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了好幾天的雨，城東漏雨的瓦舍里，搪瓷瓦罐里面的水還在答答滴滴，院子里，桂花樹的樹葉也掉了一地。老鄧頭在廚房里一瓢一瓢地舀著水，大大小小的搪瓷罐子里的水屯起來總得有大半個水缸那么多。
“這個水又可以洗好多次鍋碗了，老伴兒啊。”
“外面的樹葉子又被打掉了許多啊，我也不怎么喜歡那樹，但誰讓你愣是喜歡桂花樹，這不我就去找了一顆給你種上?！?p> “還有院兒里的那些花花草草，還好我看了天氣預報，早早地就把他們搬回來了，不然啊你又得說‘你看看你，早就叫你抱回來，你這人做事真是一點也不積極’”
“最近啊又學了幾道新菜，尤其是你喜歡的糖醋排骨，等囡囡他們過幾天回來給他們做了吃?！?p> “那天啊，老張告訴我，我這個襯衫外套上破了一個洞，他不說我還不知道呢，以前你老是補，也不扔，一會兒我還得去找針線，連一連?！?p> 將大大小小的搪瓷罐里的水放到水缸里，老鄧也從廚房里出來，將大大小小的花盆搬到院子里去，雨停了，有微微的陽光照進院子里，院子里有泥土的味道，還有風吹過來的鄰居的吵鬧，墻角的阿路也跑出來手舞足蹈的搗亂，搖著尾巴在老鄧身邊上躥下跳。
“別鬧，等我搬完了再去做飯，想吃什么呀，阿路？”
汪嗚......汪汪嗚......汪汪......
“我把門給你打開，你自己出去玩一會兒吧，一會記得回來。”
門開了，阿路迅速的沖了出去，后面還跟了一只金毛。
【2】
今天的早飯是紅豆薏米粥，昨天晚上泡著的豆子和薏米，早早的下了鍋，剛剛忙著舀水，忘了按開關(guān)，這會兒算是煮上了，設置好時間，老鄧就出門去買菜了。
雖然雨過天晴了，老鄧也免不得帶了一把傘出門，畢竟老天爺?shù)钠⑿?，他自己摸不透?p> “維修房屋，維修家電，維修水電氣，價格實惠，童叟無欺?！甭愤叺拇罄壤镆黄鹪诮袊讨@個廣告。
“喲，大爺出門買菜啊，上次見您家廚房有點漏雨，要不等兩天我上家里給您瞧瞧去？”一個小伙子，親熱得跟老鄧套近乎。
“不用了，不用了，那個我自有用處的，謝謝你啊?！崩相囄竦恼f
“那就行，這個是我名片以后凡是家里有啥東西我都可以幫您看看啊。這個您一定收著，畢竟現(xiàn)在的電東西也怕您老人家難免有些不會，搞不明白的，您說是吧？”小伙鍥而不舍的推銷著。
“也可以，那我就收下了吧?！崩相嚱舆^名片“葉思清，這個名好聽啊，文化人，那我就走了哈?！?p> “您慢走啊?！比~思清跟老鄧說著再見
周邊住的大多是一些比較熟悉的老人，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打拼了幾十年，老鄧送兒子讀了省里最好的大學，兒子也有出息，現(xiàn)在在外面掙大錢，越是有出息越是意味著沒時間陪老人家，這個，老鄧也理解。
這一路去菜市場，有不少人跟老鄧打招呼，有早起散步的何大媽，有趕著進貨的小李，有賣包子的大宋，還有去上班的余小姐。
這樣子為了生活而不停奔波，對老鄧來說已經(jīng)是十好幾年前的事兒了。
老鄧買菜沒有那么啰嗦，要買什么心里早就有個數(shù)的，拿完東西就回家。
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早點的味道，大宋包子鋪的屋檐還在滴著雨，鋪子里傳來清靈的歌聲：
“......做最溫柔的夢，盛滿世間行色匆匆，在渺茫的時空，在千百萬人之中，聽一聽心聲，一路不斷失去，一生將不斷見證，看過再多風景眼眸如初清澄，愛依舊讓你動容......”
