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聚義堂里,燈火通明,杯盤交錯。
一壇壇美酒被擺上桌面,一盒盒大塊的牛羊肉在傳遞……
或粗狂或瘦小的漢子們擺弄著桌椅,粗著嗓子說話。
“呵!二狗子,去把抹布給我拿來!”
“蠢貨,不是放這兒的!”
“哎哎哎這里多了一盤……”
“三槍幫的人到了,茶廳里椅子不夠!”
“臭小子,把手給老子收回來!別當老子沒看見!”
“長老您請坐這兒……”
“王三兒?王三兒在哪里?過來一趟!還有吳,吳那啥來著?都來一下!”
瘦小的青皮小子一愣,趕緊丟了手里的抹布,小跑來了大喊的管事前面。
他點頭哈腰:“楊管事好,小的就是王三兒?!?p> “唔,”管事點點頭,“那吳啥的呢?”
“呃,不知道啊,”王三兒一臉茫然,“吳哥好像告我說他身體不舒服,大概是回去了吧……”
“嗤!好大的本事!”管事罵了一句,也沒想多糾纏,就沖王三兒揮揮手,“水房人手不夠了,先去送些柴火??烊タ旎兀e半路又溜去了哪里偷懶!”
“是!”
王三兒趕緊出了門。
柴房離正廳比較遠,王三兒抄了一條小路穿過花園。此時天色漸晚,王三兒走得有些急,一不留神就和某匆匆而來的黑影撞了個滿懷。他正想罵一句,只是一看清人臉,腿就軟了。
“幫,幫主!”王三兒結(jié)結(jié)巴巴道。
黑影正是他們龍虎幫的幫主汪虎。只是此刻中年漢子抱了個半臂長的木盒,神情沒有了往日的威嚴。他看看臉色有些不自然,先是沖王三兒詭異一笑,然后頓了下,猛一瞪眼,接著把食指放到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
“???”王三兒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是要噤聲,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汪幫主瞪著銅鈴大的牛眼,暗示性地沖花園門的方向一抬下巴,喉嚨里悶哼一聲,好像是在說“滾”。
讓我離開?
王三兒趕緊點頭,然后捂著嘴小步跑出了花園。
一路跑出花園,跑到柴房……
王三兒停了下來,眨巴著眼睛,有點迷惑。
呃,幫主為什么要我噤聲?
他一個人跑去花園里干什么?
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
.
.
躲在木盒里的黑狗陳岑感覺到外面的人走遠了,神念傳音道:“好,現(xiàn)在,到墻頭上探出去看一看,哪里可以通到外面的。注意別被人看見?!?p> “汪虎”點點頭,抱著木盒張望四下,然后小心翼翼來到一堵墻前,踮起腳尖,努力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陳岑憑借留在汪虎身上的血分身感知著墻外,發(fā)現(xiàn)這里似乎依舊是龍虎幫的內(nèi)部。
“見鬼……換個方向,”陳岑吩咐道,“往那邊看看……把腰給我挺直了!你現(xiàn)在是人不是狗!”
汪虎“噌”地挺起不由自主弓起的身子,只是走了兩步后又漸漸矮了下去。
陳岑忍不住狗爪捂臉。
“蠢狗……”
此刻,控制著汪虎身體的不是陳岑,更不是汪虎自己,而是小二黑。
一開始,得知小二黑的靈魂能夠脫離狗身來到汪虎的靈臺內(nèi)時,陳岑其實是拒絕的。
開什么玩笑,讓一條狗假扮一個活人?
你會說人話嗎?
團子可憐巴巴地看著陳岑,表示它很委屈。
“汪汪……”不是你說你的意識體出不去,沒法直接附身別人,但又必須找個人帶我們出去嘛,所以我就想……
陳岑很無語。
平心而論,這確實是當下最合理的解決方案。
后廚黑狗詐尸的事情已經(jīng)傳遍整個龍虎幫了,此時若汪虎施施然帶著條黑狗出去未免太過扎眼,而陳岑無法脫離狗身,若要操控汪虎,必須緊貼其身,汪虎必須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或是扛著黑狗,這就構(gòu)成了矛盾。
而如果是小二黑直接附身汪虎,那么陳岑就不需要暴露在大眾的視野中,拿個布袋或者盒子一裝,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但真正令人擔憂的地方不在這里……
陳岑忍不住問靈臺里的小二黑:“你確定你能行?”
