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疏雨來得突然,燕林一時間不知道應(yīng)當(dāng)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面對她。按說他們之間在外人看來應(yīng)該有些矛盾,畢竟在千鳥閣的時候焦疏雨審訊過他,在岱安峰的時候焦疏雨還打傷了他的同門師姐妹。
根本無須燕林斟酌,段虹就替他把態(tài)度想好了。段虹就算此刻有些神志不清,但卻依然記得焦疏雨的模樣,即便她依靠著樹才能勉強(qiáng)坐起身來,她依舊抽劍對燕林道:“燕林你到底還要和多少仇人結(jié)盟?!”
藍(lán)光一閃,焦疏雨一鞭子把段虹手上的劍打落,段虹的手上立馬顯現(xiàn)了一條紅腫的鞭傷。焦疏雨提著鞭子要靠近段虹,燕林面露苦色,站到段虹身前,手上的潺湲劍亦閃著微光。
焦疏雨在燕林身前停下腳步,和燕林離得很近,似乎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燕林那雙彎彎的眼睛似乎在對她呢喃說“算了”。
她冷笑一下,聲音繞過燕林,諷刺段虹:“段掌門倒是一點(diǎn)都沒變。三年過去還是一副不中用的樣子,報仇報不了,只會耍嘴皮子功夫?!?p> 段虹氣得一股氣不順,咳嗽不停。
燕林雖然眼睛看著焦疏雨,但卻是在對段虹說話:“段掌門,如今還是出了這林子比較重要,留著性命才能報仇,不是嗎?”
“貪生怕死之徒,”段虹把在焦疏雨那里受的氣都撒在燕林身上,“幸好沒留你在萬隱寺?!?p> 段虹這話一出,燕林心中像是有一塊石頭砸下一般難受。
焦疏雨顯然反駁的話已經(jīng)到了舌尖,但她看到燕林的表情后沒有說出口,而是給了段虹一個白眼,一臉輕蔑。
寒歸非但沒有看出燕林和焦疏雨之間的那一點(diǎn)微妙,反而覺得此刻的氛圍過于僵硬。這一兩天的相處之下他有些喜歡燕林,雖然讓人捉摸不透,但總覺得他身上有著一種特殊的溫暖。
寒歸做人向來看人不看立場,已經(jīng)有了想要和燕林一同取《菩提經(jīng)》的念頭。于是略有些虛弱地走過來拉住焦疏雨,轉(zhuǎn)換話題:“你有沒有喝這林子里的水?”
“沒有,怎么了?”焦疏雨語氣依舊不好,盯著燕林身后的段虹很是不爽。
寒歸松了一口氣:“全是因為林子里的水,那水里有毒?!?p> “水里有毒?是何緣故?”焦疏雨總算是把關(guān)注點(diǎn)從段虹身上移開。
“不知,但段掌門就是因為飲了林中的水才如此這般虛弱的?!?p> 焦疏雨蹙眉,思忖了一下,問燕林:“我略通醫(yī)術(shù),想去給段掌門診一下脈,不知燕公子允不允許?”
燕林知道焦疏雨是想通過診脈了解水之古怪,他是愿意的,但就是不知道段虹愿不愿意。
燕林側(cè)身讓開,焦疏雨走到段虹身旁蹲下。
“妖女滾……”段虹話說到一半就被焦疏雨一指指在啞穴之上,瞬間沒了聲音。
焦疏雨一邊診脈一邊對段虹道:“段掌門這張嘴,該是撕了才好?!?p> 燕林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半晌后,焦疏雨抬頭問燕林:“你給他療過毒了?”
燕林道:“昨夜見她難受異常,在下胡亂折騰了一番,也不知道做得對不對?!?p> 焦疏雨皺著眉頭,神色凝重:“這可……”
段虹以為焦疏雨要說“這可如何是好”,頓時心沉,心想果然燕林不安好心,于是用怨恨的眼神瞪著燕林。
就連燕林也以為自己做錯了事,剛要追問,焦疏雨就幽幽道:“這可算是救了她的小命?!?p> 燕林頓時反應(yīng)過來焦疏雨這是在故意嚇段虹,摸了一下下巴,拿潺湲劍在樹干上敲了兩下,意思是“差不多就行了”。
焦疏雨對段虹道:“若非他昨夜給你療毒,此刻你恐怕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她從懷里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這么說來還是燕公子的錯,你這般聒噪,根本就不該讓你清醒著。”
得,焦疏雨和段虹算是杠上了,燕林也不想管了,雙手抱于胸前,倚靠在古樹上。反正段虹現(xiàn)在也說不出話來,而且段虹也一直對自己出言不遜,焦疏雨愛怎么懟她就怎么懟她吧。
焦疏雨雖然嘴上一直在懟段虹,但手上卻沒停,給段虹扎了幾針之后對燕林道:“之后還需靜養(yǎng)幾天。”
“好,多謝焦姑娘。”燕林謝禮。
寒歸見焦疏雨并沒有對中原仙盟的人有過多的敵意,覺得日后合作的事情妥了,雖然身體虛弱,但臉上卻掛著笑,問焦疏雨:“你知道出去的路嗎?我們在這里迷路了?!?p> 焦疏雨反問:“進(jìn)林難道不知道要做標(biāo)記?”
