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十年無痕

　　三日后，宮門初開，太子便攜著蕭恬，坐上一輛普通的馬車，秘密出宮。除了貼身女官清漣與林老前輩，以及在暗處負責主子安全的東宮影衛(wèi)，再無他人相隨。

　　等四人到達天壁山，又廢了些功夫找到前兩日尋好的解毒之處時，林老前輩看了看天色，太陽逐漸高懸，應該是將近午時了。

　　他看向一旁的太子，只見后者輕輕頷首。

　　林老前輩目光微變，繼續(xù)邁步向前。

　　這是一處洞穴，清漣扶著主子走到洞穴最里時，只覺一陣陰冷，她皺了皺眉，看著走在前方的林大夫問道：“林老前輩，你不是說在濕熱之處解蠱是最好的嗎？雖然天壁山以濕熱聞名，可此處卻是山底洞穴最深處，很是濕冷，此處不宜解蠱吧？”

　　話落，前方的林老前輩轉(zhuǎn)過身笑了笑：“此處濕冷，自然是不宜解蠱！”

　　話音未落，一道影子突然閃過，清漣已經(jīng)被擒，轉(zhuǎn)瞬之間，便被捆住了手腳扔在一旁，而這道影子，正是東宮影衛(wèi)。

　　蕭恬一驚，清冷的眸中閃過一道冷光：“敢問殿下這是何意？”

　　太子在剛剛清漣被掠走之時便扶住了蕭恬的身子，聞言笑了一聲：“本宮何意？愛妃，枉你才智卓絕，如今竟是看不出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嗎”

　　邊說邊擁著蕭恬繼續(xù)向前走，林老前輩則是走到石壁旁，尋找一處凸起按了下去。

　　只見最里面的石壁緩緩升起，片刻之后，映入眼瞼的是一個半高的臺階，臺階上面放著一座冰棺。

　　他一把打橫抱起蕭恬，走上了臺階，站到了冰棺之前。下面的林老前輩也提著捆好的清漣，步上臺階。

　　蕭恬眸光淡然，看向了水晶棺內(nèi)，一個素衣女子靜靜地躺著，眉目安寧。只是，那傾城之顏，竟是與她如今的臉幾乎一模一樣！

　　眸光微沉，她已經(jīng)想到了一個人。

　　“先……太子妃？”一旁的清漣已經(jīng)呼了出來。

　　太子微微一笑：“不錯，正是與你家主子容顏有九成相似之人，東宮的先太子妃，我的寧諾?！?p>　　蘇寧諾，南辰莊國公府嫡次女，東宮元配嫡妃。與太子琴瑟和鳴，育有一子。但卻在生產(chǎn)之時落了大病，尚未出月子便撒手人寰。

　　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蕭恬也大約知道自己這身病是怎么回事了，便冷笑了一聲：“殿下不打算讓我做個明白鬼嗎？”

　　太子定定的看了看她，弱白的面龐不見驚慌，清冷的眸子寧靜如常。

　　良久，他緩緩開口：“寧諾，是本宮此生摯愛，我與她琴瑟和鳴，卻是天不遂人愿，她生下孩子不過月余便撒手人寰，離我而去。本宮心痛不已。機緣巧合之下，得遇林老前輩?！?p>　　“北方有佳人，寧諾傾城色。縱遇雙雙劫，亦如皎皎月。”太子頓了頓，緩緩說出了十年前林老前輩的那番話：“保其朱砂之痣，天壁冰棺之血，風過十年春秋，得遇佳人歸來。”

　　“呵，原來如此……”蕭恬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突然又笑了幾聲：“我原以為你只是把我當做她的替身，卻不知真相如此諷刺。我背井離鄉(xiāng)，萬里和親，始終不過只為一個你罷了！我這十年心酸期盼，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你娶我，不過是要我為她以命易命。保我朱砂之痣，呵，云顧深，這就是你始終不碰我的原因？”

