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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間人

回憶篇 起風了

塵間人 酒釀松花 2035 2020-01-26 15:51:22

  咚。

  咚。

  咚。

  心臟跳動的聲音。

  來自地底最深處的洞穴。

  那里有一株古老的樹。

  它的枝杈上,有一棵死去的新芽。

  ……

  ……

  外域荒土的天,永遠是灰色。

  天空干凈得有些恐怖,沒有任何飛鳥,沒有任何白云。

  襯著空中近乎死亡的顏色,土地龜裂,河流干涸。偶爾出現(xiàn)幾只棕黃色的狼圍繞在一起,啃食著一只斷了腿的同類。

  在這一望無際的廢土遙遠的地平線處,可以隱隱地看見一些光芒。光芒微弱得令人發(fā)指,卻溫暖的令人心顫。

  不是朝陽晨光,而是火光。

  火光照耀的地方是一座村落,是這片廢土可視范圍之內(nèi)唯一的建筑。所以盡管村落很小,房屋很脆弱,但矗在荒原上依舊給人一種曠然的感覺。

  篝火在村子里熊熊地燃燒著,不斷有干裂的木柴被投入那溫暖的烈焰中。就因為這樣不斷地重復,篝火燒得愈發(fā)旺了,火光映著灰色的天空,將周圍一切襯托得更加陰暗。

  然后從篝火旁邊的陰暗中,緩緩走出了一群群沉默的人類。他們光著腳踩在布滿裂縫的大地上,熟視無睹地向前走著,靠近火堆。他們的目光跟荒土一樣干涸饑渴,靠近篝火不似想要取暖,反而借著火光將心中的狂熱映在了臉上。

  ……

  ……

  “他們在干什么?”

  伴隨著稚嫩的質(zhì)問聲響起,在遠離篝火的更加昏暗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個男孩,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遠方的光芒,聲音中透露著莫名的情緒。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

  因為所有人都去篝火那邊了。

  所有人都去充滿光明的那邊了,只有小男孩躲在昏暗的木屋后面,怯生生地將光芒與黑暗望著。

  男孩忽然有些害怕,他自己把周圍眼睛還沒有適應的黑暗想象出了無數(shù)黑色蠕動的爪子,然后求助般的不自覺喃喃道:“爸爸,媽媽……”

  與此同時,光明的那邊有了動靜。

  平靜的篝火忽然濺射出火星,然后平靜的篝火旁忽然迸發(fā)出狂熱的歌聲以及呼喊聲。

  緊接著,在男孩注意到那邊異動的時候,人群中一陣騷動,有一位男人被推了出來,推向篝火。奇怪的是,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熱浪,那男子的嘴臉竟勾起了夸張的弧度。

  然后他低頭,看著那篝火中探出的一只被燒焦的手,深深吸了口氣,在表情重回平靜的時候緩慢地邁出腳步,漸漸走入火中。

  整個過程,周圍處在光明中的人們又保持了沉默,當火光大放,火星四射的時候,人們又開始了歡呼喝彩。

  只有黑暗中的小男孩捂住了嘴,用比剛剛更加微弱的聲音喃喃著。

  “爸爸……”

  ……

  ……

  村子中篝火旁的恐怖儀式持續(xù)了很長時間才逐漸停了下來。跟隨著它沉寂下來的還有周圍人數(shù)已經(jīng)不到方才一半的人們。

  篝火漸漸熄滅,有人點上了村子中的燈火,這片地域隨之又一次放出了令人溫暖的光明。

  人們沒有散去,而是不約而同地看向篝火熄滅的地方——在那里站著一位女子,她的穿著與村民不同,不知材質(zhì)的長裙略顯華貴,借著火光瑩瑩生輝,再配上知性優(yōu)雅的面容,的確讓人為之側(cè)目。

  沉默持續(xù)了不久,站在篝火余燼旁的女人開口了,她用有些冰冷淡漠的語氣說道:“這一次的祭祀,想必會讓天道的憐憫再次降臨我們村落,至少往后的一段時間不再會受到沙塵暴的憂慮了……”

  人們都笑了起來,仿佛方才縱身烈火的親人的確是高貴的祭祀品,他們望著女子的目光中有些狂熱,因為她是村子里唯一被天道選中的女祭司,證據(jù)是她在某一個晚上突然可以無來由的生出火焰,那一竄篝火便是女子制造而出的;當然,也因為幾分鐘前她面不改色的目睹著自己的丈夫撲向火海。

  被天道選中的人,肯定有能力保護村子。

  被保護的村民們都是這樣認為的。

  不遠處被燈光照亮木屋旁,男孩依舊躲在那里,他看著被人群圍繞的女子,張了張嘴,想像方才害怕時那樣說出什么,但最后只是縮了縮脖子。

  ……

  村子在一片被世間稱為外域的地方,而村子里的人不知道,所以他們稱這里為荒土或者廢土。外域的天總是灰色,所以這里沒有白天黑夜的區(qū)分,休息時間通過女祭司下令熄滅燈火來調(diào)控。

