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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間人

第三十七章 窗外雨點落了下來

塵間人 酒釀松花 4090 2020-02-19 12:30:00

  傭兵進山救人一事,定然會成為一段時間山河城居民當中膾炙人口的事情,因為這件事在某種意義上象征了很多原本無法表達或者礙于表達的事物。

  但很多事情都會被時間沖淡。

  因為時間如河水,會卷來新的事,讓人顧不得懷念。更何況這一次卷來的事情,會讓人瞬間拋卻任何回憶,甚至拋下當下生活的柴米油鹽。

  從傭兵團一事到今日,已過去半個月時間,所以對于啟明學院來說,招生的日子很快就要來臨了。

  而且就在明天。

  所以城里早在三天前便熱鬧地準備了起來,不光是準備歡迎的一些銅鑼鼓具,還有拿著鞭子讓家里孩子趕緊抱佛腳做準備的。這幾天之中,真的有一種賀歲新年的感覺。

  就連藥房里趙氏夫人那二十歲的兒子趙聞道都不禁躍躍欲試起來,畢竟啟明學院的招生并沒有規(guī)定年齡范圍,任何人都可以參加,當然,學院所收的自然是擁有值得看重的潛力的人,所以年輕人自然是更占優(yōu)勢。

  這很難受。

  躺在自己房間床上的牧云這樣想著。

  藥鋪的房門還沒有厚實到可以擋住外面喧鬧氛圍的程度,這讓他十分難受,特別是還要忍受身體上的一些因為消毒和縫合而產(chǎn)生的劇痛,這更加難受。

  靜靜地躺在床上,牧云緩緩閉上眼睛,既然藥鋪外街道上的一切都會讓他心神不寧,那便不去想那些,而是將思緒拉扯回了當時的山脈中。

  那時候,他的確感覺到了靈氣的力量,他的雙手以及長劍上附著的火焰,其實本質(zhì)也是靈氣的一部分,只是靈氣當中的火元素罷了,但是……

  但是牧云聽蘇夜兒說過,只有修行者的境界到達了化虛境之后才可以依靠神識來控制靈氣,將靈氣化為己用,那么對于僅僅初窺的他來說,要運用靈氣中的元素那是更不可能了。

  至少本該不可能的。

  但如今牧云握著的手掌,以及他僅存的一些神識,依然可以感受到天地中的那抹熾熱,仿佛只要他想,那猶如烈陽般的火焰便會來。

  所以牧云的處境比較尷尬,雙手再如何滾燙,也溫暖不了此時他有些失落且冰冷的心靈。似乎為了襯托什么,窗外這時傳來滴答聲,然后聲音漸響,仿佛要敲開他的心房。

  那是雨落聲。

  這是牧云來到山河城這兩個月來,遇上的第一場雨,是深春的雨。

  兩月無雨,可想而知這一場蓄勢已久的雨會持續(xù)多久。

  許多城外郊野村落中的農(nóng)民們紛紛抬起了頭,任由雨水落在他們黝黑滄桑的臉龐上,映出了兩個月來第一次的喜悅。

  然而牧云的房間卻隨著窗外雨點的墜落,忽然暗了下來。他也仰著小臉,看著窗外滴落雨水的屋檐,默然無語,只是眼光閃爍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臉色又稍微好轉(zhuǎn)了些——但很快又被身上的疼痛撕扯得蒼白。

  不知近日來第幾聲輕嘆從他口中傳出,牧云又忽然想起遠在城主府養(yǎng)傷的史紀,苦笑著想那人是否也在如自己一般盯著窗外值得慶祝的一場雨嘆氣。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金蘭從門后探出小腦袋,看了一眼牧云那副頹廢的模樣,本想要冷笑嘲諷,但話到嘴邊的語氣卻又軟了下來,還多了分柔和:“外面有人想見你,能進來嗎?”

  牧云閉上眼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在山河城出名嗎?”

