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袤原

第五章 鈴音傳聲 20

袤原 禾之HZ 1915 2020-04-08 19:43:34

  五日的時光一晃而過,今日的守一城肅殺尤甚,鈴音會就要開始,有人甚至身穿縞素前去傳心樓。事關(guān)叛盟,或是罪大惡極的審問才會在這里舉行,凡有守一盟信牌的人都能參加。

  傳心樓其實和銀壺場有點像,高聳的一層層樓宇圍成圓環(huán),唯有一塊凸起的平臺高居其上,主持審問的各位堂主就站在那里;各層間皆綴以巨大的琉璃鈴鐺,風(fēng)吹不動,見心而鳴,但無論哪一層都沒有座位,人人皆立以示嚴肅。

  滌堂,縱堂,連堂,谷堂,銳堂都已到齊,只等鏡堂主過來。風(fēng)微微吹過,到了這場內(nèi)卻似無聲無息一般,撼不動傳心鈴分毫。這鈴鐺造價不菲,材質(zhì)也稱不上實用,但卻表明了傳心樓設(shè)立的愿景:無論是何來由,過程幾許,結(jié)果如何,都希望走出這傳心樓時,人人可以心如琉璃,澄明平靜??纯催@世間,便又是另一番風(fēng)景。

  鏡堂主終于拿著物證箱出現(xiàn),李中平獨自一人站在有如深坑般的廊底,眼前只有一面灰墻。他不愿抬頭去看,不想那些熟悉的面孔和陌生的神情。趙蒼嶺又變回了至尊堂外使,必須聽從堂主的調(diào)令,此刻自然是待在堂內(nèi)無法出來。穆驍勇特地擠在人堆里,防止威山派的人看到他,一面還要為李中平揪心。

  “龍膽谷李中平,結(jié)黨營私,密謀暗害老盟主,以致冰鞘山有機可乘?!辩R堂主的聲音傳來,“你可認罪?”四周已經(jīng)響起了群情激奮的喊聲,李中平終于抬起頭來,看向高臺上的那些人。

  逆光使得他看不清高臺上的情況,只看到一些模糊的光影。連日的折磨下,這光影使他神思恍惚起來,四周的聲音也漸漸從嘈雜變得單一,最后竟像是跌入深湖中,分不清是寂靜無聲,還是被水聲包裹。

  眾人等不到他的回答,都焦躁起來,那些對他有所盼望的人更是心急難耐,直勾勾地盯著他抿緊的嘴,生怕這喧鬧的聲音淹沒了他說出的名字。李中平卻是迷失在這光影中,眼神都變得有些呆滯。

  穆驍勇費力地擠在人群中,恨不得把周圍那些叫罵的人推開,眼角忽然瞥到這不算熟悉的身影,片刻就讓他的目光從李中平身上移開了。是程溯,正用飽含殺意的眼神看著威山派,就像自己第一次見到他一樣。

  其他人都在往欄桿邊涌,只有他看著同一層的人,緩緩向前走去。穆驍勇的腳尖不自覺地朝向兩個方向,不知是該是去保護自己的良知,還是去保護自己的門派。

  風(fēng)息莊主顧錦占了傳心鈴旁的好位置,面色平靜地看著場內(nèi)的李中平,反倒是隔開些人的威山派更為緊張。綿峰門和游魚溪都悄悄藏了武器,在離鈴鐺不遠的地方冷眼旁觀。

  鏡堂主見慣了沉默不語的人,兀自打開手里的箱子,“韓初許已將你授意他暗自記錄老盟主行蹤的事說了出來,并拿出了蓋有你龍膽谷印信的銀票。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周圍又是一陣聲浪,程溯已往前挪了不少,穆驍勇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事關(guān)守一盟,你若自認有罪,便將前因后果細細道來,給大家,給老盟主一個交代?!辩R堂主的聲音傳到樓內(nèi)每一處,激起了更為激烈的漩渦,身處其中的人將自己各不相同的心思融入到這漩渦中去。有人憤怒、有人悲傷、有人則只在心里反反復(fù)復(fù)念著一個名字。

  被這聲浪反復(fù)擊打的李中平早已將這些名字在心里反復(fù)盤桓,江湖道義、門派存亡,在他心里反復(fù)拉扯,幾乎要將他的心智磨平。他微微抬起頭來,想從那光影中找到答案,卻覺得一陣眩暈。眼前的光影漸漸地化作一片波光粼粼,不知是在水中,還是在夢中。

  雖是無風(fēng),湖面卻層層疊疊,映出許多模糊的畫面,他浸在深沉的湖水中,看不清那倒影,許久,才想起,那是兄長出征前,摸著他的頭,頭一次沒有笑。他以前似乎也在夢里見過這被水波攪亂,卻未被全部打散的情形,只是湖面上的聲音傳不到這里,他只聽見自己慢慢下沉的聲音。

  似是無邊無際的湖水出現(xiàn)了新的顏色,不知是哪里漫過來的黑暗漸漸將他圍攏起來,像個不斷縮小的世界,幾乎要將他壓碎,連頭頂?shù)墓庖矟u行漸遠,很快便遙不可及,只剩一個幾不可見的小點,如雪原上閃耀的星光一般,眼看就要熄滅。

  漸沉漸深的黑暗中,他眨了一下眼,遙遠的光亮變得模糊,耳邊的聲音卻格外清晰。

  “中平啊,槍的分量,拿了才知道,可它會給你力量。無論發(fā)生何事,只管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就好?!焙龆g,這些天的一幕幕就從湖底一涌而出,交錯恍惚間,猶如在令人窒息的湖水中掙扎而出的氣泡,一串串,一聲聲,不斷地涌起、破滅,將眼前看不到盡頭的湖水攪得天翻地覆。

  幾近凝固的湖水消退了,眼前又是一大片的光亮,他張開嘴想說,我不認罪,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李中平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跳動,可身體卻不斷冒著冷汗,他嘗試了幾次,都沒能說出那句想說的話,只能焦急地將手按上喉嚨,不斷嘗試著發(fā)聲。

  他反常的行為引起了眾人的注意,整個傳心樓變得格外安靜。鏡堂主眉頭一皺,難道有人給他下了毒?緩慢的時間中,人人屏息凝神,等待著李中平是否能發(fā)出微弱的聲音。然而,傳來的不是輕微的言語,而是一記洪亮的鐘聲。

  “心有不平,鈴音傳聲。尖尾門程溯見過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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