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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九霄

第四十二章 丸楮武之死

赴九霄 書七簡 3630 2020-03-11 20:02:13

  貴族們憤怒于異類的放肆和不遜,君妃親自下令都城戒嚴(yán),又派出擅長追蹤的暗營異類,徹查新年當(dāng)夜發(fā)生的暗殺。各家族也在內(nèi)部展開了逐一排查,丸楮家甚至懸賞,有提供證據(jù)的異類,賞金百兩。

  然而三天過去了,事情不僅沒有任何進(jìn)展,都城又接到了一個噩耗——前去康城查看的丸楮家二長老及所有護(hù)衛(wèi)都死在了半路上,若非路過的平民發(fā)現(xiàn)報給當(dāng)?shù)氐馁F族官員,還不知被扔在荒野多久才能被發(fā)現(xiàn)。

  丸楮家一面派出更多的精銳前去康城,一面飛奔去王宮向君妃稟報。

  得知這個消息,不僅貴族們慌了,就連策劃了新年之夜刺殺行動的紫硯都有些懵。

  白色蜂鳥憑空出現(xiàn)在眼前,在紫硯的指尖又消失了,檸盼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只我一人沒有參加三天前的行動,是你們又定了新的計劃?”

  片刻后,又一只蜂鳥出現(xiàn),這次是翊銘,“我即將啟程回繁城,此事可是你所為?”

  紫硯嘆道,“我一直沒有離開都城,如何去殺那什么二長老?”

  妖的蜂鳥也出現(xiàn),“是有人得知消息,同我們有一樣的想法?”

  紫硯看著桌上的地圖。

  丸楮武去康城的消息其他幾城都不知消息,因此不會是那些城中的異類做的。刺殺后都城就封城了,異類本就不被允許獨(dú)自出都城,更何況是封城之后。因此,也不會是刺殺發(fā)生后得到消息的異類。

  有誰知道二長老出行的消息,又在此之前出了城?

  紫硯手指點向康城,目光在緊鄰康城的星城停住了。

  ——西凌?!

  新年那夜她臨時接到任務(wù),要去星城平亂。她本應(yīng)即刻出發(fā),但檸盼要守在樞薔身邊脫不開身,她便在城中多等了一刻鐘,接到紫硯信號刺殺了淺薇家五長老之后,立刻趕到城門口,拿著君妃的令牌出城趕往星城。

  那時,守城的侍衛(wèi)還不知長老被殺的事,而西凌本就拿著令牌,自然不會阻攔她。

  但她早于丸楮武出城,瞬移又是極快,怎么會在半路上遇到他?

  紫硯想著,有些不敢相信地凝了一只蜂鳥,“可有空?”

  “有?!蔽髁璧幕卮鹆⒖叹蛡骰貋砹?,依舊短促冰冷。

  “你可知丸楮武是誰殺的?”

  “我?!?p>  紫硯著實驚到了。

  “你怎會遇到他?”

  “前去繁城有近路,我不知道,被他趕上?!?p>  “所以你就殺了他?”

  “嗯?!?p>  “為什么?咱們不是說好刺殺之后安靜些日子?”

  “順手?!?p>  本已做好聽到西凌有理有據(jù)完整解釋的紫硯,只接到這么隨意的兩個字,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確定沒有消息走漏吧?”

  “那里離任何一城都遠(yuǎn)于五十里,無法傳音?!?p>  素知西凌在這方面是最優(yōu)秀的,紫硯便沒有繼續(xù)問細(xì)節(jié),“聽伽南說,凰斫已去找你了。護(hù)好自己,一切等你回來再說吧?!?p>  西凌再無回復(fù)。

  這種沒什么實質(zhì)內(nèi)容的話,她一向是接到也就罷了。

  紫硯便又凝了四只蜂鳥出去,給其他四人說明下情況。

  蜂鳥來往,連一向寡言的翊銘都連凝了幾個過來,卻獨(dú)獨(dú)少了伽南的。

  紫硯忽而意識到,除了新年那夜行動結(jié)束后伽南發(fā)了一次任務(wù)成功的蜂鳥后,就一直沒有再通消息。

  她之前已見過太多生死,可并沒有一條生命是因她而死。

  更何況,這一次是她親自取了別人的性命。

  紫硯想著單獨(dú)凝了一只蜂鳥給伽南,“你第一次動手,可有不適?”

