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仆役推著獨(dú)輪車回來的時候,禹常皓已經(jīng)取下了掛在階梯壁上的小舟,他左手抓著小舟的套繩防止它滑走,右手握著收短了的打撈桿。
他站在階梯的最后一級,再往下邁一步,就是水面了。
猙獸們被他的動靜吸引,在小舟不遠(yuǎn)處逡巡,不時張開血盆大口,威脅似的向他展示那些恐怖的獠牙。
仆役往水池中丟了一條大魚,他故意在魚身上捅了幾刀,這樣一來,血腥味會更加吸引猙獸。
海獸們都朝大魚的方向匯聚而去,連猙獸王也不例外,幾只大鵝實在難以填飽它們的肚子。
禹常皓猶豫著,如果它葬身獸腹,弟弟怎么辦,兩位老人怎么辦?
可是有十個金貝啊,況且猙獸全被吸引過去的話,應(yīng)當(dāng)就沒有威脅了吧?
“呆子!愣著干什么?”仆役一聲暴喝,“等下魚扔沒了你也完了?!?p> 禹常皓從失神中恢復(fù)過來,深吸了一口氣,跨上小舟,看著猙獸全都遠(yuǎn)離自己而去,他在心中祈禱自己的動作可以足夠快。
見到禹常皓跳進(jìn)小舟,紀(jì)流朝仆役拋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仆役立刻領(lǐng)會,壓低聲音說道,“公子放心,我親自去削的,只要他稍稍在那里用一下力……”他頓住,露出陰詭的笑。
池子約莫十丈寬,他劃槳足夠快的話,只用幾個呼吸就可以到達(dá)玉佩掉落的地方,紀(jì)流始終站在那里,也算是在給他標(biāo)記位置。
他很快就劃到池子對面,轉(zhuǎn)頭一看,十分慶幸沒有猙獸留意到他,或者說它們暫時沒有空理會他。
畢竟只是凡塵海獸,遠(yuǎn)沒有近海之主的智商。
仆役又朝遠(yuǎn)離他的地方扔了一條魚,猙獸群再次沸騰起來。
禹常皓將打撈桿探進(jìn)水中攪動,仍舊一無所獲,他還是看不清池底的狀況,身后的猙獸群很快又解決了一條大魚。他忽然心頭一橫,跪在小舟上,把頭探進(jìn)了水中。
池水除了糞便的臭味,還有血腥味,是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但禹常皓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他本該聽信沐昕蕓的勸告。
他在水中睜眼,頓時感受到一股強(qiáng)烈的刺痛感。他努力忍住這股不適,終于依稀見到了玉佩的蹤跡。
他把長桿移過去,不夠長。他便一只手抓著船板,腳下使勁穩(wěn)住,另一只手往前送了一下,玉佩終于被勾起,落到了網(wǎng)兜中。
禹常皓猛地抬起頭,可咔擦聲在他的腳底響起,船的底板破裂了一個足有腦袋大的洞,那里的木板看起來只是一塊薄片。
池水瘋狂地涌了進(jìn)來,這是艘只能容納一人的小舟,用不了多久,它就會沉下去,而在它沉下去之前,他來不及劃到階梯那邊。
禹常皓不忘將長桿收起,他感覺到有些重,偏過頭便對上了一顆眼眶空洞的頭骨。手一抖險些又將網(wǎng)兜內(nèi)的東西傾覆。
那是他昨日打撈過的頭骨,禹常皓來不急多想,飛速抓起頭骨旁的玉佩塞進(jìn)懷里。
他急忙脫下外袍,揉成一團(tuán)壓在缺口處。
可是沒有用,缺口太大,腥臭的池水浸濕衣裳,依舊飛快地涌進(jìn)來。他的動作在短短兩個呼吸間完成,可是水已經(jīng)漫過了他的腳踝,小舟漸漸失去了浮力。
水面距離池沿少說也有一丈五以上,他躍起之后也夠不到。
他忽然想到,如果把長桿伸長往上遞的話,上面的人就可以抓住長桿的一端將他拉起來。
他立刻將長桿旋長,同時抬頭看向池子上的紀(jì)流和仆役。
仆役又舉起了一條魚,他迎著禹常皓的目光,露出嘲諷的笑,將魚拋了下去。這回不再是遠(yuǎn)離禹常皓,大魚掉落的地方距離他僅有四丈。
猙獸王猛撲過去,張開比魚還大的嘴,一口便將它吞下。
又是一條魚投了下來,距離他只有三丈。
禹常皓要絕望了,他將目光從紀(jì)流和仆役身上收回來。
他明白了,這是個局,而他現(xiàn)在成了甕中之鱉,即將成為猙獸的食物。
他真該聽沐昕蕓話的!
