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六點整。
“叮?！卑堤幐邟煸谝慌缘娘L(fēng)鈴在無風(fēng)的情況下響動起來，如繆斯親吻過一樣的空靈聲音叮叮當(dāng)當(dāng)，卻讓準(zhǔn)備攪拌沙拉的易生遍體被寒氣包裹。
第一個反應(yīng)不是又有女人來了，而是果然因為她的不在、那些噩夢如約而至、紛至沓來。
看來她還是有用處的，即使是他極為厭惡的女人。
“哈嘍？”清爽的聲音響在小洋房，門口處只有一束茍延殘喘一般的薄陽慘慘淡淡地給不知名女生充當(dāng)背景板，就像一個基礎(chǔ)設(shè)定值一樣。
越是神秘、越是會讓人想一腔孤勇地探索下去。
門口的哈嘍女生呆滯死機一會，不多時，手里便多了部跟廿渡使用的一模一樣的手機，打開了手電筒往黑洞深處幽幽探照著，挖掘心底那一份單純的好奇。
你問她為什么好奇，她肯定答不上來。只是會俏皮又無辜地告訴你，“就是好奇啊?！?p> 一個好奇、一個探險，沒有什么目的。
卻無意地拿著鋼釘往別人的心頭上鉆孔，還把那顆心當(dāng)成狩獵歸來的戰(zhàn)利品一樣。
有錯嗎，好像又沒有。
只是那個少女不知道易生的恐懼與怨恨。
不知者不罪。這句話用在少年易生發(fā)生的故事上，那就是輕描淡寫地諷刺，像是搶劫犯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不知道他窮啊，不然我也不會搶劫他。
哈。
聽起來真荒唐。
哈嘍少女似乎是比較膽大的女孩，又往里面伸了一步，放出話來引誘他出來，“第五個男人你就躲在里面是不是？”
她可是仔仔細(xì)細(xì)在論壇搜過的，那些頗為膽小的女生沒敢進去，就說了小洋房很黑，下次要記得打開手電筒才進去。膽大的人說第五個紙片男是真的長得無法形容無法比擬的好看，讓人終身難忘，就是脾氣有點臭，還會攻擊玩家。又說現(xiàn)實中有男朋友的不要與第五個紙片男見面，容易產(chǎn)生分手的結(jié)局。
好奇的不是漆黑小洋房與第五個紙片男本身，而是經(jīng)歷過這些故事的人嘴里的經(jīng)歷。
才是最讓人有探索欲望的。
慘白的手電筒的光亮掃過幾件簡約不失精致的家具，似乎確認(rèn)沒什么危險后，哈嘍少女已經(jīng)放開膽子往里走，輕輕的鞋跟踩在客廳的柔軟地毯，微微陷進去，“這里很不錯嘛，就是不知道前期的男人長的帥不帥?！?p> 少女懷春的嘀咕，語調(diào)帶著點輕浮且侵犯的旖旎。
系統(tǒng)在一旁舔著自己的高貴貓毛，看了眼廚房那邊，很快做出反應(yīng)似的吐出一撮黑色的貓毛。
有它不喜歡的外人味道。
系統(tǒng)瞇了瞇眼，抖擻自己最近日漸圓潤的臀部，脖子間發(fā)出幾聲清脆的鈴鐺聲，直撲撲青燕一樣飛過去將她的手機叼在滿是利牙的小嘴里，微微還有北海道的三文魚味道，甜甜鮮鮮的。
便宜手機了。
但是早在這前一秒，哈嘍少女已經(jīng)看見暗處角落里的白皙清瘦的臉容，雖是驚鴻一瞥，倒叫她深深烙印在腦海里，“這也太好看了吧……我就是喜歡這種高冷黑化變態(tài)的哈哈哈哈，還覺得不夠玩呢，果然還是這個有趣，驚險又刺激?！?p> 論壇誠不欺我。
她也喜歡這個前所未有的人物設(shè)計。
惡心、像是聞到了餿的酸牛奶淋澆鯡魚罐頭的鯡魚一樣。
小洋房重新跌落黑暗的下一瞬，易生拿起手里的玻璃沙拉碗，片刻的預(yù)判后重重摔在她的腳尖前，玻璃如同隕石碎片一樣四處飛濺，又像火星一樣燙人，“嘭——”
黑夜里開出了幾朵閃著月光一樣清寒光芒的水晶花。
一朵又一朵優(yōu)雅錯落地開在少女的肌膚上。
他不是想單單警告她不要往前走，而是讓飛濺的玻璃更好地嵌入她身體。
“……”他連一個呼吸都不想給。
“嘖嘖嘖，好野的美少年，讓阿姨我好好看一下”，哈嘍少女似乎被刺激了某一處的爽點，咯咯怪笑了起來，步步緊逼廚房的那個角落，用著看囊中之物的眼神，“全服第一個把你攻略下來的，看來是我呢?！?p> 那種志在必得的語氣。