“大宋啊，來兩包子，一個鮮肉，一個醬肉?！崩相噷χ笏握f道
“哎，大爺，這么多年您還是好這口啊，馬上啊?！贝笏位貞馈按鬆敚甙??！?p> 【3】
回到家，阿路已經(jīng)帶著小女朋友等在家門口了。遠遠地看見老鄧頭回來，遠遠的就在搖著尾巴歡迎。鍋里的粥已經(jīng)熬好了，冷一會兒了有，不多不少，溫度剛剛好，特意洗了一口碗給阿路的小女朋友。兩只狗，兩碗粥，一個鮮肉包，老鄧自己一個人，一碗粥，一個醬肉包，不多不少分量剛剛好。
阿路和阿邊在院子里玩鬧，桂花樹的影子長了一點，又短了一點，老鄧拿出針線盒，坐在門口縫衣服。將衣服反過來，上面還有以前密密麻麻的針眼，依稀可以看得出來原來是縫了一片葉子在上面的。
都說男人的手笨，哪里拿得起繡花針，況且老鄧是一名退伍軍人，戰(zhàn)場上留下的后遺癥，拿東西的時候老是手抖。歪歪扭扭的縫了好多針，細細一看，老鄧覺著，能穿就行，總是沒扎著手，也是進步。
說，人老了總愛犯困，剛做一點點小事，就想打盹兒，就像一天大多的時間都在睡覺一樣，像小孩子嗜睡，老還（huan）小，老還小，古話總是沒錯的。
老人睡覺愛做夢，夢見一生的回憶和經(jīng)歷，夢見許多人過去的人和現(xiàn)在的人，一生的浮浮沉沉，大概是正應了那句：人生如夢。
時間把一生的心酸苦難刻在臉上，卻又將一世溫暖和愛存在腦海，藏在心頭。陽光漫不經(jīng)心的落在老鄧的指縫里，想拾起，卻只是穿過老鄧枯瘦卷曲的手指。
老鄧大概有85歲左右了，愛臭美，出門必將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的，以前也染頭發(fā)，現(xiàn)在倒是不這樣了，一頭白發(fā)整整齊齊的梳在后面，干干凈凈，清清爽爽。額頭，眼角，嘴角是松弛的肌膚和深深地皺紋，細細數(shù)下來有著十幾道深深的褶皺。
老鄧不胖，是屬于健康體態(tài)的老人家，精神頭不是很好，也有一些小病，每天不是再做一些瑣碎的雜事，就是在椅子上打盹，十多年來向來如此，最近這些日子，越來越犯困了，動不動就在打盹，也不像以前那么愛遛狗，現(xiàn)在總是放了，讓它自己出去玩，阿路聰明，一到飯點兒，準定回來，現(xiàn)在還會帶另一只狗回來，就叫阿邊的那只狗。
阿路是老鄧和老伴兒在路邊撿的小狗，所以給他取名兒叫阿路，希望它以后不要再迷路，永遠記得回他們家的路。至于阿邊，因為阿路剛好是在路邊撿的，路邊，路邊，剛好湊成一對，便順口叫了這個名字。
【4】
老鄧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還夢見了許久不見的老伴兒，夢見自己回到了年輕的時候，老伴兒還是那樣的年輕漂亮。年輕的自己還是在做電器維修工人，老伴兒是來這里工作的女大學生，有知識有文化，不少小伙子都爭著搶著跟老伴兒約會，去搶著認識她。
小鎮(zhèn)不偏僻但是也不發(fā)達，這樣的一個水靈靈的姑娘來到鎮(zhèn)上，可不是的把小伙子們樂壞了嘛。老鄧老實人，但是他也高興。一次，一個家里有錢的小伙子請鎮(zhèn)上的年輕人聚會，老鄧也去了，當然還有老鄧的老伴兒也去了。
燈紅酒綠，都是仿照著大城市的行頭來操辦的，老鄧也是第一次見著。有人喝著洋酒，有人跳著臉貼臉的交際舞，小伙子們穿的西裝筆挺，姑娘們的禮服和旗袍開叉開到大腿根，男男女女，擁抱親吻就在大庭廣眾也不害臊。
