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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王樸

第五十六章 正經路數 樂極生悲

明末的王樸 云上朱雀1 3994 2021-04-18 23:28:19

  “王樸是東林黨人,他和咱們也是一路人嘛?!敝荛撚刑嵝训?,他的家翁周延儒本也是東林黨人,只是前幾年與另一位大佬錢謙益為了爭奪南京禮部尚書的職位,遭其暗算吃了個啞巴虧,心懷憤恨之下這幾年隱隱疏遠了東林諸公,周閾有卻依舊留在東林黨內,家里人跟他說明此間的道理,自來黨爭兇險尤勝于戰(zhàn)陣廝并,不要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各種勢力都安排進一個周家子弟,如此才能在風云變幻的朝局翻覆中立于不敗之地?!昂?。”陳名夏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環(huán)顧在場諸位將領,陰笑道:“王樸算哪門子東林黨,他又不是圣人門徒,彼輩功祿子弟,祖蔭得官,與我等寒窗苦讀,皓首窮經才求取功名,哪里是一路人,只是黨內長輩有人看好他,收為羽翼而已,然圣上深惡此子,他早晚會不得好死,諸位將軍你們說是不是啊?!?p>  在座諸將都聽出了這話的深意,不免有點動心,要是扳倒王樸,不止討好皇帝,還能取代他在東林黨中的位置,豈非妙極也,但轉念一想,又懷疑陳名夏一個連官職都還沒謀得的舉人,就算師門為東林黨的清流泰斗,赫赫有名的人物,那也不見得能左右朝中東林黨實權人物的立場,特別是孫承宗和徐光啟,這兩個東林黨實權大佬都是王樸的強大靠山,有他們在朝堂上力保王樸,誰又敢輕率發(fā)難,把自己置于風口浪尖上,萬一身板不夠結實,吃不消風蝕浪侵就此嗝屁豈不哀哉。

  堂內失語冷場,各將冷眼相覷,竟無人搭腔。

  陳名夏心中一凜,這是怎么回事,既是皇帝對王樸起了殺心,為君分憂乃臣子本分,此時不立即跳出來表忠心,紛涌聲討王樸逆賊更待何時,何以皆一副為難之色。念及此,他忽然醒悟王樸此人居然如此擅長籠絡人心,先有孫承宗和徐光啟,后又是這一眾統(tǒng)兵將領,皆愿供其驅策。他不禁對皇帝的先見之明深以為然,此子不除將來必有曹莽之禍。

  “混賬?!标惷呐豢啥簦K于拍案而起,圣人門徒心懷天下,為生民立命,萬世開太平,既然認定王樸有曹莽之奸,為天下蒼生計,不惜孑然為大明為皇帝除滅此獠,雖千萬人吾獨往矣。遂一指諸位將領,凜然破口罵道:“爾等赤心何在,寧有忠義乎。圣上欲除此獠,期盼之情殷切,爾等怎敢不奉圣意,為君分憂,百死不悔?!?p>  “為君分憂,豈敢落于人后,只不過你們也不是正經路數,一個衙內和一個舉子,既無官職在身,又不受皇命而來,說這些話未免不合時宜吧,當然啦,只要你們現在拿出皇命憑證,哪怕是中旨也好,我老張立馬帶兵去平了神甲營,絕不二話。”張叔嘉嘴上雖說的漂亮,心里卻說:打不過那就不怪我咯。

  “陳兄弟喝多了,去給他端來醒酒湯?!敝荛撚忻碱^微蹙,對一旁垂首謹立,婷婷嬌媚的白小茹吩咐道。后者在開席那刻就被左良玉撿出來送給了周閾有,這位“見面禮”正沉浸于春心小女子的滿心歡喜,感慨命運玄奇。她小門小戶出身,對貴氣洋溢,劍眉星目的周公子那是俞看俞喜歡,怎么都看不夠,即使為婢都覺得高攀了人家。

  “張節(jié)制所言極是,我老左是個粗人,不會拐彎抹角,到底有沒有皇命,拿出來瞧上一眼又不礙事,難道還是密詔不成?!弊罅加癫煅杂^色,撻定這兩人必是周延儒私下差遣出來打探消息而已,皇帝就算要動王樸,也不能用如此古怪的手段。