  篝火燃燒殆盡,燈火只被點亮了片刻,便被女祭司下令熄滅,村子進入休息時間。在村子陷入安靜了之后,幾道黑影接連二三的從幾個木屋中奔出,消失在村外。

  他們是獵人,是整個村子的依靠,甚至是女祭司的依靠,全村的食物都需要他們來提供,也正因如此,獵人在村中地位很高,自然也不會遭到今天投身火堆的人們的命運。

  灰色霎時間包裹了村子,男孩害怕了,朝自己家中跑去,石房子在不遠處,其中卻亮著燈火,在這一片已經(jīng)陷入死寂的村子里是那樣的突兀。

  男孩卻不以為意地徑直走去房門,甚至連門都不敲一下。

  映入眼簾的,是剛才那位女祭司,只是她換下了華貴的服裝,只有一身單色素衣站在木桌旁,擺上了一桌只有肉的飯菜,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笑著叫了一聲:

  “牧云?!?p>  名叫牧云的男孩腳步一頓,低下頭去小聲問道:“爸爸也被天上的人接走了嗎?就像爺爺奶奶一樣?”

  女子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飯菜,微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然后說道:“我和你打賭,你爸爸在那邊能吃到很好吃的飯菜?!?p>  牧云眼睛一亮,然后跑過去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大口大口扒著飯,又胡亂地夾著烤制的肉,然后豆大的眼淚終于滴在了被扒亂的米飯上……

  女子看著兒子的模樣,緩緩伸出了手想要摸他的臉頰,想要抹掉他的眼淚,但忽然伸出的手在空中停止了動作。

  這一剎那,村子里的氣息卻活躍了一些。

  因為起風了。

  然后風勢開始變大。

  ……

  ……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中存在著許多可知或不可知的種族,而人類曾經(jīng)站在了所有種族的頂端,睥睨著天地中可以俯視的一切。

  然而很久很久以前這幾個字凝聚了太多的重量。

  現(xiàn)在的人類勢力卻因為逐漸的衰弱而被其他種族近乎瘋狂地壓制,所擁有的土地也漸漸減少到只包括了內(nèi)外兩域的兩片大陸。

  雖說被壓制多年,但內(nèi)外兩域的土地面積依舊是廣袤無垠的。甚至沒有一個人類能夠自信準確地拿出什么參照物對比出這兩塊土地的大小究竟如何。

  當然還有一點值得現(xiàn)在的人類驚嘆,那便是內(nèi)外兩域的差異竟是如此巨大。

  內(nèi)域大國林立,外域荒土連綿。

  外域的荒土是被干涸至荒蕪的土地染成的,亦是被那永遠灰暗的天空映射而成的?;蛟S在千百年前還能在這片土地上零星瞥見些許村莊,但時至今日,或許在這廢土走上一天都不一定會出現(xiàn)人工的氣息。

  ……

  ……

  至少此時徒步走在灰暗天空之下廢土之上背著包袱的老人便抱有著對這般情況認可的想法。

  因為他粗略估計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大概走了有一天,卻清晰地記得自己眼前的風景除了地面復雜的裂痕以外沒有任何的變化。

  連只鳥都沒有。

  老人名叫宋不才,雖說名中帶著不才,卻是地處內(nèi)域邊疆的山河城中的一名醫(yī)師,一手醫(yī)術(shù)與藥術(shù)在城中頗受歡迎。他此次前往外域便是為了采尋草藥,繼而配出得以醫(yī)好家中妻子多年的重病的方子。

  宋不才六十多歲的年齡,卻沒有在意腳底下因為許多原因而干裂得凹凸不平的土地,反而更加迅速的朝著一個方向走著,仿佛前面有多么溫暖的火光指引似的。

  他好不容易才打聽出來外域的大體局面,也終于知曉了他需要的那種藥草是生長在一座外域蠻人村莊周圍的,聽說還是那里的人們親自調(diào)養(yǎng),想必結(jié)果應該不會太差。

  而他也通過豐富的外域經(jīng)驗確定了,這片荒土上的一些奇異兇禽并不會在他所選擇的路線中出現(xiàn),這很好。

  老人這樣滿意地想著,這樣堅定地走著。

  外域的天似乎愈發(fā)寒冷起來,相對應的宋不才明白這應該是到了夜間。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晚,畢竟包袱里面也裝著保暖的衣物,忽然之間,他原本耷拉著的眼皮一抖,隨即有些渾濁的眸子里閃過一道光,看向某處。

  不是說那里有什么奇異的東西,而是從那個方向傳來了細微的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聲音。