老鄧穿著父親留下來的中山裝，不入流，但是也清清爽爽，席間也有幾個漂亮小姐邀請他喝酒跳舞，他也是委婉的拒絕了。
可能俗氣的老鄧和老天爺一樣難以捉摸，不一會兒天就下起了大雨，大家也都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了，本來許多人都爭著送老伴兒回去，但是都被拒絕了。老鄧站在一旁觀察，突然看到了讓他臉紅心跳的一幕：繡花的旗袍漏出了一角花色的女式背心。雨越下越大，女主人拼命的捂住，老鄧越看越臉紅，但下意識卻盯著不動了。突然女主人轉(zhuǎn)了過來，目光交錯的時候，老鄧瞬間把外套遞給她披上，順便傘也給她，冒著大雨，老鄧沖回了家。
第二天，老鄧正在店子里忙著，突然有人找來：“你好，請問老鄧在家嗎？我來還衣服，還有謝謝你?！笨赡芟萑霅矍槔锏娜硕疾辉趺蠢碇?，一切都以幻想去填補現(xiàn)實的不足之處。
這個悅耳的聲音，必然就是老伴兒了。善良美麗，知書達理，溫柔可人，等等一切老鄧所知道的得美好詞匯都被用來描述這個姑娘，這個當時老鄧心里認為的一旦得到就要寵愛一輩子的姑娘。
“在！在！在！還麻煩你親自還?！逼鋵嵗相嚠敃r心里特別不淡定。
就像所有的愛情一樣，老鄧的愛情就是從這樣不經(jīng)意動人的小事開始了，每一次的爭吵，每一次的感動，每一次老伴兒說的一些足夠他捉摸很久的話，每一次老伴兒為他做的許許多多的事。就這樣點點滴滴，日復一日的醞釀著他們的愛情和未來。
“宇哥兒，你覺得，我們能在一起多久？”老伴兒問
“到死吧?！崩相嚮卮?p> “你！我不理你了”老伴兒氣著說
畢竟是個女大學生，還是愛聽一些溫柔綿密的情話。
“我的意思是，我愛你，至死方休?！崩相嚸摽诙?p> 愛情里鐵樹都會開花，更何況老鄧這樣溫柔細致的人。
“那你覺得誰會先死？”老伴兒突然一本正經(jīng)
“我希望，我先走，不要說死這個字，生生死死我必然都會陪著你，只是另一個地方我想先去探探路，然后等你?！崩相囌f“我也希望我們永遠都不死，這樣才算是我對你許諾的生生世世?！?p> 過幾年，他們結(jié)婚，婚禮上郎才女貌登對的很......
【5】
門外阿路，叫個不停，身上手機鈴聲也最大音量的尖叫，這才把老鄧叫醒神來，打看門一看，是葉思清這個小伙子，還帶了一個小孫孫來叫門。
“爺爺好，爺爺吃餃子?！毙『耗汤锬虤獾恼f著，遞給老鄧一盒熱乎乎的水餃，隨后緊緊揪著爸爸葉思清的衣角不敢松手。
“大爺，我們家今天包的餃子，您趁熱吃啊，韭菜餡的，您啊最愛吃這個了。”葉思清在門口說著，阿路也屁顛屁顛跑過來歪著腦袋，搖著尾巴“當然了你也有?！?p> 摸了摸阿路的頭，葉思清輕車熟路的找到阿路的碗，還順道幫忙把院子收拾了一下。
“囡囡，要不要在爺爺這里看電視??？”老鄧慈祥的問道
“不了爺爺，改天來玩，今天還有作業(yè)。”小孩乖乖的回答道
“好，好，好，改天來啊，等一陣子爺爺?shù)男O子也要回來，你們一起玩啊。”老鄧難得開心得一下。
“那大爺，我們走了啊?！比~思清若有所思。
阿路吃完餃子，迅速的跑了出去，鐵定去找阿邊了。
今晚雖然沒有雨，但還是有點冷，葉思清帶著兒子快速的回到了家。
“爸爸，你看，阿路，它跑的比我們還快呢！”
“是啊，這小子，又來找阿邊，分開一會兒都不行。”
“爸爸，那個，爺爺會覺得我們今天的餃子好吃嗎？”
“當然了，這可是獨門手藝?！?p> “獨門手藝是什么？能吃嗎？好吃嗎？”
