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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花樹1

第三十三章 便宜師徒

四季花樹1 晟式嘆 3934 2020-02-29 13:01:00

  干起殺人越貨的買賣,曹二茍便想到會有栽跟頭那一天,可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報應來的這么狠!

  那壯士叫他找人來對質,看似通情達理,實際比一刀攮了他還要命!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就是不知道神明都跑了,十八年還能不能再做條好漢。城主他們一幫子是惹得起的嗎?壯士要真能說到做到,為民除害還好,若是做不到,一家老小還不都得跟著賠進去?

  不去不成啊,鬼知道他能通情達理到什么時候?一家老小可全在他手里攥著呢!

  想到這,殺人不眨眼的八尺漢子曹二茍竟蹲在路邊哭起來。

  幾家歡喜幾家愁,同為一家人,有時候也是幾人歡喜幾人愁。曹二茍急得都哭了,家里卻是另一番模樣。

  原本曹大娘,媳婦曹林氏,躲在屋里摟著仨孩子,別說哭了,大氣兒都不敢出。唯一半點不色變的是曹老爺子,他在神明離去時受驚過度,癱在床上好久了。

  神女和郝秦仲知道貿(mào)然表露善意只會適得其反,沒去招惹他們,把碎桌片子收拾完,到樹蔭底下坐著,聊得全是這樣的話題。

  “她爹長得那副丑樣子,那小姑娘眼睛滴溜溜的,小臉胖乎乎,擦干凈了跟你有一拼。”

  神女嗔怪的蹬他一腳:“嫌我胖?。縿e急,快死的時候皮包骨頭給你看?!?p>  “呸呸呸,別說這種話!我尋思他們活著不容易,搞不好仨孩子全給耽誤了,咱把那小姑娘認養(yǎng)嘍靠譜不?”

  “省省吧,你再把人家孩子克死。”

  正聊著,又來買賣了,是個白臉兒書生。

  曹家人哪敢出去?眼見那書生又疲又餓,放下斯文拍起桌子來,神女玩心大起,學著花都的小二招呼起客人來:“來啦!來啦!客官要吃板兒刀面還是餛飩?”

  “面是不便宜點?”那書生沒讀過水滸,不知道浪里白條兒的切口,但知道自己囊中羞澀,專撿便宜的要,還得先確認一下。

  剛才問過,明碼標價的,兜里有多少全給留下,神女也不知道點面的話是不是留下一半兒拉倒。這不是問題,因為:“哎呦,對不住啦,小店兒只有餛飩。”

  問天底下哪個書生不風流?有色心沒色膽兒而已,美人天生有優(yōu)勢,陪著笑臉便能把書生忽悠進去,忘記再問具體價錢,只跟著她問的答:“那都有啥餡兒???有素的沒?”

  當初郝秦仲也是這么問塔神的!神女倒沒老練到可以反問回去,暗道好在剛才吃過一碗,趕緊回憶是啥餡兒的?手藝太差了,啥餡兒她也沒吃出來??!這時候她機靈勁兒又上來:“全是當家的昨天打回來的野物,囫圇著混在一起!左右您也沒別地兒去,大碗兒多給您乘點兒就是?!?p>  “免了免了,我可不多付錢!”

  “我也不多要錢,擎好兒吧您嘞!”接著,她像模像樣的朝身后喊:“大碗餛飩,多給加倆!”

  招呼客人的活兒,腦袋機靈點,嘴皮子利落點,是個人都能勝任,煮餛飩可不行。郝秦仲不想自己煮,更不舍得神女去煮,剛才還惦記人家閨女來著,現(xiàn)在可算是找到由頭,大大方方走進屋去:“招呼買賣呀!”然后壓著音量:“我老婆沒下過廚,煮漏了人家再踹你買賣?!?p>  沒法兒再瞇著,曹林氏戰(zhàn)戰(zhàn)兢兢出來煮餛飩。

  郝秦仲抓住機會,去討老太太好兒:“哎,你們要還是剛才那價,我可以幫你們?!?p>  “壯士,莫要玩笑,老太太一家今后都不敢了?!?p>  “我說真的。我把那小白臉兒嚇唬住,到時候兜里翻出多少錢,依樣兒幫他付,不叫他吃虧,也不叫你們吃虧?!?p>  “壯士,老太太我今年八十啦,是真看不懂你?!?p>  “看不懂???看不懂就別看啦。你想啊,你兒子打不過我,破屋子拆了賣柴火還沒我身衣裳值錢,老婆更沒法比,就這仨孩子我可能圖,但你兒子離開之后,我干過啥嗎?”

