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孟漁突然甩開自己設好的金柜角陷阱,采取了一種根本不與你做任何糾纏,完全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全新戰(zhàn)術,少女棋士一下子有些無所適從了。
愣怔半晌,她忽然銀牙一咬,定目端詳了一番,便在自己設下的金柜角和孟漁另辟的一塊棋之間,迅速做了一個快速的形勢判斷,隨即心意決然地拈起一顆棋子,在金柜角上又補了一刀。
她看得很清楚,也在心里完全算明白了:
假若對手不跟著她應子,這塊被她做出了金柜角的大龍,最多也就二十手棋,就可以凈活而出。
凈活,對任何一場對局都是一個局部勝利。
但在金柜角局面,特別是故意為人挖坑的前提下,凈活其實等同于局部失敗。
因為,金柜角凈活,就失去了金柜角陷阱中至為關鍵和要害的兩個萬年劫機會。沒有這兩個萬年劫,她想以此拖住對手在金柜角中耗費大量時間進行劫爭的戰(zhàn)術,也就宣告失敗了。
但是她又不能因此而棄之不顧,轉而跟著對手去應子。
那樣的話,她將更加得不償失。
痛定思痛,少女棋士恨恨地瞪了一眼孟漁,見他又恢復了落子如飛的節(jié)奏,不由得又是銀牙一咬,在那塊已經(jīng)明顯變成了自食其果的金柜角上,又加上一刀。
現(xiàn)在,兩個人不知不覺又恢復到開始的對局中:
一個落子如飛。
一個依然落子無聲。
只是這一次,兩人都已看清了彼此的戰(zhàn)術和用心:
孟漁的落子如飛,求得是一個速戰(zhàn)速決,以大勢碾壓最終化優(yōu)勢為勝勢。
而少女棋士落子無聲,走的是在敵強我弱力求自保的前提下,以時間換空間,刻意放慢對局進程,將對手用時盡快消耗殆盡,最后強制數(shù)子取勝。
只可惜現(xiàn)在孟漁另辟蹊徑,突然另開了一個新的戰(zhàn)場。
少女的如意算盤落空,落子無聲的芊芊玉手,早已不復最初時那樣的淡定自若。
孟漁看在眼里,手下不覺更是運子如飛。
現(xiàn)在局面已經(jīng)重新回到了以他作為主導的節(jié)奏上來,雖然少女倔強地不肯就范,連連在她的金柜角補刀??墒撬闱辶司植?,卻丟失了全局。
表面上,再花十手棋,金柜角這塊棋連同孟漁此前扔在里面的殘子,就將被她全部吃掉補盡凈活。
然后,她還可以回過頭來再到孟漁新開戰(zhàn)場與他糾纏。
可惜這個算計,只是她自己的算計。
而在孟漁的計算中,她花了近二十手棋將金柜角凈活出來,連邊帶角看似獲得了一塊多達四十顆子的大龍,殊不知孟漁轉身甩掉了這個隱藏著萬年劫的包袱,轉而以割肉的方式,東一塊,西一塊,這里吃掉幾顆散子,那里吞下幾顆殘子,每次吃的不多,也不傷筋動骨,讓她感覺不到痛。
然而,集腋成裘,積少成多,二十手棋后,雙方一增一減,孟漁掉頭而去在別處零敲碎打吃掉的白子,加在一起,竟然一點也不比她吃掉的黑子少!
而更讓少女棋士吐血的是,大勢之下的黑棋,隨著吃零嘴般的實地增加,突然出現(xiàn)了不可逆轉的一邊倒局面:
所有的黑棋,竟在她吃棋的二十手中連成了一片。
而白棋,卻依然還是大大小小分成了七八塊被分割包圍的散片。
換句話說,現(xiàn)在孟漁已經(jīng)可以放開手腳,任意選一塊白棋,將它吃點然后變成自己的黑棋實地。
而她想要再去吃棋,哪怕僅僅幾顆黑子,都已經(jīng)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了。
因為,就算是神仙來了,這時候也不可能去吃掉全部連了起來的黑棋,除非一方認輸重開一局!
成也蕭何敗蕭何,這恐怕就是看似人畜無害的金柜角之威力。
金柜角可以陷陣殺人,反過來,它也可以反噬設陣殺人的人!
而這,才叫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少女棋士在玩弄金柜角技法之初,是萬萬不可能想到的結局。
利用壯士斷腕般大開大合的棄子戰(zhàn)術,又以小刀剜肉的小巧騰挪轉換,在不知不覺中扳回了局面,讓少女空間換時間戰(zhàn)術徹底落空,一連串炫技般的棋藝展示,終于讓孟漁長舒了口氣。
現(xiàn)在,換成是他可以坐起身來,好整以暇地看一眼沙漏了。
這一眼看去,還真是巧了——
沙漏,不早不晚,正好卡在了兩個時辰上漏空。
站在旁邊時刻提心吊膽盯著看的跑堂,眨了眨眼睛,毫不猶豫地揮動木槌,鐺鐺一聲敲響了銅鑼。
少女棋士不由得臉一白,猶自捏著一粒棋子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蛾眉微蹙,緩緩閉上了她那雙直直盯著棋枰看的雙眼。
現(xiàn)場裁決、中人一前一后聯(lián)袂走來,在分別征詢了兩人,并得到確認后,于是開始數(shù)子定勝負。
數(shù)到一半時,少女棋士緊閉的雙目,那又黑又長的睫毛,忽然莫名其妙的劇烈顫抖起來,就像一對正要破繭而出的蝴蝶,受驚了一般。
緊接著,兩行清淚,自上而下,奪眶而出。
她怎么哭了,這可不像她方才在棋局中那般從容淡定的上佳表現(xiàn)???
孟漁看著她,心中正自有些不忍著,卻見她冷不丁站起身,一腳踢開座下的椅子,小小的腦袋昂首朝天,蹬蹬蹬地朝著大門之外徑直走了……
中人職責所在,雖然被少女瞬間爆發(fā)出的氣勢所逼,但還是硬著頭皮喊了一聲:
“唉小、小公子,這裁決還未出來,你怎么走了呢?再說你、你那手里,還捏著一顆棋子吶!”
話音未落,現(xiàn)場裁決趕緊攔住他的話頭道:
“中人兄,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唉,你、你還是不要嚷嚷了,現(xiàn)在這局面,多一顆子少一顆子已經(jīng)無礙大局嘍!”
說著,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孟漁,忽然滿臉堆笑,望著未及清理的棋局拱手道:
“孟公子,依律對局者若有一方自行離席,這棋就算離席者棄權或自動認輸了。如此就恭喜公子了,你又再下一城,恭喜恭喜!”
嗯,孟漁點點頭,頗有些感慨地看了一眼棋局,慢慢起身,到底還是忍不住向少女那即將消失的背影,投去驚鴻一瞥。
剎那間,莫名其妙的,他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興趣索然,不由得就是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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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20181116221636460、暗暗啊和狂舞、清風秀林、猜測、溫柔、夜晚的那片星空投票支持,剛才發(fā)現(xiàn)清風秀林原來是老書《空降抗日突擊營》的老友,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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