“快去寫作業(yè)，寫完你就知道什么叫獨門手藝了?！?p> “哦哦哦，阿路，你快去陪爺爺吧，阿邊在我們這里不會受欺負的?！?p> “你這孩子，快去，一會兒媽媽還要檢查呢，爸爸去忙了?！?p> 葉思清在書房正忙，妻子走進來：“這么樣?。俊?p> “還是老樣子，只是這事兒要慢慢來?！比~思清嘆氣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逼拮颖е~思清安慰道
“恩?！?p> 【6】
雖然老鄧也好奇葉思清一家為什么對自己這么熱情，但是，今天這個韭菜餡的餃子真的包的特別好，就像是老伴兒的手藝一樣，老鄧不禁越吃越香。
收拾好后，將近八點鐘，坐在客廳里，老鄧打開電視，隨意按了一個頻道，蓋著涼被，漸漸地困意襲來，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接著做一個夢的感覺很奇妙，老鄧夢見自己剛剛做的那個夢，夢見自己和老伴兒剛剛結(jié)婚，剛剛開始有了一個幸福的小家庭。每天他們，勤勤懇懇，踏實工作，周末便到周邊不遠的地方去游玩，在小河里捉魚，在田野上追逐，在草地上親熱，在山頂上擁抱。這可能是那一代人都擁有也羨慕的平凡愛情，夢里夢外老鄧都在幸福的微笑。
過了幾年，家里就迎來了一個新生命。一個健康可愛的小男孩，老鄧一直為取名字的事焦頭爛額，老伴兒卻在一旁偷笑。
“你瞅瞅你，你也不急，我就讀過幾年技術(shù)學校，這個起名兒，可是個大事兒，你還笑我?！崩相嚐o奈的說
“是是是，你是個技工，但至少我是個大學生嘛，你在想啥呢。”老伴兒在旁笑著說“但是我想這個孩子可不可以跟我姓?！?p> “這個當然可以，你辛苦這么久。”老鄧一邊說一邊牽著老伴兒的手
“就叫他，葉思清，思緒非凡，清寧爾雅，怎么樣？”
“好，好，好，就叫他葉思清，一聽就是個文化人?！?p> 孩子一天天的長大，父母也一年年的衰老。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葉思清成績一直很好，很穩(wěn)定，發(fā)展的也越來越好，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每年除了過年，基本不在家，平時給家里打電話，也說不到幾句話就掛斷了。
父母們永永遠遠的是記掛著孩子的，不論孩子在何方，離家里有多遠。
一次葉思清創(chuàng)業(yè)被騙，家也回不去，身上一分錢沒有，靠著朋友們介紹的零零散散的工作基本維持生活，打電話時也是如從前一樣，不多說。然后掛斷后痛哭失聲。老鄧從他同學那里聽說了，便和老伴兒組隊去看望兒子，不知問了多少人，走了多少冤枉路，老葉雖然在大城市讀過書，但畢業(yè)就去小鎮(zhèn)了，發(fā)展的速度也著實讓她驚訝。
最后找到兒子，葉思清轉(zhuǎn)頭就跑。
老鄧大喝：“跑啥，我們還會吃了你不成?！?p> 老葉說：“我跟你爸出來玩，順道來看看你好不好?！?p> 葉思清當時對著爸媽，泣不成聲。
過幾天老葉老鄧就回去了，桌上有一碗熱騰騰的餃子，一張卡和一張紙條。紙條是老葉寫的：
兒子，加油，老爸老媽一直在呢，別放棄，一次不行，咱們從頭再來啊，有困難跟爸媽說，我們一起解決，加油，兒子最棒。
可能人生總會有許許多多的坎讓你跨，一個不行，還要接二連三的來。不過最后葉思清還是成功了，事業(yè)越來越好，越做越大，娶妻生子，幸福美滿......