  蜂鳥在指尖消失,伽南依舊沒有回復(fù),一如平常般擦拭著琴弦。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微微發(fā)抖。

  距離那夜已經(jīng)三天了。

  她卻仍忘不了那個樞家族長老驚恐的表情。

  忘不了刀鋒割過咽喉軟骨時,帶來的那種凝滯感。

  那是一個生命在最后時刻,最后的抗拒。

  一個月前,檸盼傳遞消息的術(shù)式已經(jīng)改進(jìn)所有不足,可以使用。

  不受距離控制,速度快,使用靈力比傳音還要少,因此也更安全。

  無需見面,紫硯便將她的計劃說與大家聽了。

  她觀察新年這一夜十年了,發(fā)現(xiàn)每在戌時初,各家族都會派一名長老前去王宮進(jìn)行拜謁。十年了,時間前后不會相差一盞茶。

  各家族長老雖地位尊崇,論靈力卻遠(yuǎn)不如異類,正是她們動手的絕佳對象。

  在新年這一夜刺殺,且是一次刺殺五人,若成功了,雖會讓貴族們震怒,讓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不會放松警惕,但也會給所有異類們傳遞一個信號——在魅族最重要最盛大的節(jié)日里,他們地位最尊崇的長老們居然能被刺殺,這些壓迫他們已久的貴族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qiáng)大,也沒有他們以為的那么可怕。

  面對如此奇恥大辱,貴族們除了震怒,只有束手無策地任由刺殺者逍遙法外。

  這樣的事實,遠(yuǎn)比勸說來的有效果。

  六家族,她們也有六人。

  雖說檸盼要時刻呆在樞薔身旁,但好在凰顏一直以沒有合適人選為由,在拖著重建家族長老會的時間。

  因此,剩下五人來完成,也是剛好。

  只是在刺殺方式上,雖明知冷兵器直接刺殺更有震懾力,但考慮到伽南并沒有使用冷兵器和實戰(zhàn)的經(jīng)驗,紫硯更傾向于遠(yuǎn)程進(jìn)攻。

  雖然她明知,這樣效果和成功率都會下降。

  如此難得的機(jī)會,伽南自是不會讓她們因為自己的原因,而產(chǎn)生不必要的變數(shù)。

  她說,可以讓西凌教她。若訓(xùn)練之后,西凌仍是覺得她不能勝任,再想別的法子。

  于是每天夜半,西凌都會來到她的小院幫她訓(xùn)練。

  她本就靈力充沛,又不是愚笨之人,因此二十日后,能在西凌手下躲過五十招的她,無論反應(yīng)速度還是招式變化都大幅提升,自然被西凌認(rèn)為能夠用冷兵器完成刺殺。

  伽南自己也知道,她遲早要面對這一關(guān),她必須得克服對殺戮的恐懼。

  因此她沒有退縮。

  在取那個長老性命時,也沒有猶豫。

  甚至于此刻,她也是不后悔的。

  只是,她還沒有從殺人的罪惡感中脫離出來。

  從前她曾理直氣壯譴責(zé)過西凌,認(rèn)為她殺了那么多同類,早已對生命的珍貴失去了敬畏,是不會真心對同類的處境產(chǎn)生憐憫的。

  可是如今她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她太過主觀武斷了。

  她竟從未想過,西凌被捉進(jìn)暗營時還只是個孩子,被禁制壓制了靈力和記憶,誰也不認(rèn)識,誰也不敢相信,前一刻的同伴下一刻就變成了要以命相搏的敵人。

  在那樣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環(huán)境里,無所依靠的西凌,在第一次取人性命時,該是怎樣的驚懼無助。

  她從前竟從未想過。

  如今,她才明白,西凌所說那句話的意思。

  “記得想要什么,便不痛了?!?p>  她能說出這樣通透的話來,是因為她經(jīng)歷過這樣的痛。

  她從不介意別人的看法,因為她的內(nèi)心,早已是旁人無法窺視的,不會因任何人而動搖。

  伽南仔細(xì)疊好布巾,枉她這些年空有一腔仇恨,其實還差得遠(yuǎn)啊。

  她凝出一只蜂鳥,“我很好,不必?fù)?dān)心。”

  伽南抱起琴,本想回房間休息了,卻察覺到凰顏的氣息正在靠近。想了想,她沒有放下琴,也沒有回房間,只是維持著抱琴的動作,站在原地等凰顏出現(xiàn)。

  凰顏走到小院門口,看到伽南的模樣,“你要休息了?”