　　女子自嬰幼時期，長輩便會請人在其手臂上點一粒朱砂，終年不消，直至成婚與男子同房，此痣名曰“守宮砂”。

　　云顧深默了默，啞聲開口：“不錯，自你被東涼溫郡主修復容貌，而又恰巧便是寧諾之貌，我便知，我要在這北方找的人是你。遂設計與你多次偶遇，讓你愿嫁與我。此蠱的確名為醉朦朧，只不過潛伏期為十年，此蠱需寧諾之血，費千帆之力才得以制成，在大婚之時引進了你的身體。蕭恬，我知自己對不住你，但為了寧諾，我別無選擇！”

　　“呵、呵呵……”蕭恬閉上了雙眸，漸漸笑出聲，只是，這聲音中卻是透著凄涼。

　　良久，她才重新睜開眸子，冷冷的看向云顧深：“你只記得你的寧諾，可你又何時會想起我們幼時的承諾，我又怎會不知你當初是在有意討好我，但我愿嫁你，從來不為你的身外之物，阿辰，我不知你為何會再次失憶將我遺忘，但你知道嗎，我那些難忘的夢境，從來都只是我們那時的情誼……”

　　情緒陡然之間過于激動，提前刺激了體內(nèi)蠱蟲，她還未說完，便臉色微青的倒在了云顧深懷里，只是強撐著最后一口氣，聲音顫抖地道：“就算、就算你忘了給我留下的信，難道、難道你也忘了那半塊虎……”

　　蕭恬身子輕輕顫抖，此時她已然沒有力氣再說完剛剛的話，她費盡最后一絲力氣抬頭，想要去看清眼前的男子的面容，奈何視線卻是愈發(fā)朦朧……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眼前似乎又出現(xiàn)了當年那玄衣少年的身影，眸中溫涼，淺淺的喚她“阿瀟……”

　　恍惚之間，她嘴角輕輕勾勒出一抹悵然之意，動了動唇，音色不清的喃喃道：“阿辰，我那一年若是沒有遇到你，該有多好……”

　　云顧深低下頭，正待細細傾聽懷中女子那似說非說的話，卻見她右手忽然垂落，心頭一驚，卻見她已是緩緩閉上了雙眼。

　　“公主——”見她倒下，清漣驚呼出聲，卻憤恨自己被捆綁著。

　　云顧深眉頭緊鎖：“聒噪，把她給本宮弄暈了！”

　　話落，清漣便被那位林老前輩點了睡穴，倒在了一邊。

　　清凈之后，云顧深心中忽然涌現(xiàn)一陣復雜的情緒，垂眸想著蕭恬剛剛說的話。

　　一直以來，她都喜歡叫自己這個名字，可這是他出生時的乳名，世上并無幾人知曉，她又是如何得知？而且這個名字后來因一些事便取消了，只有在他年幼時母后這樣喚過，當年她嫁來東宮，他好奇之下便問了，但她卻說是秘密。

　　他眸光幽深，定定的看著懷中女子的容顏，他可以確定自己不愛她，但是，卻無法否認這自私的計劃。但，為了寧諾，他也只能如此……

　　關鍵是她剛剛所說的失憶，難道是指十六年前的那場宮變？還有那未說完的……

　　“殿下，午時已至，該起棺了。”不待他細細思索，林老前輩便出聲提醒。

　　云顧深當即撇開了思緒，令影衛(wèi)開啟冰棺，他將蕭恬放在棺蓋上后，便把一切交給了林老前輩。

　　當?shù)搅宋缯龝r分，林老前輩將剛剛從蕭恬那里取出的一滴心頭血點在了蘇寧諾的額中。

　　約一炷香后，蕭恬的身體漸漸冰涼，而冰棺內(nèi)的素衣女子則緩緩睜開了雙眼……

　　冰棺內(nèi)外，兩張幾乎相同的傾城之貌，似乎只是換了個位置。

　　指過琴弦十年夢，風染辰月浮生嘲。

　　……

　　《南辰·永嘉紀事》

　　十六年春，東宮嫡妃云蕭氏病重，太子痛之，廣招天下名醫(yī)。

　　同年秋，東宮尋得醫(yī)者，予儲妃調(diào)理身體，三旬后，妃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