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線四散，像繩索一樣，粘連了周圍的一切景物。
樓閣，屋檐，樹木，墻壁。
一張大網(wǎng)。
“紅狐”就像是只蜘蛛，停留在了一張被臨時拉起的蛛網(wǎng)上。
蛛絲牽引，漫天飄蕩。它被血色蛛絲們拖拽著，硬生生改變了在空中的軌跡，脫離了持刀少女的攻擊范圍。
林思雅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她再一次和這生物對視上。只是這一次，對方的紅眼中，多出了幾分嘲諷。
林思雅莫名覺得不安，她一聲嬌喝，劈刀而上。寒氣凝練成無形的鋒芒脫離刀刃，意圖削斷那些血絲。
但是刀芒還未觸及，血絲竟先自己斷了。
林思雅一愣，接著看見那一根根血絲按某種順序斷裂著……拖拽的力量一根接一根傳導(dǎo)，“紅狐”竟在空中劃過一道三折的弧線，最后以極快的速度，直墜地面！
直墜……汪虎所在的方向！
林思雅頓時反應(yīng)過來了。
它的目標(biāo)是汪虎！
殺人滅口？！
林思雅急忙轉(zhuǎn)身，奈何這次被阻滯在空中的變成了自己。她向后劈出一刀加速自身下墜，剛一落地就飛速向汪虎沖去。
但好幾根血絲黏連在墻上，精巧的牽引之下，竟使那東西在空中的速度比她還快，幾個眨眼就已至墻下！
“站??！”
她暴吼一聲，右手一抖蕩去長刀上的冰霜，將它變回了輕快的直刀，然后狠狠朝前擲去！
刀鳴人吼，寒光飛至，沒入黑暗！
原本就已有些碎裂的墻壁，終于徹底倒塌。
一整排的墻塌了，一整排的塵土飛揚。騰起的煙塵讓本就漆黑一片的視野中更是難尋一物。林思雅頓下腳步，微微喘息，默默運起寒柔宗心法，眼神中清明似水，目力所及視野頓時改善了不少。她皺眉緊盯了前方廢墟片刻，耳邊盡是悉悉索索的碎響。
她無法確認(rèn)自己那一刀是否擊中了“紅狐”。
“汪幫主？”林思雅大聲呼喚，同時一手拔出腰間另一把短刀，一手緊攥幾張符紙，快步上前。
靈覺擴散，感知四周。很快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心跳聲正在磚瓦之下。林思雅清開廢墟，見是昏迷的汪虎，微微松了一口氣，接著神經(jīng)再次繃緊。
緊閉雙眼的汪幫主，腦后一片血紅。
林思雅扶汪虎坐起，抽亮一只火折子，然后借著火光仔細(xì)檢查了他的傷口。似乎是被某種動物抓撓過后的痕跡，不過并沒有傷穿顱骨。
“抓撓……”林思雅想起了和那生物離得最近的一剎那，它的爪子在直刀上劃出的火花。
她給汪虎貼上一道金甲符，然后起身查看四周。不久，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直刀正插在花園里的一棵樹干上。
樹已經(jīng)倒了，只剩樹樁。林思雅拔出直刀，在刀刃上見到了一抹紅色，正在飛快變黑。
她抽出一張符紙，擦下了血跡。血液在紙面上停止變色，像是被吸入符紙，保存了起來。
林思雅收起血樣，再次確認(rèn)四下沒有其他有用的痕跡后，便回到了昏迷的汪虎身邊。思索片刻后，林思雅把手伸入了自己的衣領(lǐng)，摸出一枚水晶狀的掛墜。
她握緊掛墜，注入靈力。掛墜發(fā)出柔和的光芒，逐漸在手掌上方形成了一幅略有失真的動態(tài)畫面。
畫面里，正是林思雅視角下，“紅狐”從客棧二樓竄出，到消失在煙塵里的所有影像。
像素一般，速度一快就糊成一片，一人一物交擊時的影像還不如自己親眼看到的細(xì)節(jié)多。
不過，有些東西，還是被記錄下來了。
持刀少女反復(fù)看了幾遍，最后讓畫面停留在空中那一幕。
綻放的血色蛛網(wǎng)，華美得令人心顫。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難道是……妖？
這怪不得林思雅反應(yīng)遲鈍。和出了問題就喊妖怪的普通老百姓不同，“幽州城沒有妖”的認(rèn)知是深深植入林思雅腦海中的，在她多年的捕快生涯中，也確實從未見過傳說中的妖物。因此，當(dāng)?shù)谝淮慰辞濉凹t狐”的外貌時，林思雅下意識地忽略了“妖”這種可能性。
“該死，幽州城怎么會出現(xiàn)妖，它是怎么通過護城大陣的，以及為什么會有妖物牽扯到這件案子里……”
林思雅思索了一會兒，最終又取出一塊玉牌。
等了片刻，玉牌上閃爍出光芒。
“杜叔，有樣?xùn)|西，想請你幫我看一下……”
.