  他話還沒說完,忽聽得外面罵起來:“初來時便看你言辭閃爍,說,你到底是誰!”

  荒野小店兒養(yǎng)不起倆女主人,現(xiàn)在門外站著倆女人,誰更像真的一目了然!郝秦仲料到準是神女穿幫了,唯恐那書生泛起意氣做出什么不理智行為,扭頭一看,不由得大罵,好你個窮書生,不讀圣賢書,舞刀弄槍的!登時急了,簡直是從屋子里飛出來的,一把打落書生寶劍,將他掀翻在地。

  那書生明白是遇到高人,把心一橫,仰在地上罵:“欺壓百姓,辱沒斯文的王八蛋!”

  萍水相逢,肯拔刀相助,這書生算是好漢,郝秦仲不得已出手,仍拿捏著分寸,沒真?zhèn),F(xiàn)在聽他罵“王八蛋”,正好拿來化解誤會:“忘八旦?你倒說我忘了哪八樣兒?”

  世人多罵王八蛋,比國罵雅,比傻逼軟,實際這詞兒應該是“忘八旦”,說人忘了“禮義廉恥孝悌忠信”八樣做人根本,非文雅者說不出口。書生沒想到自己會碰到這么個文縐縐的土匪,一時間竟忘記反抗,思索起來。

  落草為寇,忘了禮義廉恥是肯定的,可后面孝悌忠信?不認不識的,鬼知道他私生活咋樣?這么說自己罵錯了?書生神色不再剛才那么嫉惡如仇。

  郝秦仲見狀,乘勝追擊:“說不上來吧?你個忘八旦!”

  “你罵我忘八旦?我又忘了哪八個?”平日里被人罵王八蛋,罵就罵了,這土匪端的可恨,非追根溯源還這詞兒本來面目!你罵個文人忘記“禮義廉恥孝悌忠信”,跟殺了他有啥區(qū)別?書生惱羞成怒,抬起杠來。

  塔神灌進去那三千本書早被郝秦仲給消化透,到了能著書立論的水準,罵起人來可是一套一套的:“你七尺男兒對有夫之婦動手,是為忘禮!她丈夫我還在替你張羅吃食,是為忘義!進門來三口不忘錢,阿堵物看得比填飽肚子還重,是為忘廉!沒錢摸野果去,下館子來丟人現(xiàn)眼,是為忘恥!你個糠雞崽子一樣的家伙,也學人仗義執(zhí)言,還敢亮家伙?你死不足惜,對父母是為忘孝,對兄弟是為忘悌!看你好歹是個書生,管你忠的是神明,是皇帝,是地主老財兒還是山大王,草草丟了性命,對他們是為忘忠!先賢著書辛苦,期盼你學有所成,對他們,你是為忘信!你個做事不理不智不自量力的玩意兒,罵你忘八旦虧嗎?”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世道真是變了,荒郊野外殺出這么個能文能武,出口成章的人物?這樣的人物身處亂世,上馬可以定江山,提筆能夠安社稷,再不濟也墮落不到殺人越貨的地步,自己準是冤枉人家了。書生羞憤之下,忽然狠抽自己一巴掌,納頭便拜:“師傅在上,受學生一拜!”

  郝秦仲肯說這么多,其實更是存心偶爾在老婆面前賣弄一番,不成想這書生這么上道兒。不過你上不上道兒是你的事情,我?guī)е掀佩羞b快活,干嘛捎帶上你這么個累贅?

  神女心情大好,在他出言打擊之前,先把話說了:“你是什么人?我們憑什么收你為徒?”

  說到傷心事,司馬冶直眼圈兒通紅:“學生本是河林人士,姓司馬,叫冶直,愧讀兩年圣賢書,賣文字追捧散修,也能養(yǎng)得一家老小。修士走后,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地痞劉家五牲口管了河林。因學生寫東西罵過他們,便懷恨在心,把學生投進土牢,說寫夠一百篇馬屁文章,把他們拍舒坦了再放出來。學生哪肯寫?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回家,才發(fā)現(xiàn)家中爹媽妻小五口人,早被他們殺了!”

  曹林氏感慨,多虧自家當家的還有把子力氣!

