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和譚木匠約定的西巖宮工期是到九月底,不過九月初譚木匠就交活了,提前了二十多天完工。
還和從前一模一樣,一個圍在院墻里的小廟,東面是供著神像的高大正殿,南北兩側(cè)各有三間耳房,中間一塊青石場院。
九月十五日,新建的西巖宮重開,厚德門專門派了一位馬真人來參加典禮,順帶查驗,靜天宮、孫祖洞、元真觀三廟的人也都來道賀。西巖宮又請了靜天宮的人幫忙,擺下宴席款待一番,至晚方散。
晚上,張恪、蘇七陪著馬真人坐在新建的西巖宮南側(cè)房中喝茶閑聊,朱平坐在屋子一角。忽然外面響起一個老頭的聲音:“屋內(nèi)四人,出來。”
聲音雖來自屋外,卻像是在每個人耳邊響起似的,四人都嚇了一跳。朱平輕輕一躍,已先到了門口,開門出去,張恪三人緊隨其后。
院子正中站著個矮胖老頭,身高不足六尺,身上穿著件無袖套頭及膝大褂,身軀極胖,腰寬只怕也有四尺出頭,禿頂光腳。
而且這老頭膚色泛紅、眼珠淡黃、須發(fā)淺藍——這是雀人,張恪和朱平以往在京城都見過不少。老頭身上這種袍子就叫雀袍,也是雀國人最常穿的衣物。
雀人年幼、年輕時,膚色淡粉紅色,眼珠子淺綠色,須發(fā)碧藍色。隨著年齡增長,膚色會逐漸變深,到了老年時,變得土紅。但眼珠子和須發(fā)的顏色卻會變淺,眼珠子逐漸變成淡綠、淡黃,須發(fā)變成淺藍、灰藍,乃至最終變白。
老頭目光掃過四人,最后停在了張恪和蘇七身上,臉上閃現(xiàn)一抹有些戲謔的笑,用字正腔圓的宣話說道:“這里居然有個宣國武校,看來傳聞此處有個宣國皇子是真的了。你們兩個哪個是,自己站出來吧?!?p> 周圍有傳聞?wù)f孫祖山來了皇子,這事張恪是早就曉得了,畢竟句徠居那么多人,每日出門采買等事宜,少不得要和當(dāng)?shù)厝舜蚪坏馈km然都叮囑過不準(zhǔn)外泄,可終究還是漸漸泄露出去了一些風(fēng)聲,只是不想都傳到雀人耳中去了。
朱平將腰間一根鐵锏摘下握在手中,問道:“你是何人?”
“老夫神雀國都天師哈莫納耶,你該聽說過吧?”老頭道。
“公子快走!”朱平道:“此人是雀國三地仙之一,我不是他對手,只能拼死拖延片刻!”
雀國將修士稱為“秘師”,其中最高境界稱為“都天師”,就等于宣國的地仙境。
哈莫納耶道:“老夫在此,還能走得了?況且你真能拖延老夫片刻?你好狂妄。”
他一邊說著,也不見什么舉動,張恪等四人腳下的青石忽然崩裂,從中鉆出某種手臂粗細的烏黑藤子,就往幾人腳上纏去。
幾人想躲,可那藤子來勢奇快,還不及挪腳,張恪、蘇七和馬真人三人就被纏住了,藤子隨即順腿而上,片刻就纏到了三人胸口,將三人纏得站在原地,手腳俱不能動。
朱平在藤子冒出的剎那,高高躍起撲向哈莫納耶,可藤子也忽然伸長,追著他的腳而去,哈莫納耶卻憑空消失了。
眼見就要被藤子追上,朱平手中鐵锏下?lián)],擊中藤子,“嘭”一聲響,藤子中間一截碎成飛灰,藤尖一截向地面落去,剩下一截卻繼續(xù)伸長追趕。朱平鐵锏再擊、藤子再斷、剩下的繼續(xù)追他……
被擊斷的藤子落地生根,也剎那瘋長,向著空中的朱平追去,眨眼他腳下就有了五六條藤子揮舞追趕。
他鐵锏再往下一擊,五六截藤尖齊齊被擊斷、落地,追趕他的藤子就變成了十余條……
朱平躍起之勢盡,終于還是落了下來,被十余條藤子纏個正著,還沒落地,就已經(jīng)纏成了個粽子。
落地瞬間,朱平一聲暴喝,雙臂雙腿猛撐,“嘭”、“嘭”、“嘭”……接連幾聲響,七八條藤子被他撐斷,可還有三四條纏著他,不得脫身。
斷藤繼續(xù)落地生根,轉(zhuǎn)眼間纏住他的藤子已經(jīng)超過二十條了。他再掙扎、掙斷幾根,可藤子也就越多……
不一會兒,纏在朱平身邊的藤子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徑約一丈的圓柱,也不知道有多少根,只是頂上還露著脖子、腦袋。
他心知無能為力,這才放棄了掙扎。
哈莫納耶又出現(xiàn)在了原地,將目光投向了張恪和蘇七兩人:“你們二人,誰是宣國皇子?”
兩人都不說話。
“你們真當(dāng)老夫不會殺人嗎?”
哈莫納耶話音剛落,馬真人就發(fā)出了一陣凄厲慘叫,幾人急忙去看,只見他渾身血肉都在迅速消失,幾息之間,叫聲戛然而止,露在藤外的腦袋也變成了一個皮包骷髏!
“我再問一遍,你們二人,誰是宣國皇子?再不說,只怕又有人要死了?!惫{耶說著,目光就轉(zhuǎn)向了朱平。
“我是!”張恪大聲道:“大宣皇帝嫡孫、陵陽郡公張恪,你找我何事?”
哈莫納耶看看他,又看看蘇七,搖頭笑道:“果然是你承認,你是個替死的備身吧?”
“你……”張恪一愣,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朱平大聲喊道:“殿下,莫要胡亂說話!”
哈莫納耶看看他,道:“你這侍衛(wèi)倒是當(dāng)真不錯,都這時候了,還沒忘了你的職責(zé),還想著作戲蒙老夫?!?p> “你到底找我何事?”張恪道。
“我不找你,我找他,”哈莫納耶一指蘇七,道:“宣國皇子……或者皇孫,反正都一樣。”
“你……你……”張恪道:“你這人到底怎么回事,跟你說了我才是你要找的人,普天之下皆知大宣皇帝姓張,我倆手上都有太和手釧,其上就有我們名姓,你一看便知。”
“還想誆我?”哈莫納耶道:“有宣國皇子在太和西巖宮修道,那修的自然是厚德功了,可你身上五行氣息俱全,修道哪有你這樣胡亂修的?偏偏還有人弄根發(fā)簪給你遮掩,故布疑陣,這是為何?何況,此人身上還有件寶物?!?p> 他說著,就抬手沖蘇七虛抓一把,蘇七頸中頓時飛出一物落到了他手里,正是那枚五行玉法佩。
“五行玉法佩,這可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寶物!”哈莫納耶道:“莫說你們兩個小小氣民,就算是太和丹士,恐怕也沒幾人能有,你既自稱宣國皇孫,那他又是何人?如何能有此物,你這個皇孫卻又沒有?如非碰上老夫,一枚五行玉法佩,再加上一個武校侍衛(wèi),倒是天下都可去得了。”
今日因為慶典的緣故,張恪和蘇七都換上了全套平日不怎么穿戴的厚德門道袍服色,張恪那條嵌滿五花八門寶物佩飾的蹀躞帶沒系著,留在了句徠居,而蘇七的玉法佩卻隨時掛在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