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冬時節(jié),北風(fēng)呼嘯,萬物蕭瑟,冰冷的雨滴不時飄落而下,像飄飛著的僵硬而冰冷的瓢蟲軀體。
一條鄉(xiāng)村小道上,兩個穿著厚厚棉衣的青年,正一前一后的走著,女青年在脖子處圍了條紅色線子圍巾,小道在竹林處拐了個彎,漆澈和秋莎跨出家門,正要送秋莎回家。
“秋莎,結(jié)婚證都扯了,婚期定在哪天?給你阿媽說了嗎?”男青年問道
“我去說嗎?”秋莎一雙大大的黑眼睛盯著他,帶著幾分疑問。
“我家里,就我回去說,你家里當(dāng)然就該你去說哦?!逼岢阂槐菊?jīng)地說。
“結(jié)婚的事,按道理該你去給我阿媽說嘛,這是你在娶人家的女兒嘛。”秋莎有些不高興,卻又像自言自語,“肯定你不敢,你一定怕什么?說出來?!?p> “我,我,我。。。。。?!笔S嗟陌虢卦挶黄岢和塘讼氯ィ樕下冻鲆环N難為的窘迫樣。
“因為你家里反對,我、我不敢去說?!彼淖阌職庹f成了一句話。
“唉,反不反對,你都該去找他們一趟啊。我才是……”突然她想起了石琴的話,眼眸里露出深深的擔(dān)憂:今天我沒有收取一分錢的彩禮,不顧家里人的反對,處處把他該做的事都做了,他今后記得到嗎,他今后會感激嗎?不過她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不會這么倒霉吧,遇到負(fù)心郎的中標(biāo)率會是我秋莎?!唉,自己一片拳拳的赤忱之心,就是石頭也會感動,何況他還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呢?
因為家里態(tài)度不是很明朗,如果讓他去找我家里人提婚期的事肯定會為難他,他也有難處啊。
秋莎心里也沒底,她給叔父寫了封信,征求他的意見,自己和漆澈結(jié)婚的時間定在哪一天?
一段時間過去,也不見叔父回信,秋莎借故來到城里母親處。
叔娘正巧在家,叔娘說:“秋莎,你叔父那天給我商量說,你們的婚期定在哪一天?我們和你母親商量了,就定在正月初四嘛,我們都有時間。你看怎么樣?”
“我們就等著你們確定結(jié)婚日子呢?!鼻锷f。
“那你們另外還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沒有,沒有。”秋莎含羞地說,臨走之前秋莎對叔娘說:“叔娘,我和漆澈特地邀請你們都參加,你們可要回來呦?!?p> “當(dāng)然,我們會回趕來的。這既是你的喜事,也是我們一家人的大事嘛?!笔迥锔吲d地說。
初三的晚上,在大姐家里,秋莎點燃了香燭,倒了杯酒,跪倒在飯桌前。
“阿爸,我明天要出嫁了。今晚給您倒上酒,感謝您給了我生命,把我養(yǎng)育成人,您老多喝兩杯哈?!?p> 秋莎老家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當(dāng)老人去世以后,如果兒女要婚娶,就得在家里擺上一桌酒菜,點燃香燭,告知他們,自己將要成家。
話還未說完,秋莎的淚水就連成了線,不斷地涌下來。她想起了兒時,父親總是把她放在自己的肩頭,“騎馬馬肩啰,騎馬馬肩啰。”沿著壩子跑,穿過竹林,秋莎“咯咯咯”地笑著,無憂無慮地?fù)]舞著雙手,嚇跑了枝椏上歇息的小鳥。當(dāng)初父女倆都享受著天倫之樂,而現(xiàn)在,當(dāng)我出嫁的時候,父親連一口酒都沒有機會喝上。
人們都說結(jié)婚是幸福的,可自己幸福得起來嗎?沒有兒時想象的那么浪漫,也沒有少年期盼的那么有情調(diào),無非就是擇個日子,走個形式罷了。
叔父一直在忙著申辦棠洲縣撤縣建市的準(zhǔn)備工作,難得回一趟家。可是,秋莎想起了在元旦前,叔父趁黑趕回了家,坐在屋檐下和秋莎交談的話。
