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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寇

第十章 前路雨瀟瀟

蟻寇 胡四刀 2063 2020-01-26 13:17:38

  破曉,林焱掀開獸皮暖被,坐起身來。

  穿起內(nèi)衫,扎緊外袍,踏上武靴,帳內(nèi)沉寂無聲。

  出帳前自然不能忘了給小石頭捻上被角。

  當(dāng)然,要帶上那柄木劍。

  林焱提劍出帳,冷風(fēng)糊在臉上,并不陰寒。

  自從練劍以來,體質(zhì)倒是好了不少。

  林焱抓起雪團抹在臉上,振奮精神。又塞了把雪進嘴里,算是漱口。

  練劍第十日,林焱在營地中央活動身體,柳鳳泊與往常一樣,姍姍來遲。

  不僅來遲,手里還拎著酒壇,抱著軟氈。軟氈通體雪白,是罕見的白狐皮毛,原是山師陰之物,不知怎么被柳鳳泊討要了去。

  林焱停下手腳,“王大夫說過,你不能喝酒?!?p>  柳鳳泊鋪下軟氈,側(cè)身一躺,仰頭便是一口,“世上有兩物不可辜負,一是佳釀,二是佳人。這酒可是二十年窖藏‘浸殘陽’,取的是只開一個日落的殘陽花。外面可是有價無市,也就山師家能弄得到。你不來點?”

  林焱瞥見他耳后金針,心中暗嘆,于是略過這茬不提,“和往常一樣?”

  柳鳳泊只管喝酒,隨手一擺,示意請便。

  對于柳鳳泊這種放縱的態(tài)度,林焱也是無可奈何。

  這十天,柳鳳泊只嚴肅了一天。

  不,準(zhǔn)確來說,嚴肅了一個時辰。

  那一天,他的話不多,也很實在,“無論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都是武器。所謂武器,殺人之兵。你要學(xué)得東西很簡單?!?p>  柳鳳泊拎起木劍,隨手一刺,木劍穿透樹干,“在被殺之前,捅穿他的喉嚨。”

  然后他拔出木劍,拋到林焱懷中,“抱緊這把劍,不想被這江湖淹死,就用它淹死別人?!?p>  柳鳳泊話里有血,血腥味逼得人頭皮發(fā)麻。

  林焱正感到惴惴不安,柳鳳泊又說了一句話。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的表情異常嚴肅,林焱聚精會神地聽著,“最重要的是,動作一定要瀟灑!”

  “瀟灑?”林焱目瞪口呆。

  “廢話。”柳鳳泊翻了個白眼,“不瀟灑,怎么勾搭姑娘?”

  “人生在世,唯佳釀與佳人不可辜負?!?p>  這是柳鳳泊常說的話,林焱理解不了。而所謂瀟灑,他暫時也學(xué)不來,所以這十日總被嫌棄。

  今天,也是這樣。

  “丑?!绷P泊臥在軟墊上,嫌棄地撇了撇嘴,“別說是跟我學(xué)的劍。丟人?!?p>  林焱也是哭笑不得。

  他沒去理會柳鳳泊,繼續(xù)著重復(fù)了十天的動作。

  刺!

  一千下,一萬下,不斷反復(fù)。

  刺木頭,刺石頭,刺柳鳳泊!

  林焱朝著柳鳳泊猛然刺出一劍!

  木劍未至,樹枝已經(jīng)頂住林焱的咽喉。

  柳鳳泊捏著樹枝,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酒,“雙肩放松,出劍才能夠快。”

  林焱隔開樹枝,再遞一劍。

  柳鳳泊側(cè)移一步,樹枝再中咽喉,“手要快,腳要更快?!?p>  林焱側(cè)身挪步,再來一劍。

  柳鳳泊退,林焱進,兩人腳步交錯,木劍先發(fā),可樹枝先至。

  “你又死了?!绷P泊低頭晃著酒壇,“洞敵先機,后發(fā)先至?!?p>  他拿樹枝敲了敲林焱的腦袋,“要學(xué)會動腦子,有時候,慢慢來,比較快?!?p>  “還有?!绷P泊將壇中“浸殘陽”一飲而盡,一樹枝把林焱掃倒在地。

  “姿勢實在是太丑了。”

  柳鳳泊搖頭晃腦,一臉嫌棄,卷起白狐軟氈就走。

  林焱心里憋屈,忍不住問道:“我要刺到什么時候?”

  柳鳳泊頭也沒回,“等你什么時候刺中了風(fēng),才算是見到了江湖的一角。”

  刺中風(fēng)?

  林焱連刺幾下,摸不著頭腦。

  風(fēng),無跡無形,怎么刺中?

  恐怕刺到中風(fēng),都刺不中風(fēng)吧。

  林焱在心中嘟囔,手中不停,一劍復(fù)一劍,一劍快過一劍。

  清晨刺,午后刺,馬上刺,地上刺。

  刺劍,被嫌棄,這就是林焱每天的生活。

  枯燥卻充實。

  日頭西垂,林焱倒在營帳里。小石頭為他送來干糧,他揉著小石頭的腦袋,小石頭笑得很甜。

  他沒告訴小石頭李虎的死訊,默默隱瞞下來。

  失去了一個兄弟,他不希望再失去一個。所以他很憂慮,擔(dān)心小石頭的遭遇。那次狂暴的變化雖沒再次出現(xiàn),可弄不清楚緣由,總是讓人提心吊膽。

  對此,王大夫莫可奈何。

  見多識廣的楓叔也不明所以。

  柳鳳泊?

  林焱可沒指望那浪子。

  “美女哥哥叫我找你?!毙∈^啃著干糧,嘴里含糊不清。

  美女哥哥自然是山師陰,這外號是小石頭取的。山師陰自然很不喜歡,可叫得多了,他也就應(yīng)承下來。

  林焱點了點頭,三兩口將干糧吃完。

  身上累得很,但林焱并不在意。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他練劍以來,無論當(dāng)天練得多累,第二天便能精神飽滿。

  出了營帳,他在營地中尋覓。

  等他找到山師陰的時候,后者正望著落日。

  夕陽似火,漫天燒透,層林盡染。

  山師陰喜歡紅色,卻不喜歡大片艷紅。他今日著了一身白袍,披散著頭發(fā),沒戴紅綢,綁了根醬紅圍脖。

  迎著日暮,整個人仿佛要融進火里。

  “天上鉤鉤云,地上雨淋淋。明日怕是要下雨。”山師陰回過頭來,光暈印在白皙面上,“記得拿些蓑衣,可別淋成了落湯雞?!?p>  “明天?”林焱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明天,就到岳山了。

  到了岳山,便是離別時刻。

  山師陰繼續(xù)向南,而林焱要去上至宗。

  將要分開,很多話梗在喉嚨,林焱嘴角顫抖,想要說聲謝謝,卻被山師陰揮手打斷,“你要是敢說謝謝,現(xiàn)在就給我滾?!?p>  林焱語塞,山師陰卻勾起了嘴角。

  他這一笑,林焱也笑了起來。

  雖然總是吃癟,但是林焱并不在意。即便至今都不明白,為什么山師陰會救他,或許這任性妄為的性子,林焱一輩子都理解不了。

  但是沒有關(guān)系,有些人只需一面,就能相交一生。

  兩人肩并肩,看著赤輪藏到山后。

  “我們算是朋友嗎?”山師陰突然問道。

  “當(dāng)然!”林焱回答得毫不遲疑。

  山師陰轉(zhuǎn)過頭來,“十幾天就夠了?”

  林焱勾住他的肩膀,“一眼就夠了。”

  男人之間,一杯酒;一句兄弟,一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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