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當空,照得宮殿外的鎏瓦一片金燦燦的。
此時,君無夜坐在龍椅上,旁邊的太監(jiān)正在宣讀圣旨:“此次戰(zhàn)爭,于君唐生死存亡之際,諸道者不畏犧牲,勇猛衛(wèi)國,故朕在此封賞,封每人爵位子爵,封地百戶,良田百畝,白銀萬兩!”
“謝陛下!”聽著這厚重的賞賜,眾道者都是喜笑顏開,他們在江湖上拼命為的就是功名利祿,現(xiàn)在四者皆有,余生何求?
“接下來,還有一人需要重賞!”太監(jiān)話音落下,大殿中群臣心里隱隱猜到了是誰,眼角偷偷看著一名少年。
太監(jiān)看了一眼君無夜,后者略微點了點頭,便拿起另外一張圣旨,手都有點微微發(fā)抖,緩緩宣道:“夏夢聽封!”
“臣在!”夏夢單膝跪地,垂著腦袋。
“君唐與四國之戰(zhàn),你先是識破國中內(nèi)應(yīng),剪除毒瘤,而后又帶領(lǐng)諸位馳援天南,奮勇作戰(zhàn),更是不顧己身生死,連續(xù)擊殺敵方強者,使我君唐免于遭受巨大損失,靜,如同潛龍;動,則是蒼龍,如此,朕封你為玉龍王,封地十萬戶,良田十萬畝,另外再賞黃金萬兩,如何?”
“臣遵旨!”
這就是太監(jiān)手發(fā)抖的原因,群臣沉默,又是一位異姓王,還是尚未成年的少年,此等封賞,真是開了先河,先是夏南天受封天南王,后有夏夢玉龍王,夏家,一門雙王!
從此之后,只怕是要一飛沖天了。
而此刻夏夢的心里,是極度崩潰的:我的媽耶,不過就是抓了個內(nèi)奸,上了個戰(zhàn)場,這賞的都是什么玩意兒?還玉龍王?唉……今后怕是只能夾著尾巴度日了。
心里想歸心里想,他是絕對不敢說出來的,要是當眾拒絕,那不是拂了皇帝的面子,存心找死,到時候就是喜事變喪事,一條龍給辦了。
到這個地步,夏夢深吸口氣,緩緩說道:“陛下,臣有一個人,想見見陛下?!?p> “何人?”君無夜頗有興趣地看著夏夢。
輕拍了拍手掌,大殿外進來一個人,此人全身都被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看不太真切。
穿著黑色斗篷的那人,緩緩地走到夏夢的旁邊,跪下,然后拉開斗篷,聲音略帶沙?。骸氨菹?,臣,回來了?!?p> 咔嚓!
因為用力過大,龍椅的扶手竟然被君無夜硬生生掰斷了,他豁然起身,眼睛瞪大了盯著斗篷下的那張臉,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定,定邊?是你?”
就和劍無鋒初次見到云定邊那時候一樣,君無夜同樣有些語無倫次,手足無措,文武百官看著也是心中一驚,因為云定邊是當年陛下誤判之下錯怪的良將,已經(jīng)被蠻族抓住了,居然還活著,平安回來了?
“是的陛下,定邊,回來了!”
踏踏踏!
君無夜此時像是一個孩子,三步并作兩步地從臺階上跑下來,雙手挽住云定邊,后悔之色在眉間浮現(xiàn)。
“定邊,朕對不起你,當年之事,是朕昏庸無能,錯怪了你,還害得你一家妻離子散,朕有罪!”說著,跪在了云定邊的身前,滿朝皆驚!
“陛下,使不得啊,您九五之尊,怎能向他人下跪!”
“是啊陛下,快快起來?!?p> 百官之中,喧鬧不已,連忙跑出幾個老臣,將君無夜從地上攙扶了起來,云定邊也跟著攙扶。
“陛下,您這是何必,定邊早已不恨陛下,只恨那奸邪小人,您實在是無須如此?!痹贫ㄟ厺M臉愧疚,緩緩說道。
“來,來人,去請皇后過來,快?!本裏o夜被扶著重新坐上了只有一邊扶手的龍椅,顫抖著嗓子道。
他現(xiàn)在心情激動,有點情緒不穩(wěn),連續(xù)灌了幾口太監(jiān)端來的清茶才緩和幾分。
約莫半晌,大殿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張美麗的臉龐出現(xiàn)在云定邊眼前,然后淚如雨下。
“哥哥?真的是你么?你還活著?”
“是我,含月,讓你擔心了?!?p> “哥哥!”