阿路玩完回來了，一直在老鄧身上蹭，把老鄧搖醒了，還在一直嗚嗚叫個不停。醒了的老鄧，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事，心中五味雜陳，去書房寫了一封信給葉思清。
書房里，葉惠珍的遺像掛在一束鮮花的前面，老鄧擦了擦灰，對她溫婉的笑了笑。
桌上傳來悉悉索索的寫字聲，阿路在腳邊不停地晃，床邊的小蟲子飛來一只又飛走，時間過了好久好久。
【7】
夜深里的人，總是因為為種各樣的事失眠，為了終其一生達不到的目標，為了全心全意得不到的愛人。
夜深了，老鄧終于寫完了信，裝進信封，題字：
我兒葉思清親啟
阿路一直沒睡，老鄧有點困了，準備去睡覺，阿路卻一直纏著他，還對著他叫，不讓他睡。老鄧覺得煩悶，就把它趕了出去，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下去。
來來回回，今天的夢，又回到了之前的節(jié)點。
兒子過得越來越好，生活本該是就這樣平靜，有一天，老伴兒突然在院里暈倒，送去醫(yī)院一查，查發(fā)現(xiàn)，葉惠珍患了腦癌，發(fā)現(xiàn)的晚，現(xiàn)在情況很不好。
老鄧一天天愁眉苦臉，老葉也不再嬉皮笑臉。
接下來的老葉，一天天基本處于昏迷狀態(tài)，不省人事。
老鄧給兒子打過很多電話，老鄧也不會說話，就說你媽生病了，在住院。
葉思清以為又是像以前一樣，小病幾天就出院，就說，我忙完就回來看看你們。
老鄧當時思緒混亂，也就沒多說。
一天老伴兒，精神頭好得很，就說她想吃一碗粥，要老鄧喂我，還想見見兒子兒媳，叫他們回來一下。
生活將所有熾熱濃烈的愛情熬煮成清貧寡淡的親情，在長長久久的日子里你的陪伴就是我最大的心安。
幾十年間，老鄧曾經(jīng)想過，自己先離開，要怎么安慰老伴兒，要怎么讓老伴兒平靜的安享余生，不要太掛念。
可是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以至于所有他設定好的劇情瞬間分崩離析。
老鄧知道，老伴兒不行了，這個他愛了一輩子，守護了一輩子的女人，就要離開他了
老鄧恍恍惚惚回家準備粥，恍恍惚惚到醫(yī)院喂過老伴兒后就給兒子打電話：“兒子，你快回來吧，你媽真的想見你，她不行了?！崩相嚱棺贫煅剩霂屠习閮和瓿蛇@最后一個心愿。
葉思清像是五雷轟頂一般，瞬間僵住，停了所有的事，飛奔回來。
當你真的想留住什么，有些時候卻發(fā)現(xiàn)，你能做的只有失去，毫無保留的失去。當你真的知道來不及了，所有的悲劇早就已經(jīng)已經(jīng)落幕停息。
打完電話，老鄧回去，葉惠珍叫老鄧抱著她，依偎在他懷里：“宇哥兒，兒子來不及了，我要先去探探路了，我愛你”
突然一陣長長的心絞痛，老鄧失去了意識
“阿珍，我也愛你”
天快亮了，門外阿路還在瘋狂大叫，拼了命的撞門，驚醒了隔壁的老張一家。去看看怎么回事，叫老鄧也沒有反應，怕出事，就給葉思清打了個電話去。
葉思清今晚本來就心慌，一看是老張打來的，心里填滿了恐懼。
“張叔，怎么了？”
“你家阿路一直在叫，叫你爸你爸沒反應，你快來看看，你爸是不是出事了。”
“好，謝了張叔?！?p> 叫醒熟睡的媳婦兒，告訴她把兒子帶去鄰居家睡，稍后來找他，媳婦也知道，多半老爸不好了。
葉思清一路沖到老鄧家，用鑰匙打開大門，就看見阿路在朝老鄧屋里瘋狂大叫，還使勁把他扯過去。
打開門，書房的燈還開著，老鄧再床上睡得很安詳，一動不動。
“爸？爸？爸？”
一看老鄧沒反應，葉思清走近了，輕輕搖著老鄧，感覺到老鄧肌肉已經(jīng)失去力量了，將手湊到老鄧鼻子旁邊，沒了氣息。
撲通一聲，葉思清跪倒在地眼淚決堤，剛剛趕到的媳婦兒站在門外也泣不成聲。
葉思清在老鄧床前一個勁的磕頭，一個比一個響亮，頭破了也絲毫不在意，淚水和著眼淚，還在一個勁的喊著：“爸，兒子不孝，兒子不孝啊！”
街坊鄰居陸陸續(xù)續(xù)的知道這個消息，陸陸續(xù)續(xù)的趕來吊唁，勸葉思清，喪禮就這樣忙忙碌碌的開始了......