  金蘭沒好氣地說道:“當然不,但那人……反正挺古怪的?!?p>  其實在聽到有人來時,牧云心中那一絲念頭——或者說希望,就再一次明亮了起來,因為他知道,蘇夜兒也會報考啟明學院,而少女背景神秘,說不定有什么辦法替自己彌補無法參考的問題。

  很可惜,又或者其實并不可惜的是,金蘭轉(zhuǎn)身出門之后,進來的人不是蘇夜兒,而是一位整個身子都被掩蓋起來的灰袍人。

  但牧云不喜歡看到那人遮住整個面容的樣子。

  山河城里認識牧云的灰袍人只有一個。

  桃夭。

  陶夭。

  牧云很想開口這樣帶著驚喜地呼喚這位可愛少女的名字,但因為疼痛而無法開口,或者也是因為激動而開不了口。

  總之,他只能將腦袋盡力轉(zhuǎn)向灰袍人那一側(cè),然后用一種具有極其真誠意味的歡迎目光望向那人。

  灰袍人當然是陶夭。

  她摘下了灰袍——畢竟少年早些便看過了她的面孔,而且似乎也并不忌諱什么,這才讓她得以在他面前能夠稍微放松一些。

  黑色秀發(fā)如瀑布一般從袍子中涌出,披在背后卻猶如梳妝完畢后的那樣柔順。牧云帶著欣賞的神情看著這幅畫面,目不轉(zhuǎn)睛。

  陶夭驚訝于這個名叫牧云的少年竟然對自己的長相無動于衷,又想起在自己家鄉(xiāng)那里因為長相而受到的特殊待遇,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了些好感,但片刻又被少年目不轉(zhuǎn)睛的注視而帶來的羞惱化作了虛無。

  她深吸一口氣,暗自調(diào)整些語氣,看著躺在床上懨懨的牧云,盡量認真地蹙眉說道:“你可知道明天啟明學院的考官便會入城?”

  牧云沒力氣回答她,但是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你想過報考嗎?”

  牧云再點頭。

  “不遺憾?”

  牧云連連搖頭,然后盯著陶夭的眼神逐漸變得怪異。

  不用精確地計算,在牧云記憶中他只和陶夭見過三面,而且每一次的時間都極其短暫,根本不可能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當然他承認除了她的面容和可愛的性格這兩者倒確實印象深刻。

  這樣短促的交際,卻得到了陶夭沒道理的關(guān)心或者說同情,甚至對方還不惜大駕光臨來小藥鋪找他,牧云如今正漸漸懷疑這少女心中是否有什么抑郁或者別的怪異情緒,才導致這般怪異的行為舉止。

  很顯然,陶夭從牧云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他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疑惑,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話語的失態(tài),白玉般的小臉噌地一下變得微紅,眉頭蹙得更近了些,卻不知如何解釋,只好原地跺了跺腳。

  可愛確實可愛。

  牧云暗自點頭。

  但談話或者說聊天終究要繼續(xù),于是牧云終于緩緩開口,他聲音有些嘶啞地問道:“為什么?”

  他有很多個為什么,所以他希望陶夭可以解決。

  而陶夭只用了一句話,便解決了他的很多為什么。

  “那天山里我在?!?p>  短短六字,便讓牧云鼻息變粗了些。

  這代表了很多,也解釋了很多。

  因為看到了,而且看到的并不是尋常的事物,所以關(guān)心。

  人之常情。

  但牧云依然有不解,于是他又開口問道:“那你當時為何不出手?”

  這個問題很無賴,但牧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第一是因為不方便出手,因為那時還有其他人,我本來準備等迫不得已時再露面的;第二便是在你受到生命威脅時,我本就想著出來的,但下一刻那條火龍就出現(xiàn)了……”陶夭很認真地解釋著原因,只是說到最后時眼中也露出一絲佩服的神情。

  牧云在床上躺著,不知為何卻感覺此刻才真正地身心放松下來。

  他繼續(xù)問出了他的不解:“你今天來莫非就是想通知我一聲,我趕不上考核了,可以理解為等同于再傷我一刀?”

  陶夭臉色一變,連忙搖頭說道:“不是的……”

  緊接著她發(fā)覺了自己的心慌,然后想到本來今天是想在牧云面前表現(xiàn)出一副比較大義凜然的模樣的,現(xiàn)在反而被他言語慌得褪去了氣勢,不由得咬唇,內(nèi)心忿忿。

  不再管一些表情上的失態(tài),陶夭小臉微怒地瞪著牧云俏聲說道:“我來便是想告訴你,本公……本姑娘行大義,幫你同那考官說了些好話,可以在最后考核中給你們留一個位置,到時候再由他親自檢考。”

  她如連珠炮似地一口氣說完話,鼓著變得粉紅的兩腮盯著牧云,期望這番話能讓這個有些可惡的少年露出一些被她折服的表情。

  這一次她確實做到了,因為牧云心中的波濤洶涌也盡數(shù)表現(xiàn)在了臉龐上,雖然因為臉上的一些傷勢他不好過多的表達情感,但看著陶夭的眼神已經(jīng)變成了注目而非注視。