  神女感慨與她相似,但氣魄不可同日而語。亂世最苦是書生,墮落到跟妓女一樣,成為人家掌上玩物!

  郝秦仲所感則大不同,還給說了出來:“你個慫包,不去找他們拼命,自己逃難茍且偷生?”這么說吧,要是有人敢把神女怎么樣,他豁出這條命來不要,也讓杜剛幫忙喚起孤星照命大神秘來,殺個天昏地暗,讓行兇者后悔來過這世上。

  司馬冶直聽聞這話,眼淚再抑制不住:“白給人家送條性命去,學生不甘心啊!學生得給他們報仇??!聽說大化城來了花都呂大將軍,是天下第一郝大將軍王的左膀右臂,學生要到他那投筆從戎!”

  “笑話,人家呂大將軍憑什么教你?”聽到呂寬名字,郝秦仲來了興致,這么發(fā)問算是啟發(fā)吧,司馬冶直多說點好話,他指不定就修一封書信,引薦他去大化城做個刀筆吏。按照他倆的計劃,呂寬會從大化城起家,東南西北打個遍兒。

  “不用呂大將軍,學生一路走來風餐露宿,但凡有點兒能耐的,都不肯看學生一眼,只有師傅您,學生跟定師傅了!”司馬冶直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認準郝秦仲,從地上蹭過來要抱他大腿。

  神女見狀輕笑:“他齊家都難,能比治國平天下的呂大將軍?這世上能比呂大將軍的,只有花都大將軍王。你啊,放開他腿,看著怪肉麻的。路上相逢無禮物,送你封引薦信,去花都吧?!?p>  “謝師娘美意!但學生看出來了,我?guī)煾挡皇欠踩耍粋€頭磕在地上,不能白叫,也不能認倆師傅!”

  天底下還有直覺這么準的人?郝秦仲一腳踢開他:“杜剛,別裝蒜了!”

  這力度是踢杜剛的,司馬冶直個弱書生受了,仰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郝秦仲嘴角抽抽著,上去幫他正骨:“你真不是那條狗腿子?”

  “師傅說的學生聽不懂,一腳不能白踢,您得收下學生!”

  “哼!你錯罵我一句,我錯踢你一腳,咱倆扯平了?!?p>  “天底下的帳兒沒有這么算得,你扶他過來?!鄙衽l(fā)話。

  郝秦仲忽覺大事不妙,但就如當初范定堯不得不讓付瑤季說出那兩句話一樣,他只能把司馬冶直按到條凳上。

  說是修書,神女沒要筆墨,用指頭蘸著湯水,在桌子上寫:

  郝大將軍:

  這書生跟你當初如出一轍的落魄樣兒,難得這么有緣,收做徒弟吧。

  司馬冶直瞅得兩眼發(fā)直,心道若非虛張聲勢的話,這路上撿的便宜師娘跟那“天下第一”大將軍王可關系匪淺啊!跟大將軍王比起來,劉家五牲口算什么東西?靠這一封信,報仇有門兒?。】伤忠幌?,自己從河林走到魚城都九死一生,那花都遠在一萬八千里開外,就算有天王老子的書信,也沒命去抱大將軍王大腿啊。信要是有用,師傅肯定簡單不了,高低跟定他!便撿個像樣理由推脫:“師娘莫玩笑,學生就算能抱著桌子去花都,露水之言也早干了?!?p>  完蛋玩意別得寸進尺!郝秦仲有心打暈了他拽著神女開溜,免得一會她玩著玩著假戲真做了。

  神女道一聲:“莫急,他看得見?!闭f著,又蘸一下湯水,在落款處題上:

  汝妻,遺珠神女。

  別說司馬冶直,曹林氏看見這名字都傻了!趁著他倆發(fā)呆的功夫,郝秦仲把神女拉到一邊兒:“你這是鬧哪樣兒?咱不往海邊兒去,就這住下啦?”

  “死心眼兒,過兩天師傅師娘的癮,你再把他過繼給呂寬嘛。”

  天底下還有她這么一箭三雕坑人的?自己想當師娘玩兒,郝秦仲不想收徒弟,得收吧?將來看在他郝秦仲的面子上,呂寬不想收徒弟也得收吧?師命難違,司馬冶直不想轉投呂寬也得轉吧?

  看著蘇白杏已有些返青的跡象,郝秦仲忽然覺得,只要她開心,一箭坑三雕就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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