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離的劍很快，很準(zhǔn)，從第一次握劍的時候他便知道劍乃殺人器。既然是殺人，就必須要夠快、夠準(zhǔn)。
今夜入宮是為了知道真相，那之后呢？自然是要殺人了，擅闖禁宮為死罪，他不想死，就只能殺死對方了。
太子知道朱姚是誰，韋先生知道朱姚是誰，送來那張紙條的天啟圣使知道，所以絕滅王也知道。
朱姚是韋先生的暗衛(wèi)，他就是陷害自己的那個六御司千戶，一個小小的千戶哪來的膽子陷害自己。
衛(wèi)道士么？趙悠之也許是，但朱姚一定不是。聶離認(rèn)為會背叛韋先生的人絕對不會是一個有理想和信念的人，如果不是這樣的人，他做的一切事情就必然是為了利益，受利益驅(qū)動的人，絕不會是衛(wèi)道士。
太子動六御司是為了迎合上意坐穩(wěn)東宮之位，韋先生不聞不問是為了那個“忠”字。
那自己呢？為什么會選擇繼續(xù)殺戮。
聶離知道了此事幕后之人是誰，也知道了韋先生的真實意圖，按理他應(yīng)該會改變看法，便能接受自己的善意。
太子是如此認(rèn)為的，所以他沒有把聶離說的話放在心上，而就在他想著如何應(yīng)對之時，卻發(fā)現(xiàn)梧桐宮已經(jīng)亂起來了。
他先是看到一副鮮血四濺的場景，作為太子這樣的場面見得多了，本來應(yīng)是無礙。但聶離殺的是影衛(wèi)，這群暗夜中存在的人只聽皇帝陛下一人的命令，他們的生死也只能由皇帝陛下決定，其他人殺影衛(wèi)，就是與陛下為敵。
于是所有的人都動了，數(shù)十把通體漆黑的長刀幾乎同時拔出，不，就是同時拔出。
聶離耳中只聽到一次拔刀的聲音，但卻有數(shù)十把長刀同時襲來。
影衛(wèi)的動作猶如一人，如同心念相通。
這世上是不可能有幾十個人心念都連在一起，那是因為所有的影衛(wèi)都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訓(xùn)練，他們的生命里只有兩件事，練刀和殺人。
這樣的攻擊有多可怕？
七大劍派中有兩儀劍陣、六合劍陣、青龍劍陣，天下樓有蒼茫大陣，十二分堂也有各自的合擊陣法。畢竟江湖廝殺就是打群架，有套路的配合總是比一群烏合之眾胡亂砍殺有效得多。
但是沒有一個江湖門派可以將屬下或弟子訓(xùn)練到如此心念如一的程度。
這種感覺聶離只在一處體會過，就是被他所斬的八道神劍。
影衛(wèi)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但可惜聶離更快。長刀引風(fēng)起，卻不知劍氣已臨身。拔刀再快，也不如聶離十指翻飛快。
只見聶離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如同陀螺旋轉(zhuǎn)一般，轉(zhuǎn)動的速度太快，身上紫衣飄動，宛若一團紫云飛舞，煞為美麗。
可惜身影雖美，但隨即而出的劍氣卻是催命符，閻王令。
沒有人能形容此時的場景，就算是太子殿下文采斐然，也一時有些錯愕。他的話還未開口，殿外便是下起了第二場血雨。
無形劍氣無影無形，無聲無息，但鋒利無比，去如驚鴻。所有的影衛(wèi)都沒有想到世上還有這種武功，為何手中無劍的天下一劍比手中有劍的天下一劍還要可怕。
他們很不甘心，倒在血泊中的影衛(wèi)有很多還睜著雙眼，應(yīng)該是所謂的死不瞑目，或者是還未來得及閉眼就死去了。
聶離腳下血流成河，血液不斷匯聚漸漸在他腳下暈出了一大片血跡，梧桐宮中沒有燈籠，夜色之下他好似是立身在一片血湖之上。
“天人五轉(zhuǎn)，你終于練成了！”韋先生眼中既有欣慰，又有復(fù)雜。
聶離踏著血水緩緩走進梧桐宮內(nèi)，大殿內(nèi)留下了一排血紅腳印，一步一步踏向一條未知的道路。
