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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間人

第二十二章 阡陌間的眾生意

塵間人 酒釀松花 3874 2020-02-07 12:30:35

  不知過了多久,牧云才滿頭大汗地停止了對灰袍人的教學。

  他癱在椅子上看著灰袍人熟練地咬破核桃殼,然后將果肉送進嘴中,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欣慰的微笑。

  灰袍人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笑容,忽然停下了動作,轉過頭略做咳嗽一聲,然后站起身來面對牧云。

  他抱拳說道:“多謝小友耐心教于我這些,若是有緣相見,自然必會相助?!?p>  他說話時似乎故意壓低了聲音,可正是這樣,再加上他看似正經的抱拳作揖模樣,牧云不由得輕笑起來。

  灰袍人不解,牧云笑著解釋道:“這位……我便當你是俠客吧,這點小事根本不值得承你的情,就當萍水相逢的緣分,看你這身衣服,似乎會些拳腳功夫,那我只需要求你再次相見不要翻臉不認人就行了?!?p>  他說到最后低頭喃喃了一句:“畢竟宋醫(yī)師看的神鬼志異中有的劇情便是如此。”

  灰袍人偏頭,不知道少年在嘀咕什么。

  牧云哈哈一笑,“你回江湖去嗎?若真的有江湖,那請一路順風?!?p>  “……”

  “嗯?!?p>  灰袍人最后答應了一聲,就是這一聲讓牧云突然覺得眼前這人竟是那般的和藹可親,甚至有些……可愛。

  牧云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灰袍人走后飄然的袍擺堵住了嘴,他看了一眼桌上殘留的核桃殼,似乎憋了很久,才說出那就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還沒付錢……”

  嘆了口氣后,他在桌上留下了五十多銅錢,便也踏著日落的輝光離去。

  不知不覺間,他在城中閑逛了一天,從清晨入城到如今不知所謂地走出小攤,牧云除了感慨山河城真好之外無法找出其他的詞匯。

  日落,便代表著萬家燈火升起。

  春天的晝夜不長不短,人們幾乎可以準時地知道何時天黑。

  牧云走在開始飄香的街道上,心中默默回想著道士算命時說的話,然后確認了桃花一卦很有可能說的是在清和湖畔桃花樹下那件瑣事,不由得有些無味。

  因為無味,所以想要再去道士那處理論一番,不然他心頭有難解的郁悶,仿佛因為道士他才會遭受到今日這番被冷落的命運。

  于是他朝最中心的地方走回,反正不急于今日一定回藥鋪,那便多享受一分煙火氣也是好的。

  然而走到算命那處,卻發(fā)現攤子還在,毛毯還在,那刻著“長生算命”的木牌也還在,只是道士人不見了。

  他正在低頭思索究竟去何處逮住這個道士時,驀得聽到了腳步聲響起,似乎人數還不少。在這種商鋪街道上很少能夠聽到那么堅定且密集的腳步聲,因此行人們有些疑惑甚至驚慌地向前看去,牧云也跟著望去。

  有一隊十幾個穿著盔甲地士兵從街道上走來,他們神情有些低迷,還互相攙扶著。

  很多人瞬間認出這是大永國的軍人,于是眼里露出敬仰的神情,卻也不敢靠太近去慰問。

  然而這些令人尊敬的驕傲軍人們,如今走路都會不時地瞥著自己被鐵靴包裹的腳尖,且盔甲上有很多破敗的恐怖劃痕。

  “聽說草原上的動靜越來越大了,城主府中派了軍隊去鎮(zhèn)壓?!蹦猎粕磉呌械娜送低甸_口,與一旁賭石店出來看熱鬧的女招待繪聲繪色地說著。

  牧云挑眉,側耳傾聽。

  那人接著說道:“可惜若是以前,咱大永軍隊可曾怕過那幫草賊?如今不知出了什么問題,很多原本寄居北方的流寇都集體南遷,來到了城外那片草原里。”

  那個少女模樣的招待似乎對這些很是感興趣,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問道:“和遠在北方的神州國有關系嗎?”