  那聲音,像極了一個人在匍匐爬行,整個身體都壓在充滿顆粒與裂縫的土地上緩慢移動而發(fā)出的刺耳摩擦聲,但因為距離宋不才比較遙遠,所以那種刺耳漸漸化為了虛無。

  但宋不才采集草藥不知進過深山險境多少次,早已具備了平常人難以達到的敏銳,依舊在第一時間將目光投向那個方向。

  時間漸漸過去,老人的眼窩似乎愈發(fā)深陷,臉龐皺紋在外域灰色的襯托下漸漸密集。

  而遠處的灰暗中也漸漸爬出了一人,看形體似乎是少年。

  宋不才瞇著眼看,發(fā)現(xiàn)那少年嘴角有些抽搐地帶著白沫,卻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宋不才還發(fā)現(xiàn)少年之所以在用雙手甚至下巴支撐著身體爬行,是因為他的雙腿已然顫抖得不成樣子。

  “尸毒癥……”精通醫(yī)術(shù)的宋不才一眼便看出了少年身上的異樣,但下一刻他很快皺起了眉,“就是說這個少年他——”

  他咽下了話語,一是因為話語有些令人反胃而無法說出口,二是因為少年此時抬起了頭,看向了宋不才。

  少年目光里的純凈讓宋不才的嘴巴忘記了閉上,老人有些想不明白,在這片充滿恐懼的地方,托著這般虛弱的身軀,那個少年的眼眸里為何還找不出絲毫的雜質(zhì)。

  很快宋不才回過神來,然后他看到了少年嘴角處殘掛著的暗紅色痕跡以及些許不可名狀的殘渣,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方才的猜想,老眼中不由得多出了一些或是恐懼或是驚嘆或是憐憫的復雜情緒。

  他此時很想上前救助少年,這是一名醫(yī)師條件反射的最初想法。

  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妻子還在等待著他的藥材以及藥方,雖然不一定成功,但希望這種東西聊勝于無。

  “啊……”

  一聲虛弱至極的呻吟聲忽然出現(xiàn),宋不才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那是少年發(fā)出的聲音,但他張了張嘴,似乎是用盡所有的力氣發(fā)出了這個聲音,然后眼珠便充滿不甘地向上翻去,腦袋一歪,再沒了動靜。

  只有他的手指緊插在泥土里,然后導致干裂的泥土向外翻去。

  看著面前不遠處昏倒的少年,宋不才沉默了,他蹙著眉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一件極為可怖又極為重要的事情。

  他明白,帶著這個少年,自己便不可能再在這片荒原上往前尋找草藥。

  而這意味著什么宋不才很清楚。

  可是宋不才不是一個薄情冷血的人,更何況他是一名醫(yī)師,一名在山河城出名的醫(yī)師。

  所以他布滿皺紋的眼角開始濕潤,發(fā)自內(nèi)心極其深處的地方吐出來一聲蒼老得恐怖的嘆息,邁動起了步伐走向前方,然后蹲在了少年身旁。

  “救人要緊,救命要緊?!?p>  宋不才絮絮叨叨念著,然后將少年的身子仰面朝天翻了過來,開始摸他的脈門,按壓他的人中。

  沉默著檢查了許久,宋不才的眉頭也是鎖得越來越緊,他發(fā)現(xiàn)這個少年不僅僅只是患了尸毒,他手腳的骨頭都有少數(shù)的錯位,手部還有燒傷卻沒有清理的疤痕。

  宋不才很想驚訝一番這個少年從前的遭遇,但在他看到病人的一瞬間就會下意識地不允許時間多流走一分。于是他屈膝,雙手抱起了少年,緩慢且用力地站了起來,而后毫不猶豫地朝自己來時的方向走去。

  ……

  ……

  也許宋不才不會想到,那株他很想采到的藥草,已然不存在于前方;那座他很想去到的村落,也早已在數(shù)年前的一次突如其來的颶風加沙塵暴中毀于一旦;而那些他內(nèi)心深處很感激的培育了那些草藥的人類們,也已經(jīng)在那場天災中失去了性命。

  畢竟這世界上有太多的想不到。

  亦如多年前那名將自己丈夫的血肉身軀祭天換取村子太平的女祭司,也不會想到在她回家為兒子端上飯菜的一剎那,她信仰的蒼天便無情地背叛了她。

  所以在下一瞬,一場颶風吹毀了村子,吹毀了藥園,摧毀了那個篝火以及那片荒原上灰色中的溫暖。而被村民信任的女祭司,也只能用盡最后的不甘換取了自己孩子的性命。

  她死前笑了。

  想著幸好自己還沒有愚蠢到再拿孩子的命祭天,以換取村子最后的平安。

  ……

  ……

 ?。ㄔ瓉淼男蛘拢瑸榱饲捌谟^看體驗放在這章回憶篇了,不影響觀看,當成回憶或者序章都可以。)

  

酒釀松花

第一次寫得如此壓抑。   總結(jié)一詞。   很爽。   聲明一下,之后沒有虐主角,只是我單純地想在開頭爽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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