“若是我執(zhí)意要殺太子，您會殺了我嗎？”聶離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情緒，冷靜到了極致。
太子壓下心神，笑道：“聶大人這又是何必，六御司是死了不少人，但此事有利于朝廷，有利于朝廷就有利于萬民，你是聰明人，何必違逆大勢?！?p> 聶離沒有理會太子，繼續(xù)看著韋先生說道“先生，您對六御司死去的人有什么交代嗎？”
他的眼神極為有力量，看著這雙眼睛，韋先生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個夜晚。
一位年輕劍客身負(fù)長劍來到自己面前，雙目堅定：“韋先生，我來赴與元世陽的五年之約，此后這把劍便握在您的手中?！?p> 當(dāng)時那雙眼睛中也是十分有力量，他喜歡這樣的力量，因為一個人眼中有了這種力量，便就十分像他的徒兒，那是只有堅信自己信念之人才會有的眼神。
而自己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這種力量，也許是若兒入宮的那天，也許是梧桐宮內(nèi)香消玉殞之時，也許是親手將絕滅王關(guān)入無間獄的一刻。
他執(zhí)掌六御，與當(dāng)今陛下亦師亦友，成為了天底下最有權(quán)力的那一小撮人，但再也不是那個當(dāng)年一心報國的讀書人了。
二十年前他絕不會同意陛下以這種方式結(jié)束六御司的存在，但現(xiàn)在卻認(rèn)為這是最好的選擇，或許這就是時間的力量，那是世上最為強大的力量。
韋先生突然笑了起來，眼中神采明亮了幾分，時間可以摧毀一些事情，但也能使一些東西出現(xiàn)，比如自己失去的那種力量，比如眼前這個年輕人如今擁有了這種力量。
他們之間誰對誰錯？韋先生認(rèn)為誰都沒錯，聶離始終是一名劍客，他無法成為一名合格的大恒官員，這種骨子的東西仍未改變，這樣就好，劍客只有敢出劍才配拿劍。
既然都沒錯，便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就好。
所以韋先生向前踏了一步。
韋先生若是往前走，這世上誰能攔住？天劍客也許可以試一試，如今的絕滅王應(yīng)該不行。
聶離感受到了那一步所帶來的壓迫，一堵無形氣墻仿若隔在了自己與韋先生之間，他的劍氣瞬間便不知發(fā)出了多少道。
但這殺了四道劍、孤心絕、玉飛虎，還有剛剛收割了數(shù)十名影衛(wèi)高手生命的無形神劍，如同泥牛入海，遇上氣墻之剎，立刻消散無形。
無形劍氣沒有阻擋住氣墻的推進，聶離只得縱身后躍，這一躍便退出了梧桐宮。
韋先生一招之內(nèi)就是將聶離逼到宮外，但那股氣墻還未消失，砰的一聲撞到了前方的宮門、宮墻，接踵而來便是一聲轟然，宮墻碎裂、門窗炸開，一時煙塵彌漫，整座梧桐宮像要散架般震動起來。
一旁的太子看到眼前畫面，神色雖是未變，但心中不由生出幾分駭然。聶離很強，但韋先生更強，怪不得父皇如此忌憚，怪不得父皇其實根本不想讓聶離活著離開，甚至對韋先生也起了殺心。
太子終于收起了笑臉，雙眼微瞇，眼中寒芒閃動。
這樣的人太危險了，聶離不會是韋先生，但卻有可能成為第二個絕滅王，這等人物殺之雖然可惜，但不殺更是后患無窮。
太子輕聲說道：“孤已經(jīng)給過他機會了，但聶離似乎并沒有接受孤的一番心意?！辈恢嗽捠钦f與自己聽，還是在向韋先生表態(tài)。
“朱先生，動手吧！”太子的聲音繼續(xù)想起。
一道嘶啞聲音回道：“微臣遵命。”
聶離聽到了這一句話，也看到了眼前人，是一位身穿黑紋白袍的老人，他出現(xiàn)之時毫無征兆，落地之時毫無聲響，輕飄飄的像一片樹葉落在了梧桐宮內(nèi)。
輕功絕頂、武功絕頂，這是一位絕世高手。
聶離眉頭一挑，吐出兩個字：“朱…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