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前面一人頭頂肩扛,好不容易才推開門進(jìn)去了,他走到門前,手掌剛搭上門,還沒使勁,門就開了。
邁步跨進(jìn)門的瞬間,他手腕上的手釧忽然震動了一下,低頭一看,已經(jīng)變成了紅色的,上邊循環(huán)轉(zhuǎn)動的白字又多出了幾個:“金火水焦木土濃”。
手釧在變紅的剎那,紅色就開始順著一個方向逐漸褪去,這表示第二關(guān)“登山道”已經(jīng)開始——必須在紅色褪盡前,攀登東峰山道石階到達(dá)指定地點。否則就會被自動送回到“仙門”之外,此次拜師求道之行也就結(jié)束了。
跨進(jìn)“仙門”的張恪面前還是一片平緩開闊的山坡,前方二百丈開外,矗立著一座九間十柱十一樓的高大漢白玉牌坊,滄桑斑駁,這就是太和派山門了。
人群從各個方向向著山門匯聚,張恪也夾在其中,來到山門前,他特意停下來看了看,牌坊正中一間的牌匾上是“太和”兩個大字,兩側(cè)漢白玉柱子上有一副對聯(lián):
止山外刀兵賞人間無雙勝境
安世上生民敬天下第一仙山
不用看落款,光看字體他就知道,是他的祖先太祖皇帝御筆親書。又看了看其他幾間牌坊上的題字、對聯(lián),也大多都是他歷代祖先的手筆。
進(jìn)了山門,后面不遠(yuǎn)就是壁立千仞的無用東峰,一條兩丈多寬的青石臺階開鑿在山崖間,蜿蜒向上,高處隱沒在云霧中。
張恪隨著人流一起拾級而上,登了大約三百多級,山道右側(cè)出現(xiàn)了一個分岔,立著一塊木牌指示女子往岔路去,男子繼續(xù)沿主道攀登。
又登了三四百級,人流行進(jìn)的速度忽然大大慢了下來,人又多,以至于幾乎是一排一排、一個跟著一個,緩緩向上攀登。按照此前了解到的情況,張恪估計前方應(yīng)該是要到第三關(guān)“歷塵劫”了。
“歷塵劫”夾在“登山道”中間,準(zhǔn)確說是在“登山道”快到終點的地方——歷屆太和選徒大會,半數(shù)人止步于此。
按照世間公認(rèn)的說法,“登山道”男子登九百九十九級,女子六百六十六級,本身并不難。還有人測算過,只要平均每三息登一級,時間足夠。所以除了個別年齡特別小或特別老的,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時間即便不算寬裕,也絕對不是很急。
但接近終點的有個地方被施了法術(shù),會使人產(chǎn)生幻象,再加上很多人到此都已經(jīng)疲憊懈怠,就很容易陷入幻境而被引入歧途,導(dǎo)致時間不夠而被淘汰。這幻境就是“歷塵劫”。
關(guān)于“歷塵劫”幻境的情形,世間早已傳遍,張恪自然也聽說過些,無非就是食色富貴之類,他不信自己會被這些東西迷惑住,所以并沒怎么把這關(guān)放在心上。
又上行了幾十級臺階,原本似乎無窮無盡的臺階忽然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凌空廊橋——說是一“群”廊橋更準(zhǔn)確。
首先是一座青石廊橋,五六尺寬,橋面被涂成了顯眼的朱紅色,正中有“紅塵正道”四個白色大字,兩側(cè)有齊腰高的扶手護(hù)欄。這座橋從臺階盡頭處,凌空延伸到山崖外的虛空中,另一頭隱沒在云霧中,能看到的只有四五丈長。
但就是這四五丈距離上,就又分別向左、左下、右前、三個不同方向,分枝出了另外三座幾乎一模一樣的凌空廊橋,只不過橋面不是紅色,而是青石原色。
這三座橋上又還有分枝……整個橋群在懸崖外的虛空中不斷蔓延、分枝、交叉、起伏,就像一棵沒有葉子的大樹枝丫一樣。只是幾丈之外就被云霧彌漫了,也看不出來到底有多少座橋、各自通向哪里。
世間都知道,只要一直順著“紅塵正道”走,很快就能通過這一關(guān),不過現(xiàn)在,有三個褐衣漢子在橋頭堵著。
其中領(lǐng)頭的是個黑瘦中年漢子,正在大聲重復(fù)吆喝:“我等兄弟來歷想必各位都心里有數(shù),今日我等在此,專門帶人過關(guān),一人千兩包過,過后收資,不過分文不受,反贈千兩。用不上我等兄弟的,就請留下十兩買路銀,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我等兄弟……”
這人面前還放著個專門收現(xiàn)銀的斗大木箱,來到他們面前的人,大多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銀子,扔進(jìn)木箱,他們就放行通過。偶爾有人遲疑,但看到他們?nèi)齻€人,也還是乖乖掏銀子。
有人堵在太和選徒大會“歷塵劫”橋頭收買路銀,這是修道界一個公開的秘密。
三百多年前開始,就有人靠專門的訓(xùn)練——就是漲見識、開眼界,見過金山的人,不會被一個金元寶迷住心神——從而保證自己能順利通過這關(guān),然后到選徒大會的時候,就納資、開仙門、登山道,到這兒來帶人過關(guān)賺錢。
自忖難以順利通過這一關(guān),恰好又有錢的,就會提早做準(zhǔn)備,隨身攜帶足夠的銀兩、銀票,到這兒就直接找他們。
所以這本是一門你情我愿的正常買賣,但是大約二百年前,這些人又開始收買路銀,如果不雇他們,就得給他們買路銀十兩。等于明搶,但卻也一直能輕松得手,原因倒也簡單。
首先是到了這兒的人,時間都很寶貴,沒工夫跟他們理論。而十兩銀子對于絕大多數(shù)修士,算不上太多,于是往往就認(rèn)了。
更重要的是,這種事已經(jīng)存在二百多年,天下皆知,太和派自己卻似乎不知道,一直不聞不問,于是就有流言說這些人就是太和安排的,或者是和太和派中某些要人有關(guān)聯(lián)。
而太和派從來沒有回應(yīng)過,給人的感覺就是默認(rèn)了。煞費(fèi)苦心想要拜入太和門下求道的人,如非萬不得已,自然不會為了十兩銀子去挑戰(zhàn)這種陳規(guī)。
張恪雖然心里很看不慣,不過也早就打定了主意,此行“所圖者大”,小不忍則亂大謀,就認(rèn)了。
對于大宣皇族的“當(dāng)世笑話”,他不能說不在意,但也算不上太在意。他很小的時候就被教了一個道理——皇族絕不能和庶民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皇族必須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庶民的茶余飯后、喜怒哀樂中。
他雖然還不太明白其中道理,但也隱約知道,這個笑話的存在并不完全是壞事,所以只要不當(dāng)面取笑,他也不是太在意。
所謂混入太和弄清皇族子弟修道無成的蹊蹺,他確實有點這方面的心思,但更主要的是想利用這個借口名正言順、長時間、乃至一輩子的離開京城,逍遙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