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蓖躜E將叫花雞遞來,接著說道:“喝了一夜酒,必然是餓了?!?p> 林焱卻沒伸手,“王大夫,你怎么會(huì)在這里?”
“老夫知道你此刻疑問頗多?!彼断乱粭l雞腿,其余塞進(jìn)林焱懷中,“邊吃邊說?!?p> 林焱應(yīng)了一聲,當(dāng)即啃了一口。
那肉入口香甜,甘美異常,可他的心思卻不在雞上,目光始終望著對(duì)方。
王駿嘆了口氣,“其實(shí)你離開岳山那天,老夫便跟著你了?!?p> 林焱聞言一愣。
王駿指他手腕說道:“那日在野珍館,要不是老夫一根金針,你今日可就是獨(dú)臂俠客了。”
林焱望向手腕,那處紅點(diǎn)隱約可見。
竟然,真有此事。
他不曾想過,王大夫還有這身手??伤麨楹我鲞@些?
林焱的疑惑,被王駿一眼看穿。他捏著胡須,緩緩說道:“老夫會(huì)對(duì)你們?nèi)绱松闲?,因?yàn)槔戏蚴窃S哥的同門師弟,也因?yàn)槔戏虼饝?yīng)許哥,要照顧你們兄弟三人?!?p> 林焱聽得目瞪口呆。
許哥?
老爺子就是姓許!
王駿大夫,居然是與老爺子熟識(shí),而且還是同門師弟?
這怎么可能?老爺子一個(gè)拉二胡的江湖藝人,居然還是師出名門?
王駿見他不信,鄭重說道:“老夫與許哥,皆是師從九霄?!?p> 手中叫花雞,驚得掉落地上。
林焱說不上話來。
九霄,又稱九霄門,也喚九霄書院。
天下菁英,無不向往。
九霄門中人,皆是驚世絕艷之輩!
非國(guó)之文武,便是有名俠士,或是一代文豪。
只是山門難尋,九霄只度有緣人。
老爺子,竟然是九霄中人?
王駿為他拾起叫花雞,重新塞入他手,“江湖代有才人出,今人只知白袍千臂,哪里還記得我們這些四五十年前的舊人?”
“昔日名諱微不足道。許哥曾救我一命,我便發(fā)誓隨他一生。可曾想到……”王駿語帶懊悔,“老夫以為小虎機(jī)警,不會(huì)出事?!?p> 說到李虎,林焱也是眼眶一紅。
王駿深深嘆了口氣,“先失小虎,這次又差點(diǎn)讓你丟了性命。若不是門主及時(shí)趕到,老夫有何顏面,去見地下的許哥?”
他按住林焱肩膀,老淚縱橫。
林焱雖是一時(shí)無法接受,可心下也是戚戚。
王駿抹了抹眼淚,舒了口氣,“幸好,你與小石頭都還安好,門主已經(jīng)親自去了岳山,你便隨老夫先回九霄吧?!?p> 林焱看了眼身邊墳?zāi)?,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此刻塵埃落定,柳鳳泊也已下葬。
他還留在王城,有何意義?
況且,經(jīng)此一事,他真的有些累了。
不僅身上千瘡百孔,更是心寒。
王駿見他答應(yīng),臉上笑出花來,“答應(yīng)就好?!?p> 下定決心,林焱倒是覺得一身輕松。
他捧起叫花雞咬了一口,“王伯,那我們何時(shí)動(dòng)身?”
“不急?!蓖躜E捻動(dòng)長(zhǎng)須,“還得等一個(gè)人?!?p> “還有誰?”林焱口齒不清地問道。
王駿不咸不淡地說道:“來了你就知道?!?p> 他皺緊眉頭,似是犯難,“只是三人同行,九霄宗門甚遠(yuǎn),還得想點(diǎn)法子?!?p> 林焱心中一動(dòng),“我有辦法?!?p> 他邁開腳步,面朝昌隆王城。
正午時(shí)分,林焱與王駿再一次,站在王城面前。
人群川流不息。
他倆站在門外,仰視巍峨城墻,卻各懷心事。
王駿面色如常,只是目光游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林焱,則是又覺得冷了。
王城,大燕中心,千萬人向而往之。
可留給林焱的,卻是徹骨冰寒。
林焱嘆了口氣,“我們進(jìn)城吧?!?p> 沒行多久,林焱便領(lǐng)著王駿,站在一家店鋪門口。
上書“山師”二字,既是姓氏,也是招牌。
王駿已經(jīng)明白林焱的打算,“你打算借車?”
