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安歌接了寶豐銀號的印章和文書,整日都忙里忙外。
雖說那些跑腿的事,有時候葉知行還能幫上些忙,但一個銀號的大小業(yè)務,賬目,她都要在短時間內(nèi)一一熟悉,倒也要花不少的功夫。
這些銀號的伙計們,大多還是尹容月的舊人。
這一個月里,他們時時給她出些難題。
今日這個伙計對月銀不滿,明日又是張三誣陷李四挪用公款。
事兒都不大,但管教起來卻是糟心費神。
薛管事表面上處處做個糊涂好人,暗地里卻是煽風點火。
奇怪的是,她也沒管教,任由他們亂去,只自個兒悶在賬房里。
她多少也猜到了幾分,這想必都是尹容月給她使的絆子。
這寶豐銀號亂成一團的消息,傳遍了燕京城。
一日葉知行來銀號辦理公務,正巧遇見那對月俸不滿的伙計坐在院子里耍潑皮要錢。
那伙計在院子里哭天搶地,惹得其他的伙計們也不干活,圍成圈兒來看熱鬧。
“我任勞任怨三年有余,月俸卻不足五兩紋銀,薛管事不管我。夏家小姐,您來看看,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幾月沒吃過飽飯了,救救小的,救救小的?!?p> 葉知行瞧見那伙計哭得聲嘶力竭,本想上去勸慰兩句。
夏蟬卻遠遠叫住了他。
“葉大人,小姐在會客房等您呢,叫您趕緊過去?!?p> 他見夏蟬叫得急促,只好先過去看看。
誰知進了會客房,安歌卻氣定神閑模樣,抱著一本舊賬,認真翻看著,又讓夏蟬去給他泡了一壺好茶。
他憂心忡忡,銀號里都亂成這樣了,她怎么也不出去看上一眼。
“歌兒,我本以為你是有所準備才接手的寶豐銀號,沒想到如今卻亂成這樣。那院子里的伙計,你就不管管?這樣子,多影響往來的業(yè)務?!?p> 她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不急,葉哥哥先喝口茶?!?p> “葉哥哥,你看看窗外那伙計,面相紅潤,長得多結實,留在銀號可惜了,不如送去做苦工?!?p> 明明在江陵府的時候,她心系百姓,見不得災民忍饑挨餓的樣子,怎得沒過幾個月,卻變得如此狠心。
他嘆了口氣道,“歌兒?你...”
安歌挑眉,“哥哥還沒明白?他說幾個月沒吃過飽飯,不全是謊話?”
“那伙計,每月要再從薛管事處私下拿十兩銀子,他們當我不知道呢。這賬本的貓膩,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p> 葉知行又定睛看了看,那伙計白白凈凈,確實不是幾個月沒吃過飽飯的樣子。
“既然知道是有人故意在找茬,怎么不管管?”
她放下賬本,笑道,“有人跟我說過,等蛇吐了信子,自然有一天會出洞。如今,蛇還沒出洞呢,我又如何打得到七寸?”
如她和容郡主對弈時感受到的一樣,她下棋時便愛試探,試探人心,試探你有幾斤幾兩。
她在對弈時,刻意輸?shù)舸笃陌鬃樱允亲屗粢暂p心。
而今,以容郡主的性子,必將乘勝追擊,她只需靜心等待就好。
那一巴掌的仇,她還沒忘呢。
不過她這次算是韜光養(yǎng)晦,以退為進,誰也沒看出來她究竟想做什么。
送走了葉知行,連夏蟬也微微埋怨了起來。
“小姐,你這葫蘆里到底賣得是什么藥???你說這一個月,你日日悶在賬房里,也不去和那些伙計熟絡熟絡,也不收拾收拾薛管事。還要我整日跟在他后面,去結識他手下那個什么叫...叫綠依的丫鬟,這是為何?”
安歌抓起夏蟬的手,看了又看,關切地問道,“上次容郡主踩的手指,可好些了,還疼嗎?”
夏蟬抽回了手,背在身后,“沒有大礙。咱們做奴婢的,吃些苦頭,也正常。我跟著小姐,算是有福的命了。小姐怎么關心起這個?您還沒說到底為什么叫我跟著那綠依呢?”
安歌看著夏蟬,小姑娘比她還稍小個一兩歲,卻一路跟著她吃了不少苦頭,任勞任怨,從無怨言。
這吳氏選下人還真有眼光,當年竟能從戲班子挑出這樣一個忠心護主的婢女。
那日容郡主扇了她的耳光,她不過是疼幾天。
可容郡主踩在夏蟬的手上,骨節(jié)嘎吱作響,那是多大的苦楚,她當著容郡主的面,卻沒掉一滴淚。
“夏蟬,我且問你,容郡主踩了你的手,你可恨她?”
夏蟬頭低下頭,“小姐說笑了。容郡主是何等身份的人。她踩我一個下人,夏蟬...夏蟬甘愿受罰。只要她別再為難小姐?!?p> “夏蟬,你別這么說。你我情同姐妹,在夏府,除了爹爹,就只有你對我知冷知熱了。她尹容月欺負你,就是欺負我?!?p> 她溫柔地望著夏蟬,又道,“說到綠依,你這幾日與她相識,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沒有?”
夏蟬托著下巴,仔細回想了一會兒,“綠依她,在奴婢里,姿色算是上乘?!?p> “還有呢?”
“嗯...嗯...她在銀號的地位頗高,那些伙計凡事都讓著她。薛管事待她也不錯,從不讓她做重活。”
“那她可與什么人關系不好?”
“這...這...好像只有后廚的柳娘不待見她?!?p> 安歌諱莫如深地笑了笑,對著夏蟬的耳朵低語了幾句。
夏蟬一聽,卻漲紅了臉。
“小姐!你是因為這個叫我結識那綠依?你怎么...怎么關心薛管事的那種事...”
她接著把安歌拉到離門窗更遠的地方,“小姐,您也是二品大員的嫡女,咱們書香門第,切不可說這些...這些傷風敗俗的事...”
安歌嘟起嘴,“哦?那日裴嘉言說我的時候,怎么沒記得她是書香門第的貴女?我看那燕京的貴女們說我的時候,心里可沒這些規(guī)矩?!?p> “小姐!咱們別和她一般見識啊。她裴嘉言,不知差咱們小姐幾條街。”
夏蟬說起裴嘉言時那不屑的樣子,可把安歌逗樂了。
她也不在跟夏蟬繞彎子,笑道,“好了,我逗你玩呢。你且取得綠依的信任,日后我自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