.
幾條街外，一處屋頂上。
“呵呵，小姑娘，本座時間很緊，得趕緊帶我家狗子回去吃飯呢?！?p> 陳岑躺在磚瓦上，喘息了一會兒，再翻身爬起。
“紅狐”已經(jīng)變回了黑狗，只是依舊滿身血跡。
“沒想到我只是想模仿一下某個紐約好鄰居，居然就成功了?！?p> 想到漫天炸出血網(wǎng)的那一刻，小姑娘眼中的錯愕與震驚，陳岑就覺得很好笑。
“拿來逃命裝逼倒是不錯，只可惜還是花哨的部分偏多，沒啥真正的攻擊力?！?p> “第一次能震住這些土著，第二次有了防備，可就不好使了?！?p> “或許可以試著深入開發(fā)一下，整些附魔什么的，不過現(xiàn)在實在是沒力氣了，唔，大概消耗了5個單位……”
他逃得太快，當(dāng)感覺到有一道無形屏障在阻攔他時，陳岑來不及多想，幾乎完全是靠著蠻力強破了出去，弄得渾身上下到處是傷，骨頭又?jǐn)嗔藥赘?p> 這一次，修復(fù)速度變慢了很多，體內(nèi)只剩下3個單位不到的氣血。陳岑一直等到月亮都升上來了，才有力氣繼續(xù)走動。
原本壯碩的體型，再一次縮小了下去。
似乎看到那女人扔出過個盤子之類的東西……那道屏障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陣法吧？
看來和這些修士打交道還是要小心……這次是占了人家不了解敵情的便宜，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但事實上，我對這些修士手段的也是知之甚少。
這次只是一個靠蠻力就能破開的阻攔陣法，那下次又會是什么呢？
要謹(jǐn)慎啊……
靈臺里，小團子蜷縮在大團子身邊。
“二黑沒事吧？”
“汪?！庇悬c暈。
“哦，可能是魂體離體太久……畢竟那不是你真正的身體，不夠契合。多休息一會兒吧?！?p> 嗯，也可能是自己一巴掌拍汪虎那腦袋上時太用力了……畢竟當(dāng)時情況緊急嘛，希望汪虎沒有被咱倆折騰成癡呆了……
“汪?！惫纷硬幻魉?。
一輪彎月倒影在黑狗明亮的眼眸里，紅色已然不見蹤影。
“走！回家去！”陳岑起身，拍拍靈臺里的小團子，“希望家里那個傻小子給我們留了點飯！”
“汪！”
“欸，又咬我干什么，我又沒說錯話……”
笑著。
但是眼神忽然就黯淡了下去。
“回……家……”
漆黑的屋頂上，一道蹣跚跳躍的身影，越過一座又一座人家。
它頂著潔白的月光，隱身在黑暗里，嘴里說著自言自語的笑話，心里滿是沉重的回想。
幽州城很熱鬧，幽州城也很靜。
扭頭一望，忍不住就停了下來。
找了個高地，陳岑坐在翹起的飛檐上，第一次看清了幽州城的夜景。
有些街道，掛起了長明的燈籠。閣樓上，畫舫上，燈火通明。陳岑甚至能聽到幾里外就飄來的笑鬧。
但是就在自己腳下，更多的地方，更多遠(yuǎn)離中心街道的民區(qū)，卻是漆黑一片，偶爾有點點火光。
光亮的世界，倒像是奮力擴張的章魚，將自己的觸角插入一塊塊街區(qū)，然后，汲取另一個世界的生命。
不是所有人，都有享受光明的資格。
比如……他這個妖怪。
陳岑看著這城市。
忽然間，有些煩躁。
他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陌生感，對世界感到陌生，對自己感到陌生。
自己從來就不屬于這里，不屬于這個世界。
“二黑，”陳岑低語，“你說，如果我不回去，是不是對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更好……”
“如果我是你，只會更快地回去?！?p> 一個渾厚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陳岑僵住了。
他緩緩地扭頭，看見了一個似乎穿青衣的身影。
之所以說是“似乎”，是因為那個人周身都被籠罩在一團水霧般的模糊中，無論陳岑試圖去看還是聞，都只能得到一片馬賽克般的感觸。
狗毛炸起，全身氣血不由自主地再次激發(fā)，牙齒和爪子又開始變長。但那個人只是一揮衣袖，便如同一桶冰水當(dāng)頭澆下，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凍僵，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的變化壓制了下去。
陳岑悚然而驚。
他在這個人面前，就像是一只徹徹底底的土狗，毫無反抗力。
“不要這么緊張，”那人說道，聲音聽不出年齡，甚至聽不出男女，“我只是來給你提一個建議?！?p> 意識到自己無法反抗，而對方似乎也并沒有立即發(fā)難的意思，陳岑逐漸冷靜下來。他深呼吸片刻，開口問道：
“敢問前輩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