  那人聽了嘖嘖咂嘴,“小姑娘沒想到還挺懂的,據我推測這么大的動靜也就只有那地方能搞出來了,畢竟天下數二的大國,互相有些摩擦也說得過去?!?p>  牧云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不知覺已經錯過了那些走過的軍人們。

  軍府在城門一側,但他們卻在朝著市中心的方向走,明眼人都心里知道,這些敗在流寇手下的恐怕是要去受軍法從事了。

  畢竟司法部門倒是在他們緩慢行走的方向的盡頭。

  牧云意識到了這一點,向身后看了一眼軍人雄壯卻落魄的背影,剎那間覺得他們像是曾經村子里的獵人們,心中動了一下,卻并沒有想太多,他準備繼續(xù)聽那人的講解。

  但那人似乎被誰撞了一下,“哎呦”叫喚了一聲,甚至沒有站穩(wěn)坐倒在地上。

  他自己撓了撓頭,覺得肩膀很疼,卻不知為何而疼。

  女招待趕緊上去攙扶,俏臉上卻顯得有些迷惘。

  方才明明有風經過,似是真的有人撞倒了那個路人,但她一直認真看著路人聽他說話,為何就沒看見有人撞了他?

  牧云沒有理會這兩個疑惑的人,而是迅速朝著一個方向奔去,他自然看見了那個撞人的人,很倉皇,似乎是在逃跑。

  但他追上去并不是因為好奇那人為何逃跑,而是因為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正是白天給自己算了一卦的道士。

  但即便是以牧云引以為傲的體能,都不得不說道士的速度之快常人難以達到,這也直接證明了那道士并非凡人。

  牧云沒有像道士那般正大光明地走街道也不怕被人看見,他不會那種仙法,所以只能挑一些陰暗小道盡力跟著。

  雖然速度只能勉強追上,但卻不用擔心失去方向,因為每隔一段距離便會有一兩人被虛無的事物撞倒在地,然后不知所措地看向四周。

  牧云在追趕的同時,也漸漸被勾起了好奇心,有逃便會有追,那么追道士的人又是哪路神仙?

  他向街道后方望去,除了緩慢行走的百姓之外,再看不到什么特殊的變化。他不由得皺眉,或許那人更加高深,擁有自己看不透的方法去追趕。

  牧云沒辦法找到追道士的人,他便繼續(xù)去暗中追逐道士,夜?jié)u漸深,山河城燈火卻愈發(fā)通明,上空俯瞰猶如漫山遍野的桃花盛開,是一番震撼人心的美。

  ……

  ……

  道士名叫應長生,他此時很生氣,甚至憤怒,因為他自以為看透了悟心那個小僧人心性剛毅、只聽從自己本心,卻沒想到此人竟如斯的不講道理。

  他白天與悟心明說在城中呆上十日半月左右不走,后者卻不知為何在黃昏時突然發(fā)難,口誦佛號勢必要抓他回雷音寺。

  他自然二話不說,在城中逃竄。

  他沒有逃出城外,因為山河城便代表著人間煙火氣,他想要逃,便可以隱匿在其中,不被悟心很快發(fā)現。他雖是修道之人,卻也是個入世修行之人,自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融入山河。

  悟心追不上應長生,他們在草原上互相追逐那么長時間都無法分出快慢,如今自然不可能因為單純的追逐而產生結果。

  于是他放緩了腳步,閉上雙目行走在街道中間。

  他走時不睜眼,于是景物化作聲音進入了他的耳。

  閉眼行走于世間,便是要傾聽眾生意。

  悟心是佛宗雷音寺為數不多的年輕強者,也是佛宗放心他在外行走的入世修行者,對于佛性禪悟自然深湛。

  只要眾生愿意訴說,他便接受那些來自人間的聲音。于是吵鬧的被撞倒在地的叫聲傳來,悟心微笑,緩步走去。

  他的步子很慢,卻不知不覺消失在人群之中,只流下道道殘影。

  “好不講理的僧人!”