  “這個,啊,想是本公子這幾日趕路甚急,日曬雨淋,頭燒狠了,幾件事搞混,過后我回去再尋家翁問明白,按理說王樸被逐出家門,心里不痛快,是否和你們發(fā)過針對朝廷的牢騷呢。”周閾有暗悔之前說話太直白,果然喝酒誤事,一時得意竟忘了形狀,眼前這些武將未必是真莽夫,念及此,他打起精神來說了幾句隱晦的機簧話,到底是豪門子弟,平日在長輩跟前耳濡目染,這些話收放得體,氣勢儼然有周延儒的幾分神韻。這英偉之姿直把正伺候酒水的白小茹迷得兩眼金光閃閃,心傾身曳。

  “這事我不曾聽聞,我們與王樸本不在一路,實在沒有交情,他就算有發(fā)牢騷,我們又怎么知道。”左良玉估計王樸確實惡了皇帝,估計不會有好下場,這件事最好別沾邊,躲得遠遠才是正緊。

  “哦,確實,此言甚為有理?!敝荛撚械男那轭D時舒展,家翁交待的差事總算辦完了,回去復命過就與他無關。

  此后陳名夏對大捷一些細節(jié)頗為在意,左良玉等人有問必答,你一言我一語說的眉飛色舞,猶如評書演義。陳名夏到底沒有親領大軍,始終是紙上談兵,故而也看不出破綻來。

  酒酣菜飽,宴席散去,左良玉從門廳慢悠悠踱步出來,就見他一個飛身跨馬疾蹄而去,因走的急,突兀的動靜惹來曹文詔等將的一通取笑,言其必是急著拉屎去了,可別中途拉在褲子里,污了路面才好。

  回到衙門門口,左良玉對石階上一文士寒色喝問道:“你這消息一個字也不許泄露出去,違者斬?!?p>  “是,東翁,然而我們現在怎么辦?!毖矍斑@文士正是左營幕僚尤任,他晝間忽聞軍中郎中全都失蹤,又念及近日城內皰疹怪疾肆孽,有些預悟不妙,遂追出城去,他騎了快馬,又曉得隨軍郎中們的家眷所處地方,到底還是追到了人,一問只是手腳冰冷,果然是要鬧瘟疫。一時間便沒了主意,郎中可以逃走,醫(yī)術伴身到哪里去都有吃食??伤粋€訟師逃走了,回去以后怎么辦,常在官府衙門走動的人,身份都要清白,若得罪了左良玉,即便武將沒有文官那樣的勢力,弄他一個小訟師卻綽綽有余,因此思來想去,他也只好返回去,讓門口親兵給宴席上的左良玉遞了紙條。左良玉是個狠角色,得知鬧瘟疫后,居然臉上波瀾不驚,依舊談笑風生,不露出馬腳,直等宴席散去才放開腿跑路。

  “娘的,我老左命好苦呀,嗚嗚?!彼^樂極生悲,香河城內諸將憑實力論功,按此來說左良玉的精銳兵馬在戰(zhàn)場上幾乎毫發(fā)無損,占此優(yōu)勢他的平虜首功便唾手可得。熟料天降大瘟疫,精銳兵馬都是城內駐扎,占最繁華的地盤,人口最稠密,可以想見瘟疫的重災自然也該降臨到他頭上了。沒了實力,東虜首功豈能保得住,說不得就被別人搶走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左良玉不禁悲從心起,頹然垂下淚來。

  左良玉忙著連夜調兵出城,分散駐扎城郊惹得周圍百姓驚懼猜疑不提。此時京師紫禁城內,卻是燈火通明,崇禎皇帝素來節(jié)約,以往此刻斟酌用燭,唯獨今夜不循舊例,連夜召集閣老們入宮議事,善揣摩的宮人私心了然,這位萬歲爺只怕又發(fā)了怒氣,不知是哪位闖了禍事。

  “錢謙益在南京給朕出了個難題,他寫了這份奏章,上面說只要授予王樸遼東總兵官,三年內練成十萬大軍,必能一舉蕩平東虜,諸位愛卿,你們說如何?!背绲澞樕F青,寒聲從牙縫里擠出了問話。

  “錢謙益書生之見,他遠在南京,難解實情,妄議軍國大事,有泛泛空談之過失,懇請陛下治罪?!表n爌人老成精,一聽御座上言語不善,略一沉吟就把握住皇帝的心思。錢謙益雖無實權,卻是南方東林的聲氣領袖。此時拋出主張居然與遠在北方的孫承宗和徐光啟不謀而合,不謀而合啊,皇帝怎能不起疑心,懷疑底下臣子串通一氣。