云含月不顧禮儀地猛然抱住云定邊,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哭聲悲涼,若是常人與當今皇后如此親密,只怕是連尸首都不會剩下,可他是她的哥哥,連君無夜也不會反對。
自古以來,離別,最是讓人神傷,而云定邊從君唐離開,一走就是十年,這十年間,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君無夜,還是云含月,都飽受割心之苦,夜夜不能安然入眠,噩夢纏身。
夏夢早已離開了大殿中央,默默站到夏南天身旁,這一出破鏡重圓的好景,讓他心底升起一種淡淡的感傷,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從出生開始就不知道,這十幾年來夏南天也不曾開過半分口,對此緘默不語。他曾經(jīng)幻想過母親長什么樣,或許溫柔,或許高傲,不過幻想終究只是幻想,又能在腦中停留多久?
知子莫若父,夏南天似是察覺到了身邊夏夢的情緒變化,眼底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但他卻沒有說話,五指緊緊地握成拳。
云含月和云定邊相擁了好一會兒,云含月滿臉不舍地分開,漂亮的眼睛邊緣腫了一圈紅圈,她蓮步位移,走到君無夜旁邊坐下,作為一國之皇后,必須要有合適的禮節(jié)。
“定邊,你這些年都是怎么活下來的?”君無夜看著云定邊消瘦的身體,內(nèi)心一陣刺痛,閉上雙眼。
于是,云定邊將十年來的囚禁生活一一道出,聽到的人無不暗暗抹淚,云含月紅腫的眼圈更加紅了。
聽著這些事從一臉平淡的云定邊的口中吐出,君無夜可以想象到是怎樣的折磨才會讓一個人能夠在講述的時候如此坦然,仿佛六根清凈的老僧,談起世俗中的情事一般。
“定邊,這些年,你辛苦了,朕即刻下旨恢復(fù)你的官職?!?p> “不,不用了,陛下,定邊老了,累了,官職就留給年輕人吧,定邊只求能安度晚年,找到我的女兒就夠了。”云定邊說起這話的時候,眼中有著抹不掉的疲憊,他是真的累了,想要休息休息。
君無夜內(nèi)心再度一痛,云定邊不過三四十,該是正值壯年之際,卻宛如遲暮的老人,渾身上下都是死氣沉沉,那頭本該烏黑的頭發(fā)也是夾雜了幾分花白,失去了活力。
“朕,允了?!?p> “謝陛下?!币环N解脫的神色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
“定邊,你和含月去看看云老太傅吧,自從你音信全無后,他老人家就整日閉門不出,朕毫無辦法?!?p> “陛下,臣明白了。”
君無夜向云含月點了點頭,云含月便攙扶著云定邊走出大殿,在行到夏南天身旁的時候,頓下腳步,“將軍,定邊走了?!?p> 夏南天伸出手拍了怕他的肩,微微點頭,男人間并不需要那么多生離死別,一個眼神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傍晚,朱鸞大街上,夏夢與夏南天父子倆并肩行著,都是一言不發(fā)。而周圍的百姓都是自覺讓出一條道來,因為他們認得兩人,都是君唐的棟梁。
許久許久,拐了一個彎兒后,夏南天輕吐出聲:“你,是不是在想你母親的事?”
夏夢抬頭看了一眼夏南天,沒有回答,略微點了點頭,氣氛又陷入沉悶。
“你的母親她,是個很溫柔的人,雖然有時候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边^了一會兒,夏南天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么一句,臉上罕見的有了一絲笑容。
夏夢沒有打斷他,聽他繼續(xù)慢慢說。
“那時我還年輕,仗著有幾分修為便四處找人對戰(zhàn),從來沒有敗過。直到遇見你母親,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微微驚訝于夏南天的話,夏夢沒想到現(xiàn)在看起來如此溫和的父親,年輕的時候居然是個好戰(zhàn)狂,而且他在說道母親的時候,明顯語氣中有著那么一絲畏懼。
“我輸了,輸?shù)暮軓氐?,我還沒怎么反應(yīng)過來就被你母親打趴下了,她真的很強。”夏南天眼中有著追憶之色,仿佛在想著當時被打敗的場景,哆嗦了一下。
“之后,我和你母親便相愛了,然后有了你……”
“那段時間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帶著你的母親游玩整個君唐,說實話那時候我不知道你的母親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君唐,不過那些都不重要,我愛她,便足夠了?!?p> 夏南天的語氣從始至終都很溫柔,他對夏夢的母親始終愛得深沉,這么多年都不見和那個女子有染,一直潔身自好,像他這種地位的人,想要女人隨時都可以得到。
“到了,明日你來我書房,我會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你,包括你為什么不能修道,你母親也有東西留給了你。”
站在天南王府門口,夏南天停止了繼續(xù)談起夏夢母親的事,對著他如此說道,然后便推門進了府。
聽著夏南天的話,夏夢心中微微泛起波動,雖然不是很清楚父親口中的不能修道是怎么回事,但想必應(yīng)該和母親有關(guān),至于東西,他倒是很想知道母親究竟給他留下了什么東西。
夏夢有一種感覺,明天,一切都會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