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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間人

第四十一章 北上長庚(下)

塵間人 酒釀松花 4297 2020-02-23 12:32:05

  “牧云、史紀?!?p>  狄蓮念出了最后出現(xiàn)在卷軸末端的兩個的名字,神情卻沒有異樣,聲音也平靜沉穩(wěn)如初。

  他能如此,在場很多人卻不能保持平靜了,頓時炸開鍋了一般吵鬧起來,紛紛瞪著眼睛,想要看清楚那兩個在名額之外卻出現(xiàn)在名額中的少年。

  怎么回事?

  憑什么?

  這是人們心中最想喊出的兩個問題。

  同樣,也是那些沒有考上學院的考生心中突然憤怒的原因。

  于是無數(shù)雙目光看向了狄蓮的四周,等待著那兩人的出現(xiàn)。

  當事人其實就在離狄蓮很近的位置,但是當事人之一并沒有很快地接受這個事實,呆立在原地,于是另一位當事人只好陪著他站在那里,當然這樣也好,拖延一下那些人們的怒氣。

  史紀有些僵硬地轉(zhuǎn)頭看著牧云,他想要在牧云的表情上找到相同的震驚從而安慰自己,但那是不可能的。

  牧云神情平靜如晴朗藍天下的清和湖面,只是眼底有些波動,他發(fā)現(xiàn)離開這座城會令他難過。

  史紀聲音顫抖地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何方神圣?”

  牧云從那抹離別感傷中清醒過來,聽到史紀這番驚嘆,又花了很大的力氣忍住笑意,然后裝作無辜的樣子攤手說道:“你別問我,這可不是我干的?!?p>  史紀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么。

  牧云本來想著直接告訴他,畢竟驚喜的目的也達到了,但想到狄蓮叫了他們,讓人家等著也不太好,于是拉著史紀走出人群,很快便出現(xiàn)在狄蓮身旁。

  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他們。

  牧云卻如同沒有看見一般,看著狄蓮。

  狄蓮嘆了口氣,用只有他們幾個能聽見的聲音說道:“為了你們兩個,學院可是要背上開后門的罵名了?!?p>  他頓了頓,看著兩人意味莫名地說道:“只不過是多給了你們一次機會,希望你們看在學院待你們?nèi)绱颂厥獾拿孀由?,可以爭取考進?!?p>  史紀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雖然也因為狄蓮后半句話而內(nèi)心有些緊張,但是更多的依然是震驚。

  他依舊想不明白牧云究竟有什么能力讓這種舉世聞名的學院去背負開后門的罵名。

  但是他終究屬于樂天派,即便世界資源枯竭殆盡都不一定會放心上,僅僅片刻便收起了驚訝的神情。

  他能控制住情緒,不代表在場的所有人能夠控制得住。

  忽然人群中有人高聲喝問道:“憑什么?”

  三個字,擲地有聲,因為他問得有理。

  于是千萬人開始山呼起來。

  牧云想說什么,被狄蓮伸手止住,緊接著他面無表情地看向眾人,開始說話。

  “啟明學院絕對不會幫人開后門?!?p>  他的聲音不再深沉厚重,而是變得洪亮起來,如同海嘯般面對著眾人的山呼。

  聽到他的話,人群的聲音漸小,但嘲弄聲音又漸大。

  狄蓮沒有理會,繼續(xù)說道:“可如果入院學生背后的勢力大于啟明學院,那么上述的承諾無效。如你們所見,這兩位少年身后站著的……”

  他頓了頓,因為這時候沒有人再喧鬧,所有人的臉上都將眉頭蹙起,他們是成年人,很理解俗世中那看似公平制度下的不公平,于是他們沉默了。

  見達到了效果,狄蓮不再說下去,示意二人進入馬車,隨后他自己也跟了進去。

  長庚城在很遠的北方,在大永國的中心,那注定是一段很長的旅程。

  在人們沉默的目光中,馬車沉默地駛出了山河城的城門,車輪碾壓在草原土地上,車尾蕩起了風塵。

  馬車一路向北。

  就在馬車駛出山河城的剎那間,人群里有一個人瘋狂地擠了進來,然后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高臺,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空地,失神地站在那里。

  他是位老人。

  其實心里并不愿意牧云離開的老人。

  但掙扎了許久,他還是回頭走去,背影由瘦弱漸漸挺直,邁出的步子也有力起來。

  牧云走了,他卻依然是這座城里的醫(yī)師,最出名的那種。

  人們都看到了這位老醫(yī)師,也有人認出他是宋不才,看到老人落魄的模樣,那些在牧云身上產(chǎn)生出的怒氣不知為何消減了許多。

  很多人都在盯著宋不才,史千秋也不例外。

  這位叱咤風云的中年男人手握著腰間懸著的劍,指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白。

  某座樓閣上,道士應(yīng)長生托腮看著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又瞥了一眼那漸漸遠去的馬車,手指不停地敲打著桌子,眉頭皺得愈來愈緊。