易生眸子已然藏不住一把接一把的利刃，利刃在他眼角被云淡風(fēng)輕地開鋒著，淬了幽幽絕色純潔的藍。
他身后就有垂立在刀架里的鋼刀。
哈嘍少女腳步一頓，剛剛飛彈起的玻璃碎片其實刮到她身上好多處地方，一開始不以為然，只是漸漸地，每接近那個賽似潘安的死寂少年一步，細(xì)屑玻璃被鉆進她的柔軟的肌膚組織一分。
萬般鉆心，像是受著凌遲之刑。
“嘶——”哈嘍少女因著白蟻撕咬的疼痛蹲下來，在一片冰寒的漆黑里迷失，漸漸夢魘起來，看著少年近在咫尺、桃花眼被長長的睫毛遮蓋住，她看得清晰卻也瞧著虛幻。
因為逐漸加劇且洶涌而至的疼痛，讓她重心不穩(wěn)，腳底的玻璃被她的硬面鞋底碾壓成星沙一樣。
她得不到。
聽著鞋底的碎裂聲，她似乎才意識到這一點。
又好像意識不到。
哈嘍少女習(xí)慣了疼痛的存在后，感受著腳底的細(xì)沙質(zhì)地的玻璃屑，下一秒如同飛蛾撲火一樣沖著易生的那個角落去。并且強制地發(fā)起她的第一次“觸摸”功能。
“觸摸”功能發(fā)起時，紙片男就會仿佛中了定身術(shù)一般，死死站在原地不動，等待著發(fā)起者的觸摸，觸摸完畢后，紙片男還會隨機說一些文本里面的情話。
而強制發(fā)起是會員的權(quán)利。
易生知道自己又被定住了，眼底的陰霾讓透明的琥珀色珍珠蒙了塵，消瘦的雙頰肌肉都在緊繃，不知何時被濺上玻璃碎片的手臂潺潺流出一條蜿蜒的河，化作一場紅雨，在半空中墜落在地板上，成了一朵朵妖艷的曼珠沙華。
這比因為失血過多漸漸無聲走向死亡還要讓人感到絕望與無力。
哈嘍少女咧著白了不少的嘴唇，露出調(diào)、教一個離經(jīng)叛道少年的嘴臉，“你肯定很多次被定住過不是么……在這里，金錢幾乎可以擺平一切?！?p> 就在哈嘍少女用著戲弄探險的心態(tài)捏完少年緊實有力的肩膀，眼底便閃過漣漣的憐愛之色，欺身去尋找少年豆沙色澤的薄唇。
特別是、靠近了之后，勾人魂魄的腥甜在兩人之間彌漫著。模糊中少年陰翳又隱忍的薄唇緊緊閉合著，周身殺意疏疏卻有破竹之勢。
有著甜甜三文魚氣味的系統(tǒng)不知從哪里沖了出來，惡狠狠地咬了她的傷患處一口，并從喉間發(fā)出動物特有的警告聲，“嗚——”
架勢有點像小獅子。
主人標(biāo)記的男人除了主人誰都不能碰。
【小哭包：背地高興.JPG】
【玩家廿渡：一臉茫然.JPG】
系統(tǒng)感覺到它沾上了那個壞女人的血，像狼一樣亮了亮尖牙，即使漆黑里哈嘍少女看不見，也能感覺到那雙綠油油的瞳孔里，倒映著她的惡貫滿盈。
“呵，我花了錢，你讓我享受這樣的待遇？”哈嘍少女有股求而不得的怨恨，因為該死的肥貓而跌落在地上，手心嵌入幾粒玻璃屑，“這是我欠你的嗎！？我充值我買會員，不就是享受一個男人的給的溫暖嗎??？你現(xiàn)在反倒是有了貞潔一樣的設(shè)定給誰看啊?。俊?p> 易生皺眉。
他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但是感覺……廿渡會聽得懂。
易生眼角散去的寒氣漸漸聚攏回來。
廿渡騙了他。
給她機會介入一個純藍的地獄，她卻又把地獄帶到了人間。
偏偏他還真信了。
被騙的差點肝腦涂地。
不得好死。
易生嘴角涂上一抹諷刺又晦暗的笑容，被哈嘍少女因疼而收回的禁制像是有生命一樣，一秒也不在他身上多待，倒是他話語間溫柔款款，“騙人的小孩，沒糖吃?！?p> 哈嘍少女全身上下不同程度流著血，明明大腦被疼痛占據(jù)，可隱隱約約地聽見他說的話，心底沒來由像是被雪崩壓垮一樣的寒了心，卻又明目張膽地慶幸自己境界不高的作死能力。
看來有人作死能力還能比她更厲害，把他惹毛成這樣。
但，能把他惹成這樣溫柔說出陰惻惻的鬼話的，應(yīng)該也是他在意的人吧。
看來有人成為第一個把他攻略下來了吧。
【哈嘍少女：人才人才。】
【玩家廿渡：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剛剛聽說你輕薄他？還想親他？】