  “就只有過失嗎,那該如何處置。”所謂經歷過世事磨難,人心難免長繭,從前那個遇事就跳腳,無能對空怒吼的稚嫩皇帝終于一去不復返,他醒悟到手下大臣們奸猾無比,對這些人不能客氣,要支棱起天子之威,學太祖高皇帝殺伐果斷才可駕馭,一個全新的嗜血天子終于被大明末世的妖風催熟??蓱z錢謙益成了首當其沖的倒霉蛋。

  “臣請治錢謙益妄語之罪,可貶蘇州知府,罰俸半年?!表n爌一臉森然進言道,仿佛他和錢謙益有殺父之仇,但是從一個清流高官貶為肥差知府,似乎無有損害。

  “哼,韓閣老,你?!背绲潥饬藵M臉通紅,手指這位老閣臣,渾身微微顫抖。

  “韓閣老,圣上的意思是,錢謙益和某人有結黨自固,內外勾結之嫌,絕不僅僅只是妄語?!敝苎尤褰K于看不下去,出列進言道。

  “某人是何人,聽周部堂的話中意思,這人是在外的領兵之將,哎,人家千里勤王,卻落得如此下場,遭人構陷,何其冤矣?!表n爌心中冷笑,眾丑聯手圍攻我東林,可我東林一黨從來佛擋殺佛,神擋殺神,何時怕過跳梁小丑。只要王樸不倒,有神甲營這支強軍引為外援,皇帝就不敢亂來,將來戰(zhàn)場上還有倚重神甲營的時候,那便有東林復起的機會。

  “王樸私德有虧,民間聲氣厭惡,怎可為將,朝廷用此等心鄙之輩,來日必遭殃禍。”周延儒冷冷言道。

  “王樸就算私德有虧,可他千里勤王,連破東虜數陣,斬獲頗豐,救民無數,拳拳報國赤心更天地可鑒,年輕人難免行差踏錯,只要良心猶未溟滅,知錯能改,何談心鄙,不知鄙在何處。”韓爌說最后一句,眼角斜視周延儒,輕蔑嗤笑,其意昭然,乃公然辱罵眼前人心鄙。

  “夠了,夠了。”崇禎氣急敗壞的大聲吼道,每次吵到王樸的私德,都拿這番話收場,聽了實在叫人心煩。

  “臣等萬死?!钡钪斜姵家娛ド媳粴獾氖Я藨B(tài),當即紛紛下跪請罪。

  “朕御極寶位已三年有余,然而朝中紛亂俞烈,幾無一日息止,這都是何人之過,所謂眾正盈朝,何敢欺君。”崇禎終于無可抑止暴怒。

  “皆臣罪,圣上請息怒?!表n爌心中暗暗嘆氣,這一刻到底躲不過,何人之過嗎,誰又敢說是君王之過,話已至此,他這個首輔豈敢不背黑鍋。

  崇禎愣怔住了,眼直勾勾望著階下跪滿一地的眾臣,一臉茫然,那位前一刻還在頑橫狡辯的韓閣老,此刻叩首如搗蒜,這突兀變化如夢似幻。剎那一道閃電從崇禎的腦門飛掠過,崇禎頓悟,難道是方才那幾句話將韓閣老給制住,這,這可找到竅門了,做皇帝的竅門。

  大明對藩王防范甚嚴,就刻意以極盡奢靡腐蝕其志,不傳實用經學,空乏其才,更不許離王府半步,疏之歷練,故大明的藩王們雖盡享榮華富貴,卻一生不得自由,圈養(yǎng)于金絲籠中,久之滋生性情隨欲而生怪,絕無世之常識如稚童,才不可堪用實廢人,這套操作委實有奇效,大明立國兩百余年,共四次藩王作亂,只明初成祖靖難一例成功,其余所謂起兵造反皆形同兒戲,不過博人一笑耳。

  崇禎本為信王,從小便以藩王之尊教養(yǎng),自然學不到任何像樣的學問,不料其兄天啟帝突然薨逝,倉促間來不及傳授帝王心術,只把皇位給了,這才使得崇禎做了三年的皇帝仍不得要領,屢屢被臣子嗆聲耍弄,只會無能狂怒而已。

  “你既然知罪,就該自重?!背绲澬睦飿纷套蹋@回可算是找到把柄,絕不能叫這老狐貍溜了。

  “臣,臣請乞骸骨。”韓爌跪在地上,身子不由微顫,這口黑鍋就這樣扣上來,居然無處辯駁,只有苦澀的淚珠往肚里咽,雙唇卻干燥,說話聲都走了樣,帶了無盡委屈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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