他的對面,心中已了然,這嬌杏必另有打算,不禁暗嘆她的膽識。
閑聊了幾句,墨丹率先夾了一口魚肉,嬌杏忽然媚態(tài)道:“公子可還記得,三年前在木渡村,你曾見到兩個惡漢在路旁毆打一名老者?”
墨丹一聽,回憶了一下,笑道:“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我為了歷練槍術,時常微服出行,與一些惡霸游俠較量,這些事情,知之者甚少,你怎么會知道?”
嬌杏的小手輕柔地握住了墨丹的手,柔聲道:“那位老人正是奴婢的祖父,從那時起,奴婢便決心報答您的恩情,這才進了您的府邸,服侍您至今呢!”
她發(fā)嗲的過于刻意,像極了不會寫小說的直男的手筆,引得一眾軍事紛紛側目,就連墨丹心里也一沉。
他現(xiàn)在可不需要一個少女來傾訴愛慕之情,就在這個時候,嬌杏的小手重重地按了一下墨丹的手,筷子戳破了魚肉,抵在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上。
墨丹的神情閃過片刻的驚訝,隨即會意,接著淡然道:”這么看來,我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p> 嬌杏嫵媚地笑道:”是啊,無心插柳柳成蔭。”說著竟起身,隔著案幾摟住墨丹的脖頸,這么一來,軍士們更不敢看了。
她的素衣寬大,將這個案幾籠罩在其中,墨丹裝作樂在其中的樣子,手上卻不怠慢,將那堅硬的東西悄悄藏入袖中。
那是一柄匕首,寒光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