  “家主來了,晚些再睡也無妨。”

  凰顏也不客氣,到石桌旁坐了,有些疲累地揉了揉額角,“剛同家里的那些老頭子周旋了幾個時辰,卻還不困,走著走著便到這里了。”

  “既來了,便歇上片刻吧?!辟つ戏畔虑伲凹抑魃缘??!?p>  伽南從屋里拿出一個小罐,在小爐上放好茶壺,又舀了井水放進(jìn)去,燃火燒水。等水開的時候,取了一個茶碗洗凈,隨后從小罐中舀了一勺散發(fā)著清香的顆粒出來,倒入沸水沖泡,遞到凰顏面前。

  “百合棗仁茶,我睡不著時,會泡一點來喝,家主可以嘗嘗?!?p>  凰顏接過茶碗。

  看著伽南不疾不徐地沖泡茶水,聞著清甜的氣味,讓他只想在這里靜靜坐上片刻,似乎那些擾人清靜的瑣事都隨之遠(yuǎn)去,所有的煩擾都被這里寧靜的氣息沖淡了。

  凰顏飲了一口,淡淡的甜味從舌尖蔓延開來。

  “一點都不苦呢?!?p>  “蓮心已經(jīng)取出去了?!?p>  凰顏又喝了一大口,舒服地嘆了口氣,“甚好。”

  伽南牽起一絲微笑,“家主難道怕苦么?!?p>  “你呢,也是怕苦?”凰顏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問道。

  “苦是讓人清醒的味道,我既想喝它助眠,又怎會留下苦味?!?p>  “即便苦,伽南琴師仍舊找到了心所安處。不是么?”

  “家主莫要取笑我了,不過為了活下去罷了。”

  “為何而活?”

  伽南不想凰顏竟會在這個問題上追問她,想了片刻才道,“未來。”

  “未來啊……”凰顏輕輕笑了,“斫也和我提過這個詞,看來,只有我不知為何而活呢。”

  伽南不禁抬眸看他,氤氳的水汽讓他的面容有些模糊,連他的笑容都讓人產(chǎn)生了一種憂傷的錯覺。

  “真想像父親一樣,一走了之算了?!?p>  如此任性的話,從一個過于玲瓏的人口中說出來,不禁讓伽南彎起了嘴角,“家主若是如此,凰家族可怎么辦。”

  “想坐這個位置的人,不知有多少呢?!被祟佊秩嗔巳囝~角,“這些被黑暗束縛的可憐人啊?!?p>  伽南又洗了一個茶碗,給自己也泡了一杯茶,在徐徐的水聲中,輕聲道,“本是可憐人,但將別人也拖入這黑暗中,便不是可憐,而是可惡了。”

  “你知道,我父親在陽光下消失之前,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p>  “定是讓人心安的話吧?!?p>  “他說,能在陽光下生活的自由,是他送給我的禮物?!被祟佁?,仿佛照在掌心的不是冰冷的月光,而是溫暖和煦的陽光,“向往溫暖,這是生靈的本能。他們忘了,我是有選擇的?!?p>  “可若去了人界,家主便什么都沒有了?!?p>  “在這個位置上,我又擁有什么了?!被祟伔畔虏柰?,“連這一碗茶,都是你的?!?p>  “家主說笑了?!?p>  凰顏看了伽南半晌,許是自己也覺得沒趣,自嘲道,“伽南琴師定然覺得我莫名其妙?!?p>  “人之常情罷了。”伽南為凰顏又續(xù)上熱水,“歡喜與否,本就與權(quán)勢無關(guān)?!?p>  “你怎的今夜膽子這么大,能聽到你說這些可不容易?!?p>  “家主前來,本就是想聽些真話的。”

  “這茶不錯,寧心安神。”凰顏端著茶碗站起來,“早些睡吧。多謝你的真話?!?p>  他就這么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茶,結(jié)束了兩人之間本不該發(fā)生的閑聊,消失在月光下。

書七簡

小趣:   凰顏放下茶碗,“連這一碗茶,都是你的?!?  伽南伸手:“那就付錢啊。”   凰顏:?!   伽南:“一碗一兩銀子,真材實料,童叟無欺,概不賒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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