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歸處

　　正廳的人都散去后，凰顏、凰斫和凰玥一起送伽南回去。到了小院里，凰顏設(shè)了一道隔音結(jié)界，這才坐到石凳上，有些疲憊地揉著眉心。

　　“今日，多謝你們了。”

　　凰玥默默湊到伽南身邊，“我陪你去梳洗一下吧?！?p>　　“不礙事?！辟つ贤肆艘徊?，“等下我自己去就可以了?！?p>　　“可是——”

　　“八姑娘，真的不礙事?！辟つ险Z氣平靜地打斷了凰玥，仿佛看不到凰玥眼睛里的期待和擔憂，“家主有事要問，先辦正事要緊?！?p>　　凰玥失落地別開目光，“……是我唐突了?！?p>　　“此事應(yīng)當是蓄謀已久，不排除凰靈已與楓綣家達成秘密協(xié)議。斫公子守著西凌，纏住家主，她們就能為所欲為。”

　　“你猜想的應(yīng)當沒差錯。”凰顏神色雖是倦怠，聽了伽南的話，卻依然笑了，“此次多虧你機敏，否則我們幾個都要麻煩了?！?p>　　“小人不過為了自保而已?！?p>　　“順便保下我們?nèi)?？?p>　　“此事并非我一人之力。她們之所以找上我，也是有原因的?！?p>　　“也是?！被祟侟c點頭，“斫及時趕到，玥兒也成長不少，不似剛回來時那么莽撞了?！?p>　　“還要多謝顏哥哥教導(dǎo)。”

　　凰顏看著凰玥與伽南一般的靜默神色，不禁輕笑起來，“我才教你幾分，還是在伽南身邊耳濡目染學(xué)的更多。你們很久沒見面了，今日趁著我和斫在這里，去聊聊吧?！?p>　　伽南手指收緊，又退了一步，“不可。”

　　“有我和斫在，不可能有人靠近這里而不被發(fā)覺，他們不敢?！被祟伳贸鲆粋€小瓷瓶，抬手送到凰玥面前，“去幫伽南上藥。傷了臉，若不好好養(yǎng)著，落了疤可就糟了。”

　　凰玥接過傷藥，挽起伽南手臂，神色雀躍地進屋了。

　　凰顏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后，露出柔和的笑意來。

　　“你對伽南的關(guān)注太明顯了?！被隧嚼涞_口。

　　“你吃醋？”凰顏勾著笑意，戲謔道。

　　“不想說就算了?！?p>　　凰顏換了個姿勢，“你知道，我本就無意這家主之位，可是屬于我的東西，除非我自己不要了，否則任何人都別想搶去?！?p>　　“嗯?！?p>　　“你們都在這里，所以我得在這個位置上，才能護住更多的人啊?！被祟亾沃掳停朴茋@了口氣，“你也知道那些老東西有多難纏。可是在她這里，我便不覺得疲累了?？偸菚?，究竟為何而活、究竟何為歸處?！?p>　　“我懂得了。”

　　“你懂什么了？”凰顏看著凰斫冷淡的臉，不禁有些詫異。

　　凰斫低垂目光，同他對視著，“你喜歡她了。”

　　凰顏差點嗆到。

　　凰斫的表情好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別鬧?！?p>　　“我從不玩笑?！?p>　　凰顏看向緊閉的屋門，又看向凰斫，最后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難以理解的糾結(jié)表情來。

　　而同時的屋里，凰玥可憐巴巴地盯著伽南，泫然欲涕。

　　伽南坐在桌邊，凰玥就站在旁邊，也不開口。

　　終是伽南不忍心，嘆了口氣，她臉上的疏離便隨著這聲嘆息淡去了，“這些日子，過的很辛苦吧。”

　　伽南并沒有用詢問的語氣，凰玥聽了這話，眼淚便要滾落下來，她卻仰著頭，倔強地不讓淚水流出來，吸著鼻子笑道，“原本覺得辛苦，伽南你曉得了，我便不辛苦了?！?p>　　“傻孩子?！?p>　　“我十二了，伽南?！?p>　　伽南抬眸去看她，目光溫淡柔軟，“我知道，還有十九日，就是你的生辰了?！?p>　　“你記得的?！被双h燦爛地笑著，淚水卻終是滑落下來，“你沒有忘了我，沒有不要我……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p>　　“對不起。”