“沒錯(cuò)?!绷朱忘c(diǎn)了點(diǎn)頭,從懷中掏出玉佩,跨入店中。
這家店,做的是皮草生意。
說來奇怪,伙計(jì)還未說話,掌柜便迎了上來,“貴客臨門,小店蓬蓽生輝。”
如此熱情,林焱受寵若驚。
掌柜見林焱沒有反應(yīng),臉上依舊堆笑,“客官身上貂裘,便是出自本店??墒沁€要些什么?”
林焱恍然大悟,原來是武慎公子送得貂裘,可惜他今日不是來買賣皮草的“貴客”。
“掌柜的?!绷朱团e起玉佩。
掌柜臉色先是一凝,隨后拱了拱手:“斗膽問一聲,您是從何處得到此物?”
“自然是從你的少東家那里?!绷朱褪掌鹩衽?,有些疑惑,“怎么?你還怕我是偷的不成?”
“自然不敢?!闭乒衲抗饬鬓D(zhuǎn),趕緊作揖,“只是關(guān)心少東家的行蹤?!?p> 林焱搖了搖頭,“我和他分開許久,也不知他在哪里?!?p> “不必介懷。”掌柜收回目光,笑臉相迎,“只是,不知貴客有何需要?玉牌在手,我等必當(dāng)鼎力相助。”
林焱也不矯情,“我需要一輛馬車?!?p> 掌柜稍稍皺眉,隨即舒展,“貴客可是要遠(yuǎn)行?不知是幾人乘坐?可需要馬夫?”
“三人。我自己趕車。”林焱答道:“不用特別招搖,寬敞舒適便好?!?p> “三人啊?!闭乒駚砘卮罅苛朱团c王駿,拱了拱手,“貴客稍后片刻,小人這就安排?!?p> 掌柜與小二附耳說了幾句,小二出了店門。
林焱倒是有些疑慮,這掌柜是否過于謹(jǐn)慎。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見著陌生人,有些防備,也是自然。
約莫盞茶功夫,方才出門小二,便趕著馬車停在門前。
那馬車用得上佳木料,棕紅色調(diào),倒是山師陰喜愛的顏色。
馬匹身材健碩,與虎頭幫的駑馬,有天壤之別。
車上山師家的標(biāo)識(shí),祛除一空,異常低調(diào)。
王駿入了車內(nèi),軟墊銅爐一應(yīng)俱全。
林焱再次謝過掌柜,掌柜報(bào)以笑臉。
林焱這才趕著馬車,往城門外去。
掌柜則在店前,與小二一番耳語。
林焱也沒在意,趕車至城門,突然眼前一亮。
竟然會(huì)在城門遇到熟人。
而林焱在王城的熟人,只有一個(gè)。
孟然之。
只是孟然之今日有些不同,沒穿黑衣白裘,而是一身戎裝。
和守門小兵,一模一樣的黑衣戎裝。
貶謫!
兩個(gè)字,立刻出現(xiàn)在林焱腦中,孟然之定然是受了牽連,才會(huì)被罰看城門。
不能再拖累孟然之。
林焱下定決心,壓低帽檐,不再去看。
誰知,孟然之反倒望了過來。
“出城?”孟然之問道,沒有認(rèn)出林焱。
林焱壓低聲線,含糊不清地答道:“是的。”
“車上何人?”孟然之打量擋簾,例行公事。
林焱盡量側(cè)對(duì)孟然之,低聲回道:“家中老父?!?p> 孟然之并沒去掀擋簾,高聲說道:“檢查完畢,出城吧。”
林焱點(diǎn)頭上車,正要拉動(dòng)韁繩。
卻聽到身后孟然之的聲音,“我還欠你一頓酒。”
林焱回頭看,孟然之已經(jīng)走向下一輛車,“我就在這里。這頓酒,你何時(shí)想來,我便陪你喝個(gè)痛快?!?p> 林焱揚(yáng)鞭出城,眼前便是一片開闊。
他突然覺得,這王城也不是這般冷了。
出城朝南,王駿將林焱帶入一處小林。
日照耀目,樹上冰凝點(diǎn)滴融化。
這片林子喚作,野火林。
每到秋季,便是一林紅楓。雖不能與岳山楓海相比,但也是別有風(fēng)味。
林焱停車,靠在林邊。
他知道在這等人,卻不知道等的是誰。
王駿要賣關(guān)子,他也無可奈何。
等了許久,臨近日暮。
林焱仰天打了個(gè)哈欠,打到一半便停下來。
只因瞥見一襲紅氅,自遠(yuǎn)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