可是他不能絕望啊,還有人在家中等著他歸去。
猙獸群離他只有兩丈了,只需一個潛躍就能抵達(dá)。
他的手垂了下去,抓著的打撈桿觸碰到了池壁與池底的相交處。一條滲血的大魚拋到他身前,濺起的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手背?禹常皓下意識地?fù)u了一下手,長桿沒有左右晃動,它死死抵在了池底與池壁交接的位置。
長桿是熟鐵打造的,雖然硬,但是不至于無法扳動。
猙獸王吞了一整條大魚,腹中已飽,此時終于留意到了自己領(lǐng)地的入侵者。它頂開大魚,直撲向禹常皓,青色的長角隨時會撞上小舟,水漫到了禹常皓的小腿處,他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
猙獸王終于撞了上來。
但是禹常皓在那小舟碎裂之前奮力躍起,他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雙臂和雙腿上,在下沉的小舟上借了最后一絲力。
他雙手握住長桿末端,整個人離開了水面。他的手臂鼓脹,幾乎要把衣袖撐爆開來,在沒有助跑的情況下,想要將打撈桿壓彎,需要極大的力量。
在生死的壓迫下,禹常皓爆發(fā)出了這樣的力量。
長桿彎作一輪弦月,隨即反彈,帶著禹常皓飛向空中。
它承受不住猛烈的力道啪的一聲折斷,但是禹常皓已經(jīng)及時松開長桿,他在空中扭動腰肢和后背,將自己再次彈高了一絲。
這一絲,使他完全越過了池沿。
他轟然撞上獨(dú)輪車的車頭,仆役的眼神充斥著驚恐,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禹常皓的身上,根本沒有留意到獨(dú)輪車的車頭被撞向后方。
它以車輪為軸旋轉(zhuǎn)起來,把禹常皓的撞擊力傳遞到車把上,車把朝相反的方向轉(zhuǎn)動,猛地?fù)舸蛟谄鸵鄣拇笸壬稀?p> 仆役還來不及回過神,就跌了下去。
“應(yīng)該很懊悔站得離池邊那么近吧!”禹常皓在心里冷笑,臉上卻是露出驚恐的神情。
仆役的悲鳴只響了幾聲,便戛然而止。
禹常皓聽見了一聲劇烈的咔嚓聲,是頭骨被碾碎的聲響。
男孩轉(zhuǎn)頭看向紀(jì)流,紀(jì)流臉色蒼白地倒跌了一步。
他站在池邊,清楚地看到了那個仆役的死狀。數(shù)只猙獸咬住他的四肢,他的整個腦袋被猙獸王撕扯下來,強(qiáng)勁的雙顎猛地一合,便成了碎渣。
他雖然早已見識過斗獸食人的場景,可那一瞬間,他還是恐懼了,畢竟他方才距離那仆役不過幾尺。
紀(jì)流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窘態(tài),臉上一陣青黃交替。
他狠狠地剮了禹常皓一眼,“你很好!”
“紀(jì)公子,這玉佩不要了嗎?雖然碎了?!庇沓p┨稍诘厣希吲e裂成兩片的墨玉,可是紀(jì)流轉(zhuǎn)身離去,沒有理會他。
“紀(jì)公子,那人的死不會算在我頭上吧?”
紀(jì)流還是沒有理會他。
禹常皓奮力將那兩片碎玉扔進(jìn)猙獸池里,整個人仰躺在地上,用力抿唇吸了一口氣,又張開嘴呼了出去。
那哪是墨玉,只是黑色的石頭罷了。他禹常皓雖然沒有什么見識,可石頭的模樣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不得不說,看到那些想戲弄他的人最后落得個臉色鐵青的下場,真的很爽。
這工錢想必是領(lǐng)不成了,明日便不再來這島主府上工,想來紀(jì)流受了這點挫,還不至于帶兵闖入他家中將他殺死。
禹常皓就那樣躺在地上,癡癡地看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