　　凰玥半蹲下來，握著伽南的手，“伽南，我在努力變強大，你看到了么？”

　　“看到了?！?p>　　凰玥抹掉臉上的淚水，“你相信我，終有一天，會換我來保護你的?！?p>　　伽南溫和笑了，“我信你?？墒切～h，你只需護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再陷入危險里，不要讓我擔心?！?p>　　“我知道你在這里不開心。我一定會加倍努力，成為顏哥哥的助力，我們一起送你回到你喜歡的陽光下。到時，你生活的地方，就是我的歸處?！?p>　　伽南看著凰顏堅定的神色，忍不住伸手將她攬進懷里，“……好?！?p>　　***

　　凰斫回到院子里時，西凌已換了一身衣裳，披著外衣站在石桌旁，正望著天上的明月。

　　“怎么出來了？”

　　“禁制停了。”西凌依舊看著月亮，淡漠道。

　　“不疼了？”

　　“嗯?！?p>　　凰清拎著一壇酒從外面回來，將酒和碗放到石桌上，“樞護衛(wèi)，你要的酒?！?p>　　凰斫有些意外地看著西凌。

　　西凌抬手拍開泥封，“多謝?！?p>　　凰清偷偷瞟著凰斫，見他似乎沒有不悅的表情，才松了口氣，笑道，“沒什么事小人便先退下了?！?p>　　“怎么突然想要喝酒？”

　　西凌倒了一碗，喝了一口。

　　她難得眉尖微微蹙起來，似乎在思索什么，又似乎，只是單純因為酒漿的辛辣。

　　她一口接一口，喝的并不快，就那么凝視著空中的月，好似一旁的凰斫并不存在。

　　凰斫也不再問，安靜地陪著她。

　　暗營的訓(xùn)練讓西凌有極好的耐性和專注度，因此，她用訓(xùn)練一般的認真態(tài)度，喝完了酒壇里的最后一滴酒。

　　細瘦的手指放下碗，西凌終于看向凰斫，喝了整整一壇烈酒，她的目光依然是清醒寒涼的，“為何而活。”

　　凰斫心底震了一下。

　　一天之內(nèi)，他聽到第二個人這樣說。

　　第一個，是外人看來心思深沉、手腕強勢的凰顏。

　　第二個，是被所有人認為沒有自我、無情冷酷的西凌。

　　“大約是你吧。”

　　西凌眉梢挑起來。

　　“像我這么膽小的人，連死都不怕了，卻還想著要見你。所以，”凰斫看著西凌，“我明白了，你比我的命還重要。”

　　西凌定定的盯著他。

　　“你為何而活，西凌，不必著急。只要好好活著，你一定可以找到答案?！?p>　　“活著?！?p>　　“對?！被隧教?，將西凌耳側(cè)一縷有些毛躁的頭發(fā)捋到耳后，“活下去，我陪你一起去找答案?！?p>　　西凌微微偏過頭，這個有些可愛的動作在她做起來，只是表達出她的疑惑而已，“一直陪著？”

　　凰斫笑了，輕輕點點頭。

　　西凌目光一轉(zhuǎn)，落到凰斫脖頸以下，抬手就要撥開他的衣領(lǐng)。

　　凰斫神色一變，立時向后退去。

　　西凌見他竟然躲了，便收回了手，“傷，為何？”

　　凰斫按住衣領(lǐng)，“等日后找到破解封印你記憶的法子，再告訴你?！?p>　　西凌眉梢再次挑起來。

　　“若是刺激的你再強行沖破，你身體受不住。”

　　“我們來自一處？”

　　——西凌起了好奇心。

　　凰斫欣喜于她的改變，卻只能將所有的回憶封在心底，什么都不能告訴她。

　　“那里，很好么?！?p>　　“西凌，你聽我說，不要再探究了。你現(xiàn)在還滿身是傷，若再強行沖破，會傷到根本?！?p>　　“不會?！?p>　　“你聽話?！?p>　　西凌微微一滯。

　　剛到暗營時，藤和聚生總是這樣說。

　　他們說，只要聽話，就能活下去。

　　可凰斫說著同樣的話，讓她察覺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不是命令，卻很想聽一聽。

　　西凌遵從了內(nèi)心的想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