【8】
小鎮(zhèn)上安葬講究風水，算命先生說需要等兩天，兒子年齡還小，只知道之前瘋掉的爺爺去世了。和爸爸媽媽一起在爺爺家里給爺爺守孝。
明天爺爺下葬，今天還要守一天，葉天天就在爺爺?shù)臅坷锿?，發(fā)現(xiàn)有兩個裱起來的黑白照片。一個是爺爺，另一個肯定是可愛的奶奶。前面還有鮮花，旁邊的書桌上擺著一封信，天天好奇就拿去給爸爸看：
“爸爸，爸爸，這里面裝的什么呀？”
我兒葉思清親啟
葉思清看到這個字，再一次紅了眼眶，妻子過來看到，領(lǐng)著天天去了別處。
我兒思清：
當年自從你媽媽去世自后，我就大病了，不只是身體，連心也病了。我在怪你，怪你沒有在你媽媽最后那段日子回來看看她，怪你只會給我們寄錢而不知道回來陪陪我們，怪你再不像從前那樣聽話懂事時時待在我們身邊了。我變相的把你媽媽得死強加在你身上，我確實病了，病的不輕，當時也不知道應該怪誰，希望你莫怪。
昨天做了一天的夢，大夢一生，直到夢到你媽生了你，我才想起來這些事。再后來我得了抑郁癥和間歇性失憶，失去你媽媽的痛苦讓我選擇了以逃避現(xiàn)實的方式來活著。你們搬回來了，為了照顧我，我執(zhí)著的以為我的兒子是別人，是一個成功的大老板遠在他鄉(xiāng)，過幾天就常?；貋砜次?。我選擇性的瘋掉了，不認識身邊的人，忘記了關(guān)心我的所有人，有幾次你叫我爸，我還說你是瘋子亂認人。
那次心肌梗塞，你騙我說，是我兒子委托你照顧我的，我還十分感激，說我兒子回來一定要他特別感謝你。后來我的瘋病漸漸好了，安安也出生了，突然又一次又犯病了，差點害了安安，以至于他現(xiàn)在都有點怕我。我搬回來住，這個病也是三天兩頭的犯。我上了年紀，病著病著漸漸地就糊涂了。清醒后發(fā)現(xiàn)每次去的菜市場都是你家；每次吃的早飯都是兒媳婦在我出去后送到家里的，我已經(jīng)許多年不煮飯了；每次遇到的那幾個人都是叔侄親戚；阿路和阿邊本就是咱們家的狗，哪里是路邊撿來的。
我想起我一身病，還與你們犯渾，你們也不離不棄的照顧我。昨天夜里，老伴兒可能來提醒我不要再犯渾了，清醒點。
我兒啊，這些年，是爸對不住你，讓你受委屈了，你這些年的照顧，辛苦啦。
爸明天把餃子碗給你帶來，好好跟你說聲謝謝。
父鄧宇親筆
葉思清望著父親的棺槨，頭一次明白，爺爺走的那天晚上，父親眼底的悲涼。
“媽媽，爸爸再也沒有爸爸了”安安心疼的說
“乖，我們?nèi)ケПО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