【哈嘍少女：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p> 【玩家廿渡：拿上卡片去修羅場PK，不見不散?！?p> 【哈嘍少女：修羅場……又遇到一個惹不起的……】
——
“我在門口守著你。”廿渡想起先前她擅自打開他房間門的結(jié)局，后腦勺總有點冰冰涼涼，現(xiàn)在看見玻璃制品也會本能地退避三舍，“你進去睡吧?！?p> “剛剛不是說好的守在旁邊的嗎?！?p> 親親，你的語調(diào)原來可以這么天真無邪的嗎……
突然覺得他先前陰陽怪氣的禮貌才是自然的語調(diào)。
【哈嘍少女:他之前還跟你禮貌說過話？！不是不說一句話的高冷死寂嗎？！他連個呼吸也沒有給我？！】
【玩家廿渡:你還有戲份？看來修羅場讓你掉級掉不夠，再來兩把?！?p> 【哈嘍少女:賬號已注銷?！?p> 聽他天真淳樸的語調(diào)的沒有矯揉造作與別扭，狐疑看黑夜里朦朧的他一眼，“我可以進去？”
“嗯?！?p> 可聽上去，像是咬牙切齒有點不情愿地說著的。
但她也沒有逼他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廿渡本能猜測他的黑化人設(shè)有沒有發(fā)作，畢竟她性別女愛好男，是紙片男討厭的兩條腿生物。
這么一沉默，小哭包的眼淚炸、彈包早就醞釀好了，幽幽怨怨哀哀戚戚，“騙子?！?p> 看不見易生的臉蛋，但他平穩(wěn)的聲調(diào)滿是芒果糯米糍般的軟糯，還有小小的哭腔。
要是被昨晚“登門拜訪”的哈嘍少女看見了，她怕是要再發(fā)瘋一次。
明明十幾歲的人了，還賣的一手好萌。
偏偏對于廿渡來說受用啊。
廿渡忍住漆黑里摸索去捏他臉的沖動，又像是在意猶未盡品味易生話語尾音，“沒有，我會在你旁邊的。只是，你不是排斥女性嗎?！?p> “我沒有把你當(dāng)女人看啊……”
等等，這話明顯不對，有重大的基本常識問題，“你是說我不是女人？”
“那把你當(dāng)女人看？”突然變得啞啞的嗓音勾起了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危險，雖然外面被一層天真語調(diào)的糖衣包裹著。
額……那她下場應(yīng)該不怎么好看，更別說攻略他。
屬于星空的黑在他們之間彌漫著，少年卷翹的發(fā)尾像是他微笑的弧度，看見獵物正中下懷，他用著真誠又無辜的語氣發(fā)問，像是在撫心自問，其實是逼她回答，“那我到底要不要把你當(dāng)女人看呢……”
玩不死你。
黑化屬性又暴露了。
“……要不我做你媽？”光輝偉大？
沒想到會來這一出，易生也難得哽咽了一下，面露難色道，“我覺得我會難過?！?p> 廿渡也沒問，問了就是挖坑埋自己，干脆在黑漆漆的墨水里等待他的下文，“我覺得我太優(yōu)秀，你做我媽媽會自卑，到時候我會替你難過的?！?p> 戲精又精分。
廿渡開始要忘掉這是個可以無聲無息干掉敵人的人格扭曲少年了。
“……”少年說的那個真真切切誠誠懇懇，讓她都快要相信了，差點抱著他說，“對不起，是媽媽連累了你?！?p> 發(fā)現(xiàn)兩人居然還在房門瞎扯，系統(tǒng)不耐煩舉著爪子踩了踩廿渡的腳背，刷一刷氣場不足以一米的存在感，“喵嗚~”
明明它才是趕走壞女人的無名英雄，為什么主人不做它的媽媽。
想不到救下了主人的男人居然跟它爭寵，它有點暗暗地不高興。
“算了，我在你旁邊就是了?！币活D瞎折騰下來，她也忘記剛剛追問他為什么她在旁邊看他睡覺不會引起他的不適。
易生的用意也在這里。
暫時拿她當(dāng)擋箭牌一用，免得那些噩夢找上門。至于為什么沒有引起不適，只是廿渡沒有看見他微微咬著牙關(guān)、看似游刃有余地跟她相處。
他本能的排斥還是有的，但是少年總是暗暗隱忍住對她出于本能的厭惡，化作白煙一樣繚繞人心的戲弄與調(diào)侃。
易生討厭女人，但似乎不討厭她。
但是現(xiàn)在的易生似乎還沒意識到。
至于為什么變成小哭包，那你得問問易生本人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