  應長生雖然很快,卻依然快不過眾生的意念,所以他忽然在一家玉佩店門口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神情平靜淡漠地注視著一處。

  那里是玉佩店門,有美婦富商進進出出,忽然人影錯落之間,多出了一道靜止不動的身影,那身影站在人流當中顯得很突兀,卻沒有人會去在意,因為不可視。

  他們二人,都用極其玄妙的手段將周身氣息隔離出了這片天地,讓凡人無法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因此他們本身仍在,依然可以將行人撞倒,但人們卻看不見。

  牧云此時喘著粗氣從小巷里走出,然后瞬間匯入那些逛夜市的人流當中,趁機走進玉佩店,然后將呼吸撫平,漸漸銷聲匿跡。

  他與這道士除了一張竹簽外再沒有絲毫瓜葛,所以他留下來的原因自然不是關心這人的安危,只是他將二人追逃的過程盡收眼底,明白了他們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修行者,是他從外域被救出,在進入起源山脈之后便一直接觸到的一個名詞,同時他也親眼見證了諸多凡人不可能完成的神跡,比如當初的飛劍,比如現在的追逃。

  他自知被一名叫做黃知秋的老者推了一把從而半只腳踏入修行世界,但依舊有太多疑惑,此次正是好時機。

  心頭不安涌動的同時,牧云選擇了最安全的方法,隱匿在人流之中觀察這場無人發(fā)覺的對峙。

  ……

  悟心看著面前一丈遠的道士,雙掌合十,將心頭的一些絮亂或是不安強行抹去,開口說道:“青天道人,與小僧回去罷,或者再過幾日,雷音寺的大德便會來到此間?!?p>  對面?zhèn)鱽響L生的笑聲,他想著初次進城便遇上的那個酒壺書生,大笑說道:“放心,這片國土很特殊,雷音寺那幫禿驢還不見得能進的來。”

  “我便能進來。”悟心平靜說道。

  應長生臉色一沉,“你若是如今使用手段,在城里自然會有人治你。”

  說這話時他背在身后的雙手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明白這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若是今日與這僧人打在一起,便會引出那個書生,到時候他們的情況便會極危。

  悟心看了看四周擦身而過卻沒有絲毫反應的人們,他微笑說道:“這里雖然在人間第一大國之中,卻也終究是凡人之國,塵間何人能打擾你我?”

  牧云皺眉,將身體又縮了縮,他明白自己或許是太弱小,才沒有被這二人察覺到。

  應長生搖頭不語,思考著如何脫身,這個僧人雖然不像雷音寺那些閉門不出的隱世僧人那般死腦筋,但卻也心情執(zhí)拗,想要勸他停手自然不可能。

  悟心開始邁步,神情堅毅。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時,應長生察覺到了一抹異樣,那并不是來自他這種層次所感知到的靈氣的異樣,而是一種被人注視的感覺。

  他猛然回頭,看到了玉佩店的門前。

  一個少年,如同狼一般盯著自己。

  他記得這個少年,似乎還算過一命。

  應長生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一旁,然后心中將那股奇怪之意抹去,繼續(xù)面對面前的僧人,他知道那個少年或許是一名修行者,不過現在太過孱弱,對自己造不成威脅。

  但旋即他想到,如果是別人他還真不好說,而面對這個已經發(fā)現自己與僧人悟心的那個少年,對此人做什么手腳,可就沒有人能說三道四了,畢竟對方也是修行者。

  他嘴角勾起,心想著那個書生應該不至于計較這些,更何況是那個少年自己撞上門來的。

  于是應長生面對著一步步走來的僧人,忽然向后退了一步,身影片刻消失,仿佛真的化作了一道青煙。

  牧云一驚,方才他便注意到道士似乎有意無意看了自己一眼,對方似乎察覺到了自己,那么如今對方忽然消失,應該與自己有關。

  下一刻,牧云看到了突然在其背后摟住他肩膀的道士,看到了他眼中略帶威脅的笑意。

  牧云臉色一變,結合情形他瞬間明白了道士的用意,咬牙著牙沖他喊:

  “你這道士,好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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