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頭部受傷,連同右邊的肩胛骨可以說是全部碎了。
我就這樣熬著,看著窗外的木樨樹吐芳枯萎飄落,看著屋內(nèi)幾支臘梅的破蕾含芳,紅若火襯著潔白的窗紙,很是好看。
明澤放課后會來我屋子的書案上靜靜寫字,而明潤除了帶他去睡覺吃飯,很多時(shí)間都在我的房間或是房間外的院落中安安靜靜玩著木質(zhì)小玩具,有時(shí)我也會折一些彩紙給他玩。
蘭七嫂在我養(yǎng)病的時(shí)日,有一搭無一搭,慢慢跟我說了些我被關(guān)入牢中和昏迷時(shí)候的事情。
我關(guān)入大牢滿打滿算是六日,這六日中,蘭七可以說是無眠無休,和族中之人上下打點(diǎn),但事關(guān)重大,種奎生死未卜,我是按照死刑犯關(guān)押的。
宇文贊從郕王那里得知,皇帝知道此事,只說將我流放,郕王幫著說了好話,大約說我也并非一介孤女,蘭族一脈在唐國營商十多年也算有些根基。
陵州城中,像蘭氏一樣的外來商人很多,皇帝也考慮到這一點(diǎn),決定讓我上門賠罪道歉。。
后來便傳出我頭撞墻的事情,族人瘋了一般,老老少少棍棒菜刀在手,要去陵州府搶人,陵州府尹蕭琰站在府衙門口表示會請醫(yī)治療,只是沒有皇帝的命令,絕對沒人能帶走我。
“后來呢?”我忙問。
“這大人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聽說前排的人看見他手中的長劍腿都軟了。蘭七不愿意讓族人冒險(xiǎn),只能想了一個(gè)文的辦法。”
“什么辦法?”
“朝天門前跪著請?jiān)??!?p> “跪了兩天兩夜,不斷有各種人加入,浩浩蕩蕩竟有萬人。”
萬人為了我請?jiān)?,或許他們都不認(rèn)識我,他們來自破敗的國家,坍塌的城池,在唐國小有資產(chǎn),亦有兒女,他們不是為了我,是為了自己的權(quán)益而戰(zhàn)。
萬人齊跪,天顏動容?;实圩屪迦藢⑽覐牧曛莞I(lǐng)出,不用再道歉,種奎養(yǎng)傷好后閉門思過,我傷好后自然也閉門思過。
“去接你的時(shí)候,我也去了,我就怕男人們不小心,磕著你。那陵州府可真是大,七拐八拐,你睡的房間是二樓,干干凈凈,雖然你沒有醒,但我知道你被照顧得很好。不知道怎么的,我當(dāng)時(shí)很想給蕭大人跪下。雖然蘭七怨他,可是我覺得他是公事公辦,人心不壞。”蘭七嫂也哭了。
我沒有說話,我聽得太累,自行躺著,慢慢閉眼,其實(shí)我沒有睡著。
多么地曲折,牽扯了多少人,多少人在奔忙,為了我也為了自己。
我真是一個(gè)漩渦中的棋子,攪動各方。我不想做漩渦的棋子,更不想做棋子了,何必要去外面找稀奇,就這樣待在金蘭館,陪著明澤明潤慢慢長大,靜享歲月多好,風(fēng)暴中,自己滿身是傷,徒增親人淚水。
熱血上涌,萬事拋卻,其實(shí)就是個(gè)紙老虎,泥菩薩,鳩婆婆的話果然不錯。
既然我心思不細(xì)密,那就選擇安靜與謹(jǐn)慎,做事前多想想親人,也就算不找麻煩了吧。
冬至的前一日,也是宇文贊的大婚,在養(yǎng)病期間,他屢次想問候,而我都一概不見,我不想見人,我還沒整理好見人的心緒。
蘭七嫂說,我養(yǎng)病期間,還收到了族人的問候,或是信或是禮物,蘭七怕影響我,都代我回復(fù),聽說蕭大人也屢次派人來詳問我的情況。
一想起蕭大人,我的臉不由地紅了,他的鼻梁很高,我差點(diǎn)沒有夠到。我以為我要死了,才敢放肆一回,可我又活了,我一輩子都不想見到他了,一輩子?。?!
宇文贊大婚的當(dāng)日,金蘭館空空蕩蕩,全家老小都去吃了喜酒,蘭七嫂答應(yīng)我會早些回來。
我早就可以下地稍微走動了,在屋外站定,裹著皮大氅,天空干爽清透,幾顆星子耀眼可見。
附近的院子估計(jì)都空了吧,難得的安靜,我竟然也習(xí)慣了安靜,以前我是一個(gè)多么喜歡鬧騰的人啊。
步下臺階,臘梅冷香縈鼻,月在中天。
突然聽得院門外的吵嚷聲,我心突然一緊,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老鼠,趕緊回房間。
還沒有步上臺階,一只有力的手將我的手腕牢牢地鉗住,宇文贊一身酒氣,朱袍紅冠卻無喜色。
身后追趕的家人停下了腳步,宇文贊是熟客,大約他沒喝酒的時(shí)候,臉皮薄,家人不讓他來見我,他自然不造次,可如今借了酒勁,他臉皮城墻轉(zhuǎn)角厚,家人也不敢強(qiáng)攔。
“你——你——”他搖搖晃晃,眼神迷離,我擔(dān)心他巨大的身體撲倒在我身上,很是警覺地皺眉盯著他。
但我也沒有死命掙脫,因?yàn)楹门硬桓砉矶贰?p> “你真美——”他輕輕說,好似以為有掀天巨浪,沒想到只是一點(diǎn)輕輕的漣漪,然而這點(diǎn)漣漪讓我無力招架,我這手甩也不是,更不敢看他,也忘記了罵他。
不知道這些家人有沒有聽到,我忙看了他們一眼,這些人剛剛還在看戲,這會兒突然各自抬頭,一起研究起了天上的月亮。
“你好好說行么?”我近乎哀求,天知道這酒鬼想干嘛。
“你為什么躲著不見我,你是不是在生氣,你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他一發(fā)狠,我的手腕更痛了。他突然又放開我的手腕,將我的手捏進(jìn)掌心。
我發(fā)作不得,想著像兄弟一樣拍怕他的肩膀,可是他分明已經(jīng)不再是兄弟,而是把我當(dāng)成了女人。
他頭歪著,呼吸愈來愈近,我感到了濃烈的酒氣,我大約猜到了他要干什么,我自然是沒有吃過“豬肉”,但我見過“豬跑”。
我阿爹阿娘,蘭七蘭七嫂親昵的舉動我不是沒看見啊。酒啊,酒是害人精。
“慢著,宇文贊你聽我說,你真的醉了。今天你結(jié)婚,陸小姐在等你呢。”我左手抵著他,將他控制在安全的距離。
“既然我結(jié)婚,你為何不到場?!?p> “我的傷還未好,去不得嘈雜之地。”
“那你也嫁給我,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受這種委屈。至于種奎,來日方長?!蔽宜﹂_了他的手,他還是迅速抓起我的手。
“你說,你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