  牧云這回因為激動再一次說不出話來。

  他發(fā)現(xiàn)在陶夭面前自己很容易變得激動。

  略顯急促的呼吸聲繚繞在房間之中,自然被陶夭聽得清清楚楚,少女這下眉毛才舒展開來,眼神也重新變得明亮。

  窗外雨綿綿而落。

  牧云卻再也不用盯著雨滴發(fā)呆。

  很久之后,甚至雨勢都肉眼可見地變大了,牧云終于看著陶夭,嘴角咧出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眼神清澈,聲音真誠而認真地說道:“謝謝你?!?p>  他神情恍惚內(nèi)心澎湃,卻也注意到了陶夭話語中所用到的“你們”兩個字,這代表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所以他發(fā)自真心地對這位可愛可敬的少女表示感謝。

  感謝之后,便是沉默。

  雙方的沉默。

  陶夭自家鄉(xiāng)出走入世修行,很少與人交談,在以往更不可能和一個同齡人聊到這種地步,如今到了話題盡頭便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牧云的沉默是因為他在激動加感動之后仔細思考了一陣,心臟猛地一緊——啟明學院是什么地方?那是連朝廷宰相的賞禮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地方!

  憑陶夭這位少女一人之力便可以給他和史紀二人留一個位置?

  那這少女的地位豈不是要比大永國宰相還要高出一頭?

  那是何人?

  皇帝陛下親女兒?

  雨勢依舊在增長,山河城的一切在風雨中搖曳,如同他的精神般恍惚不定。

  于是牧云沉默了。

  陶夭看著牧云沉默,不知該說什么好。

  “你這樣幫我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百姓,是不是有些不好?”牧云聲音嘶啞且平靜,開始了另一個話題。

  但這并不是陶夭想聽到的。

  她再次蹙眉,很不喜牧云的用詞。

  但她這并不傻,注意到了牧云語氣間的變化,同樣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這又讓她有些惴惴不安起來,這種情緒進而表現(xiàn)在她的小臉上。

  她發(fā)現(xiàn)在牧云面前自己很容易喜怒形于色。

  但她確實很不安,而不安的情緒更是化為了些許委屈。

  于是陶夭看著牧云有些生氣地說道:“我想幫你,自然是因為我見到了那天晚上的戰(zhàn)斗,覺得你還算有些天賦,不能為大永國浪費人才,又與你是什么人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話,但不知為何牧云卻有些不喜歡,仿佛陶夭只是看到了他的天賦而并沒有再關(guān)注他自身,他知道這種想法很無賴很可惡,但他覺得身為一個男人應該有資格這么想。

  直到他注意到陶夭看著他的眼中流露出的生氣與不安,又忽然想起當日在桃花林中看見的那一席孤單背影,他才忽然明白過來這個少女來到此間真正的心情。

  牧云忽然笑了,輕聲說道:“抱歉,我或許只是一個很平凡的百姓。”

  陶夭眼中不安更盛。

  然而牧云接著說道:“但我想和你認識認識?!?p>  陶夭一愣,隨后緊緊盯著牧云那清澈沒有任何雜質(zhì)的眼睛,盯了許久。

  然后她笑了,笑容如桃花盛開。

  她揉了揉眼睛,忽然跪下來扒在牧云床邊,就這么湊得極近,看著少年的臉龐。

  “我真的想和你聊聊天說說話……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轉(zhuǎn)會讓我很難過,身邊還有很多人阻止其他人靠近我,更令人難過。

  “但是他們似乎看到你只是一個和我差不多年齡的孩子,便沒有再阻止,這很好,然后……嗯,你也很好,和你說話果然很舒服?!?p>  看著陶夭近在眼前的精致臉頰,牧云忍不住地咽口水,但神情上依舊保持著鎮(zhèn)定,他知道這段對話結(jié)束后,他和她便算是認識了,那么以后的日子里他想生活應該會更加有意思一些。

  由于陶夭離他很近,他并沒有如何仔細地聽陶夭的話語,自然也沒有捕捉到她話語中的某些關(guān)鍵。

  或許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會在意。

  他們二人在屋子里聊著天,雖然對話形式被陶夭攪得很生硬,但兩人依然樂在其中。

  渾然不知窗外的雨點落了下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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