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重天因著太高太遠(yuǎn),是連日月星辰都照耀不到的地方,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漆黑,光源只是些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和一些有著熒光的仙植。因著常年陰暗,故而第八重天只生長著一些不喜日光的靈草神花,同時這里也是天界仙牢所在。仙牢占了第八重天大部分地方,其余地界除了生些花花草草,還有一處占地也頗大的水池,其名斬露池,池水赤色,無草木生,無魚蝦活,只有一汪沉靜的死水。原因很簡單,斬露池乃行刑之地,所有血水匯入池中,血水中的靈氣日益沉淀,最終令池中一切生物絕跡,再無生靈存在。
就這般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處處充斥著詭譎與血腥,紫光卻一路行至斬露池邊,而后散了。江溪云很清楚,距離一個時辰至少還有一刻鐘的時間,紫光不可能是自然消散,這其中必有隱情。要么,是找到了紫絡(luò),要么,便是這附近有人刻意抹去了追魂咒的線索軌跡。
至于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江溪云更傾向于是前者。畢竟她著實想不到紫絡(luò)會為了逃婚來這的理由,這里陰森腥臭,絕對不是什么逃難的好去處。江溪云皺眉,抬手化出一盞燈籠,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往前走。
“紫絡(luò)?”
“阿絡(luò)?”
“你在這附近嗎?”
江溪云出聲,喊了兩三遍卻無人應(yīng)答。就在她覺得奇怪時,她一回頭,冷不丁瞧見一個穿著湖色錦衫袍的束發(fā)男子坐在斬露池邊的石塊上,正瞇著眼瞧她。
江溪云覺得這人頗為面熟,于是往前又走了兩步。那男子的面容終于鉆入了燈籠照射的范圍之內(nèi),江溪云這才看清,眼前這個眉眼俊郎的湖色衣衫的男子,正是被風(fēng)滿樓追著跑的,逃婚了的司重。
他怎么會在這里?
紫光盡頭不該是紫絡(luò)嗎?
江溪云愣了一瞬,站在原地擰眉看著司重。司重也一瞬不瞬地瞧著她。雖說久聞司重大名,平素也常打照面,但江溪云未必就熟悉司重,故不好先開口講話。但倆人對視良久后,最終江溪云還是先敗下陣來,微微點頭道:“水君大人?!?p> “桃花花主?!彼局匾颤c頭回禮。
氣氛再次陷入沉寂。
江溪云微微嘆了口氣,裝傻問道:“水君何故在此?今日是水君與花神的大婚之日,按理來說,這個時間水君該在羽琿宮為今日的婚宴做準(zhǔn)備啊。”
與此同時,江溪云腦中嗡地一聲響起,緊接著便是風(fēng)滿樓的聲音:“不該?。肯?,我這邊找到的不是司重是紫絡(luò),你那邊找到人了嗎?”
江溪云微愣,深吸一口氣后在腦海中恢復(fù)風(fēng)滿樓:“我找到的也不是紫絡(luò),是司重?!?p> “我逃了?!彼局匚⑽櫭迹浦莆鼩獾膭幼?,突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你對這里熟悉嗎?”
江溪云回神,掐斷了腦海中和風(fēng)滿樓的交流,微微擰眉道:“水君何出此言?”
“斬露池,十一將,業(yè)火蓮,生死位?!彼局貒@了口氣,“我以為你應(yīng)該有些印象的。罷了?!彼麖臄芈冻剡呎酒饋?,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笑道:“天帝座下,四方水君,司重。今日,可算與桃花花主認(rèn)識了?”
這自我介紹得一本正經(jīng),江溪云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遂以笑回應(yīng),“算的?!?p> “那你日后便叫我司重吧,不必再以水君相稱了。”司重點頭,“今日你我相識之地頗為……尷尬,若有機會,我們?nèi)蘸笤倭?。只是,你今日可別對任何人說你見過我?!?p> 江溪云笑道:“逃婚逃到第八重天,我倒也是頭一次見。今日你逃,便逃了,可日后天帝責(zé)難起來,你該當(dāng)如何?”
“你在擔(dān)心我?”司重挑眉。
江溪云搖頭笑了笑,“并未。我只是覺得,若你一開始就不想結(jié)這婚,當(dāng)初稟明天帝便好,何必要拖到現(xiàn)在以逃婚來面對現(xiàn)實。”
“天帝責(zé)難,我自有說法。我知你是紫絡(luò)好友,自然會替她多說兩句,天帝不會怪罪于她的。”司重淡然道。
你怕是以為紫絡(luò)還在花神殿乖乖等你,你才敢講這樣一番話。殊不知那丫頭比你還剛,溜得比你更快,若不然我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了。江溪云心中哀嘆,面上卻不動聲色,點頭致謝:“既然如此,那便多謝司重你了?!?p> 司重抿唇,挑了挑眉毛:“這倒談不上謝不謝,終歸是我的事情。只是……”他頓了頓,方問道:“我可否能問你一個問題?”
“何事?但講無妨?!苯莆㈩D,禮貌笑道。
司重思考了一瞬,方開口道:“若有機會,你愿做這天界的神將嗎?”
江溪云被司重問得一愣,擰眉細(xì)想了許久,最終斟酌道:“若有機會,我大概是不愿做這神將的。神將終身效命于天界,被迫做著很多自己不愿做的事。久而久之,你甚至都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你?!痹捈按颂?,她掀了眼皮看向司重,抿了抿唇:“我想,你也并不覺得此位有多好罷,不然也不會問我這個問題,也不會這般神態(tài)了。”
這回答顯然讓司重意外,江溪云從他表情便看得出來。他的眼神里滿是不解,江溪云比他更不解,若完全建立在兩人并不熟識的基礎(chǔ)上,按理說司重應(yīng)當(dāng)無甚太大反應(yīng)才對??煽此局剡@表現(xiàn),便如同他們早就熟識,且他對自己很熟悉一般。江溪云還有別的不解,于是她便問出來了,“那么你又為何做了五神將之一呢?”
司重顯然沒料到她會問自己這個問題,當(dāng)下苦笑道:“因為一個人?!?p> 江溪云內(nèi)心的八卦之火頓時熊熊燃起,腦中瞬間想出了不計其數(shù)精彩絕倫的故事,但她并未表現(xiàn)出來,只不動聲色道:“那個人……對你影響一定很深吧?”
“確實很深,深到……無論多少年過去,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她做的事情?!彼局氐谋砬閯x那間冷淡下來,眸中像是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寒冰,“若不是她,我說不定真的不是現(xiàn)在這副模樣?!?p> 本以為會談聽到什么有趣事情的江溪云被司重一驚,并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因為他的神情。那并不是什么旖戀回味之態(tài),倒像是漂浮在汪洋中的人失去了最后一塊賴以生存的浮木,那種從骨子里透出的恨和絕望。江溪云對此十分驚訝,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么,卻又被司重打斷道:“你可知現(xiàn)在五界局勢?”
洛陽無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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