“汪!”小團子中氣十足地回答。
不知道為什么,陳岑發(fā)現(xiàn),小二黑似乎正變得越來越聰明。他與小二黑之間的意識交流,其內(nèi)容在變得越來越多樣與復雜。
剛剛附身過來的時候,小二黑也就只會表達最簡單的憤怒、厭惡、害怕等等模糊的基本情緒,只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問詢。
之后,它開始慢慢學會表達一些意向。它看到陳岑看書,會發(fā)問這是什么。它看到沈江歌做活兒,會問陳岑主人做這些是為什么。
它開始真正地學習一些詞匯的意思和它們所代表的邏輯語義,而不是把某個詞簡單視作被訓練出來的條件反射。
就比如“小二黑”這個名字,它代表的不僅僅是對自己的呼喚,而是對自己的代稱——小二黑,就是自己。
這聽上去很簡單,但對大多數(shù)地球動物來說,包括被人認為十分聰明的狗與豬,都是永遠無法理解的事情。
不僅如此,小二黑也在開始試圖理解語言,學習語法,而不是完全依賴與陳岑神念交流所天然帶有的“毫無障礙”。
它甚至學會了吐槽,當然往往只是很簡單的嘲諷,基于一時的共情。
而一直到了現(xiàn)在,小二黑似乎可以理解復雜的形勢,明白陳岑的打算,并試著對目前的狀況作出一些自己的判斷,還結(jié)合自身狀況主動提出了解決方案。
聯(lián)想、求知欲、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共情能力、邏輯能力……
自己的妖身,或是安魂珠的存在,似乎在加速小二黑的“靈智開啟”。
“早晚要作妖啊,”陳岑嘆了口氣,摸摸小團子,“算了,讓你試一試好了。再復述一遍流程,比如遇到人怎么辦?”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出門的時候,對每個人點頭微笑,不要說話,裝作很高大上的樣子(陳岑特地向它展示了什么叫高大上的姿態(tài)),如果有人想要和我說話,就瞪他,示意他安靜地出去(“滾!”陳岑讓小二黑掌控汪虎的身體學著說了兩遍),小心找沒人的路去到花園,最后把你這個老家伙丟到外面,你再回來接我。
陳岑翻了個白眼,把團子捏得喵喵叫:“老子叫陳岑!不叫老家伙!”
“汪!”哼!自稱老子的家伙!就不叫!老家伙老家伙!
好吧,心理年齡還是小屁孩。
讓一個小屁孩去干這么危險的事兒……
陳岑咬咬牙。大不了,要是形勢不對,哪怕暴露自己的存在,也要把二黑的靈魂帶回去!
“汪虎”抱著木盒,沿著花園的墻走了一圈。
終于,在第六次扒拉上某面墻向外張望后,二黑發(fā)現(xiàn),外面似乎是條民巷。
他眼睛一亮,敲敲木盒示意了一下,然后把木盒托舉起來,小心地擱在墻頂?shù)耐唛苌稀?p> 接著一個狗爬式的引體向上,“啪”一聲……整個人掛在了墻壁上。
陳岑剛好推開木盒蓋子探出腦袋,瞧見“汪虎”這四肢亂抓的爬墻手段,再一次捂臉:“蠢狗!墻是這樣爬的嗎?!”
“右手先伸上來,使勁跳一下,一邊抓著屋檐,胳膊肘用力把自己拉上來……腿給我下去!先上來半邊再伸腿!”
“汪虎”勉強按陳岑的指示做著動作,費了半天工夫總算把半個身子送了上去。陳岑在上面咬住他的衣袖,往外拉扯。
靠,怎么這么沉!
有些不妙的是,陳岑似乎聽到腳下的磚瓦在發(fā)出不太好的聲響……
“用力!再跳一下!”陳岑傳音道。
“汪虎”停頓了一下緩緩勁,然后收緊腰部,猛一使勁……
“汪幫主,今日是你壽辰,卻不知汪幫主獨自一人想要去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