“即將和你一起生活的男人,陪伴你度過未來日子的男人,能接過你父親手里的接力棒,承當(dāng)起男人的責(zé)任嗎?能給你呵護,給你安全,給你一片旖旎的風(fēng)光嗎?在你病痛、貧窮時,在你年老色衰,滿臉皺紋,霜染發(fā)絲時;在你遇到過不了的坎和挫折時;在你迷失了自己而失誤時,他能像父親和哥哥樣以一顆寬容仁慈之心,對待你嗎?能像父親和哥哥樣為你點撥迷津嗎?能像父親和哥哥樣激蕩起你生活的斗志嗎?愛情是什么?是受傷時的倚靠,是困難時的力量,是孤獨時的溫暖,是失敗時的安慰。而不是現(xiàn)在無家可歸,失魂落魄時的避難所,也不是痛苦迷離時暫時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p> 秋莎靜靜的聽著,心里反復(fù)掂量著這些話的份量:秋莎啊,這個丈夫是你自己挑的,這個婚姻是你自己要的,秋莎啊,是好是壞,你都得扛著。家里人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難怪俗話說女人的婚姻就是一場賭博,一場沒有保險的賭博。秋莎心里覺得很空,沒有一點把握。
“秋莎,對方是否有這些基本的婚姻文化素養(yǎng),他具有建立家庭的能力和本事嗎?你未來的丈夫,他心智成熟了嗎?他能替你分擔(dān)些什么,能你化解些什么呢?我還是很擔(dān)憂。因為你是我們家真正的寶貝女兒哦?!笆甯咐^續(xù)說。
有時秋莎又被漆澈的英俊迷住了心竅,戀愛的甜蜜感緊緊的縈繞在她的心頭。
正月初四,是一個灰蒙蒙的早晨,漆澈穿了套嶄新的西裝,搭了一截公共汽車來到秋莎老家的場鎮(zhèn)上。
來到秋莎家,秋莎正在家里四處尋找母親和大姐,因為她早上起床后沒有看到她們,一問鄰居,原來場鎮(zhèn)上一戶人家打理扯,她們一早就去解決糾紛了。
穿上鮮紅的毛衣,換上一套深綠色的呢子套服,簡單的梳洗打扮了一下,秋莎等著向阿媽和大姐告別,等了老半天,快中午了,也不見她們回來。
漆澈催促道:“秋莎,我們先走吧,她們遲點過來也要得?!?p> “那樣不好吧?”秋莎反問道。
“有什么不好呢?,反正他們都要過來。”
“結(jié)婚告別儀式還是需要的?!鼻锷了贾f。
“現(xiàn)在這個社會還需要什么儀式喔?哼,你也太書生氣了吧。”漆澈嘲笑著說。
秋莎因為沒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以為社會上的人都改變了結(jié)婚禮儀,像漆澈說的那樣隨隨便便就可以結(jié)婚了,沒有人在乎老套的儀式。正想到這里,一輛公共汽車停在了公路邊上。
漆澈站在門外,望著那些上上下下的人,催促道:“走,秋莎,快,快點,到斑竹林的公交車都沒有了,到張家的公交車只有這一班了,我們坐一截車,還得走路回去呢,看嘛,車子馬上要走了?!?p> 秋莎慌忙取下掛在門后的黃布包跑了出來,可是她又跑了回去,給母親和大姐留了張字條,抬起頭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這個家,一股心酸的淚迷糊了她的雙眼,這個陪同她二十多年的家,母親,大姐,曾經(jīng)撫育了她,陪同她哭過笑過,而今要和她們道別了,以后的路要她獨自面對,獨自承擔(dān)了。
雖然怨過,恨過,也愛過,高興過,可是在分別的時候,她仍然顯得誠惶誠恐,一種對未來不能把控的擔(dān)憂和莫名的害怕突然襲上了心頭。而臨別的時候,母親和大姐一定有話要對她說,此時卻一直沒有見到她們,她內(nèi)心空洞茫然。
漆澈見她呆呆立在門口,跑過來,拿過她手中的布包,拉著她匆匆地擠上了那輛公共汽車。
公共汽車上,坐滿了人,很擁擠,過道上塞滿了背篼籮筐和貨物。
他們站在過道里,緊緊挨著一起,秋莎把臉貼在漆澈的后背上,漆澈用力拉住座椅靠背,車輛在崎嶇的鄉(xiāng)村公路上猛烈的顛簸著,他們隨著一搖一晃的車子搖晃起伏,可是誰也不知道,這輛車上還站著一位新娘和一位新郎。
秋莎甜蜜地想我們憧憬已久的新家庭的生活正在她眼前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