  “原本以為那小子走了,我在這里的牽扯也應(yīng)該可以結(jié)束了?!?p>  “沒想到……”

  城主府內(nèi)。

  一處別院中,蕭明河坐在檀香木制的書桌前,看著天空中映著熱浪沖天而起的飛燕,微微一笑,轉(zhuǎn)而看了一眼藥鋪的方向,感受著那里的靈氣波動,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

  ……

  草原往北二十里地,便不再依靠山河城古老的城墻,而是一些小鎮(zhèn)或是農(nóng)村。

  馬車從山河城出,看似那副煙塵滾滾的磅礴氣勢,到了此間卻消失無蹤,速度頓時減緩了許多,仿佛是要享受這般田園風光,又或者是怕打擾到此間寧靜。

  馬車中卻不似外面那般祥和。

  牧云一直托腮望著窗外后退的風景,發(fā)現(xiàn)第一次自己會對某個地方產(chǎn)生不舍的情緒,所以他漸漸沉浸在這種陌生的情緒當中。

  但是世間總有人會打破這種美好又傷感的沉浸。

  黑衣勁裝的少年名叫陳無風,此時正挑著眉打量著對面座位上不在名額中的那兩位特殊少年,眼神目光中盡是不屑。

  史紀與這個少年走過幾面之緣,卻很不喜他的性格,又見他正以這種姿態(tài)盯著自己,當下便想發(fā)作。

  牧云按住了他,沖他搖了搖頭。

  然后也朝對面陳無風看了一眼。

  那一眼中,盡是嘲弄。

  牧云的想法是,陳無風那樣脾氣暴躁的少年不值得他們與之斗嘴,但將想法變成眼神之后,他也沒想到竟然與嘲諷極為相似。

  更何況落在陳無風眼里,那就是嘲諷。

  “你覺得很自豪?用這種方式上了馬車?”

  輕嗤一聲,陳無風看著牧云那沒有波動的眼睛不屑地說著。

  本來抱著不打算與任何人交談的想法上了馬車,牧云沒想到真的有人會因為自己一個不經(jīng)意的眼神而找自己的麻煩,于是他再看了一眼那名少年,眼中有些疑惑。

  他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向陳無風提出了疑問。

  我都上來了,還與你們坐在一起,那便是狄教師同意了我們的行為,那么說這些類似譏諷的話語有什么意義呢?

  陳無風說話嘲弄時,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車廂里的所有人都抬起頭,將目光從窗外田園風景轉(zhuǎn)向了牧云和史紀二人,只有狄蓮低頭閉著眼,仿佛沉睡一般。

  史紀看見牧云沒有回擊,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干脆閉上眼睛不問世事。

  陳無風很清晰地感受到了牧云那第二眼中蘊含的疑惑,頓時覺得受到了某種侮辱,于是嘴角愈發(fā)夸張地上揚起來,冷笑說道:“你看,那位已是慚愧地閉上了眼睛,你甚至不想反駁什么?這是在承認自己是走后門才上來的庸才?”

  車廂里回響著少年驕傲且放肆的聲音,令其他幾人臉色有些怪異,而坐在最旁邊的狄蓮仿佛睡著了一般閉著眼睛沒有動靜。

  “是的,我承認?!?p>  牧云終于開口了,他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看著陳無風的眼睛緩緩說道:“然后呢?”

  你開心了嗎?

  牧云沒有問出這句話,但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把意思傳達給了對方,那便不需要再說話了,于是也學著一旁史紀那樣閉上眼。

  他不想在沒有意義的事物上浪費口沫,因為浪費口沫就是浪費時間。

  但究竟還是少年人,牧云并不喜歡眼前這位名為陳無風的少年。

  同樣坐在車廂里的年輕人中,有兩位是少女,似乎叫做余言和姜水月,或者是因為先前陳無風與牧云的那段對話,她們兩人都表現(xiàn)的有些沉默。

  唯有一人還在嬉皮笑臉,他看了看惡狠狠盯著牧云的陳無風,笑著說道:“無風兄,你為什么覺得他們兩個是庸才?即使走后門,也不一定非要平庸。”

  陳無風瞥了一眼那名少年,因為名字比較特殊,記得他似乎叫井二狗,剛想說話,卻被一人打斷。

  指著那名少年,史紀終于還是忍無可忍,咬牙說道:“牧云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方才那種令人惡心的話題,你現(xiàn)在又想挑起來?是不是要本少爺把你舌頭切下來?”

