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是拓達，一身絳色窄袖麂皮戎服，留著胡子，威武異常。可是他一笑，露出光潔的牙齒，威武的儀態(tài)便大打折扣。他渾身上下熱氣騰騰，一看便是從射殿而來。。
“走吧，木樨妹妹，我?guī)闳ド鋱龆刀?。你手里拿著蔥花干什么？”
明明我手上是一盆晚開的極品素心劍蘭，作為猜中燈謎的一個比較重量級的獎品，宮女說這花至少值十千，那就是十兩銀子，有眼不識極品蘭，竟然說是蔥花。
雖然猜春謎可以換不少好物件兒，可到底要見好就收，把機會留給其他人，免得遭人嫉妒。此外我也確實想看看射場情景，畢竟未曾目睹過。
射場與薰風(fēng)殿相隔也就一個夾道，比起薰風(fēng)殿前中老婦人擺出的陰柔道場，射場一律是青壯漢子，透著更為激烈的力量的角逐。箭鏃扎到草垛子的噗噗聲以及男人堆里突然而來的笑聲讓我更是莫名緊張。
射場不大，四面是暗色軍旗，侍衛(wèi)列隊守衛(wèi)四面，一看見不茍言笑的他們，我就有折回的沖動，我怎么感覺又到了軍營。
因為拓達，唐國的皇帝終于注意到了我，他說我跟拓達雖然是堂兄妹，但確實特別像，俊美異常。
射場我看到了郕王李元佐，他穿得廣袖寬袍披著銀色大氅，一看就跟我一樣是來看看的。
我也見到了郕王的親妹妹玉容郡主，竟然是江邊遇到的女扮男裝的那人，今日她依舊不施粉黛，裙釵俱無，穿著一身泥金暗紋窄袖戎服，頭發(fā)高束。
她臉色并不好，看上去比他哥哥郕王還要蒼老些，她本就清瘦，穿著戎服卻不覺威武，反而有些委頓。她的箭法定然是不錯的，因為我依稀見到好幾只箭都上了靶。
拓達還真的在箭場的邊緣開始教我，旁邊無其他人，我開始放下了端著的規(guī)矩。
“這箭是用來殺人的，我不想學(xué)?！蔽抑苯诱f道。
拓達正認真地幫我選著弓箭道：“不是非用來射人，射幾頭鹿幾只雁也極好?！?p> “那我也不忍心，況且這弓看上去太重了?！蔽野欀碱^。
“那你就當(dāng)成是投壺的游戲，箭上靶心的感覺真的很棒，你一定要嘗試。”他說著也激動起來，吩咐侍衛(wèi)為我挑來一柄短而小的木柄小弓，果然是極其輕巧，拓達還讓侍衛(wèi)將箭垛子放近了些，保證我能一舉上靶，這確實勾起了我的興趣。
另一邊那個傻孩子被人拖著來到了箭場，他竟然就是太子李植，大聲哭鬧的聲音引來皇帝的訓(xùn)斥，我和拓達不免扭頭看著這一幕。
“一個男子，不來射場，非跟這一群女人擠一塊兒?！?p> 我心想這射場就我和玉容郡主是女人，作為女人，不去猜燈謎嗑瓜子，卻來射場湊熱鬧，也不知道射場射箭的壯士如何想我們。
太子畏手畏腳，低著頭啜泣。
“太子殿下，我來教你。”人群中竟然步初蕭琰，他不是應(yīng)該在鞭春牛，他果然是在趕場子。
誰知道太子非但不買情，竟然放聲大哭起來，他比蕭琰要矮很多，籠罩在蕭琰的陰影之下，總感覺有點可憐，雖然他貴為太子。
蕭琰不為所動，轉(zhuǎn)身去挑弓箭。
“我不想讓蕭少傅教我?！碧哟舐曊f道。
“噗——”不好意思，全場似乎就我沒憋住，笑了。
“你想如何?！被实鄣恼Z氣漸漸變冷，明顯在克制怒氣。
“我想讓，想讓王子殿下教我。”這太子手指了一圈，指定了我旁邊的拓達。
……
“也好，蕭少傅就去教王子殿下的妹妹蘭氏吧?！?p> “是，陛下。”
……
拓達看了我一眼，“也好，有蕭大人教你，百步穿楊都不在話下。”
這個著戎服的家伙走近我，在離我?guī)撞降木嚯x便停下，這讓我莫名感到一絲冷意，不禁縮縮肩頭。
“我真的不想學(xué)這殺人殺動物的勞什子嘛?！蔽医醢蟮乜粗剡_，趕緊帶我離開吧。
“對于你來說，射箭是一種防御。”蕭琰冷聲說道。
“對啊，如果你學(xué)了，一箭就把那紈绔解決了，哪會幾刀下去還讓他撿了一條性命?！蓖剡_看了我一眼，眼中是熱情的期待。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人在射場，蕭琰在旁，身不由己。
“箭垛子退后五十步，這弓是小孩兒的玩具么，換一把重的來?！笔掔啙嵜髁说膸讉€命令，我開始了痛苦過程。
“抬頭挺胸收腹目視前方，穩(wěn)住底盤，立身中正?！?p> 又是一串命令，我感覺操作起來頗有難度，慢慢吞吞又被他呵斥。
“為什么駝背”
廢話，收腹了自然駝背。
“為什么挺著肚子”
更是廢話，挺胸自然也就挺肚子啊。
這木柄包鐵弓沉得跟生鐵一般，導(dǎo)致我手臂直發(fā)顫。
“拿穩(wěn)?！?p> “太重了?！蔽覍嵲谑侨滩蛔×?。
“我讓你拿穩(wěn)?！?p> 好不容易聽清要領(lǐng)，把那閃光的箭掛在弦上，顫顫巍巍，我用盡吃奶的力氣拉弦射出，無奈弓太重，一時沒有握穩(wěn)，弓弦彈到手上，我失手將弓打在地上，而那箭也不知道飛到了哪里，反正肯定沒上靶，估計是半途就逃竄回家了吧。
蕭琰上前一步，黑眸將我看定，這回換作我立在他的陰影之下。
“你要把每一支箭當(dāng)成最后一支來射，要想好要對準，自己撿起來”他的眼中似乎彌漫硝煙，可是蕭大人，這兒是射場，不是戰(zhàn)場啊。
礙于皇帝就在一射之地，我自然不敢太頂撞，而且我對這男人也有一絲發(fā)怵。
我的手指有一道紅痕，那銳利的疼痛還沒有消失，我?guī)缀跏青咧蹨I將弓箭撿起來。
侍衛(wèi)遞上一支羽箭，卻被蕭琰擋了，“自己去箭筒取箭?！?p> 我一手拿弓，一手去箭羽亂插的箭筒取箭，哪知道因為箭太多，估計是卡住了，我以為很好取，手卻被羽毛劃出血痕。
我不想干了我，我要為了初雩先生的房子猜春謎。
蕭琰雙手背在身后，靜靜看著我，大約看我的笑話。
我咬咬牙，繼續(xù)引箭上弦，微微扭頭看著不遠處拓達和太子明麗的笑容，心想不是說太子天性駑鈍么，我怎么覺得他道行很深呢。
我依舊在蕭琰的陰影里，在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我明白了，他不是來趕場子的，他分明就是來砸場子的。
痛苦的過程因為皇帝要去薰風(fēng)殿小憩而戛然而止。
蕭琰拋下一句：“下次繼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