寒歸有些羞愧地低頭道:“是我過于自信了,還以為很容易就能出去。”
“我命人一路上做了標(biāo)記,跟著標(biāo)記出去就行了?!苯故栌暄凵褡谱疲瑳]好氣地道:“你們兩個大男人,這么多年了,連進(jìn)林子做標(biāo)記都不知道,真是一點(diǎn)長進(jìn)都沒有?!?p> 笑容在燕林臉上蕩漾開。這么多年了,焦疏雨還是逮住機(jī)會就要教訓(xùn)自己兩句。
說了這一會兒話,剛見到焦疏雨時的興奮已經(jīng)散去,疲憊和饑渴感再一次將燕林包圍。
燕林順著樹干滑著坐下來:“焦姑娘未雨綢繆,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想到要帶水進(jìn)林。若是帶了還請賞一點(diǎn)給我們?!?p> 寒歸也干脆坐在了地上:“是啊,再沒水喝,恐怕要勞煩兒郎們把我們抬出去了?!?p> 焦疏雨輕笑:“沒帶水?!钡齾s沒有愁容,而是指了指天空笑道,“別急,老天幫你們帶了水?!?p> 眾人不解,焦疏雨對身后百里九寨的人招了招手,讓大家都席地而坐。
焦疏雨道:“先休息一會兒再走吧,要出去還得走個大半天?!?p> “什么叫老天會給我們帶水?”寒歸問。
“等著就行了?!苯故栌甏稹?p> 一行人在迷霧森林里坐著,各自靠著一棵樹不語。燕林一直看著自己的雙手,但注意力卻一直在焦疏雨身上。焦疏雨但凡動一下他也會跟著動,這些焦疏雨都看在眼里。
大約半個時辰后,突然間狂風(fēng)大作,像是要將人吹走一般。雨水和海水的氣息在風(fēng)中交融,將森林中的濃霧吹散了些。
燕林緩緩起身,想要弄清楚這又是什么古怪。
緊接著,幾滴雨水穿透迷霧落在臉頰上,清涼無比。
燕林意識到了,這是海上風(fēng)暴即將來臨的前兆!
旋即,暴雨傾盆,與呼嘯海風(fēng)一起砸向眾人。
一時間,雨水落在樹葉上的沙沙聲、狂風(fēng)卷帶海浪拍擊岸邊巖石的聲音、還有風(fēng)將樹木吹得東倒西歪的簌簌聲都融合在一起。
燕林在全身濕透的同時仰頭,貪婪的喝著這無根之水。
先前的頹勢一掃而去,覺得這雨水無比甘甜。喝飽之時心中暢快,竟然有種喝了酒之后如癡如醉之感,笑著大聲問焦疏雨:“焦姑娘還懂天象?”
焦疏雨此時用手擋著雨水,可這般狂風(fēng)驟雨又怎么可能單憑手就能擋得?。骸皭灍崃撕脦滋炝耍L(fēng)暴也該來了。”
燕林在雨里放肆而笑。天地之淋漓盡致最能激發(fā)人的內(nèi)心,尤其是像燕林這樣的人。他心中一直藏著事,壓抑著一股孤憤和思念。突然間遇到這樣極端天氣,便覺得內(nèi)心底處的那些情緒都釋放了出來,大雨的澆淋將情緒沖淡,只留下本性中的那一絲瀟灑與狂野。
他眼角一掃,看到寒歸已經(jīng)開始幫焦疏雨擋雨。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燕林笑得更加放肆。飛身而上,從樹尖上取下幾片樹葉,寒歸驚愕,在下面叫喊:“你不怕被雷劈了?!”
燕林放肆的時候才不會管那么多,大笑著取了樹葉落地,接了雨水給段虹灌下。他勾著嘴角對段虹道:“師姐啊,你也不用一直忌憚著我。什么權(quán)力地位,什么掌門不掌門的,你看我在意過嗎?師弟我最喜歡的,還是此時的逍遙灑脫。”
焦疏雨透過雨水看著這樣的燕林,擋在雙手之下的眼里透露出脈脈溫情。
等燕林和寒歸體力恢復(fù)了,在暴雨中,燕林背著段虹,跟著百里九寨的人出了迷霧森林。這時段虹已經(jīng)不省人事,需要臥床休息。于是燕林想要告辭,但卻被寒歸叫住。
大雨沖刷著萬物,為了不讓雨落在眼睛里,寒歸眼睛微瞇:“燕公子,既然大家都是來取《菩提經(jīng)》的而這迷霧森林又這般古怪。依我看不如我們兩方攜手,先一起拿到《菩提經(jīng)》再說,你看怎么樣?”
在燕林猶豫的時候,焦疏雨先發(fā)了話:“和他們合作什么?”
聽焦疏雨這么說,燕林更加猶豫了。一開始猶豫是因為他本身也不是很想把《菩提經(jīng)》取出來,后來猶豫是因為焦疏雨拒絕合作很是讓人奇怪,怕焦疏雨心中另有打算,自己若是表態(tài)會打亂了她的計劃。
寒歸對焦疏雨道:“僅憑我們一己之力,穿越迷霧森林已是困難,更何況里面還有神禽孔雀?!?p> 焦疏雨道:“大不了讓盟主再派些人來?!?p> “百里九寨與這里相隔千里,再派人來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既然有中原仙盟的人在,何必要等?”
“只有一本《菩提經(jīng)》?!苯故栌曛赋?,“若是合作拿到手,到時候《菩提經(jīng)》給誰?”
寒歸思索了一下:“大不了再抄錄一本?!镀刑峤?jīng)》本就是經(jīng)典,福澤眾人也未嘗不可?!?p> 焦疏雨有時候真的覺得寒歸單純地讓人不可思議:“你真的這么想?”
“是啊。燕公子,你說呢?”
燕林還在猶豫,等著看焦疏雨的態(tài)度,因此還是沒有表態(tài)。
焦疏雨道:“行吧。具體的事項日后再談,今日先各自回去?!?p> 寒歸大喜,問燕林:“如何?”
燕林道:“好,日后詳談,告辭?!?p> 說完背著段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