  空氣一滯。

  “好不容易?”牧云注意到了他話語中的詞匯,不由得疑惑。

  但令氣氛停滯的顯然并不是牧云所關(guān)注的地方,而是史紀所說的后半句話。

  任誰都看得見,那個少年的劍從上車后便一直橫放在腿上。

  所以坐在史紀身邊那位長相如同女人般妖異的俊美少年皺了皺眉,挪了挪身子離史紀遠了些。其他報考文科,根本沒有接觸過刀劍武器的幾人甚至有些流冷汗。

  井二狗悻悻然擺了擺手,輕聲說道:“別,別,有話好好說?!?p>  眼神忽然變得陰冷,陳無風盯著史紀那雙撫著劍柄與劍身的手,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就是城主府的少爺?只會動手?”

  “總比某些習慣爭口舌之利的小人要爽快一些?!笔芳o輕啐一口,瞇著眼說道。

  他還覺得不解氣,又指著對面陳無風的鼻子,冷笑說道:“總覺得你驕傲過頭了,在山河城小日子過得不錯?擁有幾分天賦?那也不能成為你驕傲的資本,畢竟本少爺我還沒有驕傲呢?!?p>  或許聽到了某個詞匯,陳無風臉色忽然沉了下來,如同幽狼般盯著史紀不再說話。

  史紀輕蔑地笑了笑。

  這時候牧云低頭,注意到了對面那位驕傲的黑衣勁裝少年,兩只腳上踩著一雙被磨得極舊的破草鞋?;蛟S是因為少年總喜歡抬著頭,所以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腳上穿著什么。

  忽然有些明白了陳無風的語氣為何如此,于是牧云再次睜開眼看著他,平靜而溫和地說道:“真正的驕傲并不可恥,因為真正驕傲的人不會和別人攀比,也不會用自己的驕傲碾壓弱小,相反,驕傲會成為他們的尊嚴,是不容踐踏、用來挑戰(zhàn)更強者的性情?!?p>  陳無風有些奇怪地看了牧云一眼,回味著他方才說的話,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辦法反駁,又或者是唯獨這一句話,他不想反駁。

  狄蓮一直坐在角落里,此時眉眼有些舒展。

  ……

  ……

  馬車還在向北奔波著,一直看著窗外的牧云發(fā)覺如今草原東面的地形似乎變得復雜起來。

  有時會聽到浪花在遠處江水中涌起的浪濤聲,有時又會見到地平線那處山巒迭起,似乎又是一片如起源山脈一般雄偉壯麗的山川。

  山河城還在后方,但早已隱入真正的山河當中,再看不見那古老的城墻,但起源山脈卻一直矗立在草原西面,畢竟這片山脈一直會向北延伸至更遠方。

  中途因為不停地更換拉扯的駿馬而沒有任何停頓,一行人在聽到車夫所說快要到達都城之時,也已經(jīng)在離開山河城的五天之后了。

  但終究還是到了。

  那六位年輕人眼神興奮,心中卻松了口氣,能夠看到雄城,或許就是他們內(nèi)心中很多愿望的其中之一。

  感受著陌生的某種氣息,牧云忽然緊張起來,他看向史紀,發(fā)現(xiàn)史紀也是如此,袖子在封閉的車廂內(nèi)飄動,或者是因為他縮在袖中的手在顫抖。

  他們并不是來都城迎接啟明學院新生典禮的,而是去補考學院的。

  或許啟明學院數(shù)十年都未曾出現(xiàn)過他們這種負面的例子,所以如今作為特殊的一方,他們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再者,令史紀更加緊張的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即使擁有了一次補考的機會,他又究竟能不能考上這世間矚目的學院。

  而準備進入學院玄科的牧云卻并沒有考慮這些艱難的事情,他始終覺得既然是自己選擇的那便接受,順從心意,然后盡力而為,這樣一來如果做不到,也不至于后悔。

  他坐在柔軟的坐墊上,卻在思考著該不該告訴史紀這次事情的真相,該不該告訴他是因為某個美麗的女孩他們才得以獲得這種權(quán)利。

  想了很久,就在牧云艱難地決定暫時保守這個秘密,不給陶夭招惹過多麻煩時,忽然看見了車窗外,遠處有一座并不如何突出的山。

  不突出指的是相對于西面的起源山脈,這座山很孤獨,只有一座孤峰,而且很矮。

  但是那座山很雄偉,因為很廣闊。

  高度不高卻讓人感到雄偉,自然是因為其上被人為地建造起了一座城。

  一座天下聞名的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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