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這就回去找張改之商量,有事你通氣?!北币髣C見明王趕他,也不好意思再留,站起來轉(zhuǎn)身便走。
明王看著北殷凜的背影嘆了口氣:“最重要的是,不能留下把柄!放心吧,鄂都會幫你的。”
北殷凜聽聲大喜,轉(zhuǎn)身笑呵呵朝明王拱手作揖:“還是哥哥疼我!”
北殷凜離京后,左部的消息就沒斷過。災(zāi)民哄搶造成百人當(dāng)街被踩死,石長庚在獄中上書舉報張改之侵吞賑災(zāi)糧款,石長庚出獄橫死,張改之督辦官員貪污糧款案,石長庚賊喊捉賊的證據(jù)被找到。
明王人在家中坐的腦仁疼,即便如此他還得想辦法不斷給齊王善后。結(jié)果左部才剛消停,長安城大街小巷炸開了鍋,一首街頭巷尾傳唱關(guān)于歌謠,再次將齊王推到了臺前。
冒煙誰家灶
就數(shù)齊王廟
百錢換一糠
千兩擔(dān)可挑
左部不長草
金池龍舟繞
寧做爾逅鼠
不當(dāng)合郡貓
鼠且能吃飽
人只能上吊
吊死尤可食
餓死肉太少
蔣不為右手持兩片竹板,食指穿過底板前,拇指揚(yáng)起,手腕又是搖又是顛,嘴里念著歌謠,站在太極殿上,無視百官投來的嫌棄和不滿。
北殷衷坐在龍椅上,只覺得有趣,一曲聽罷,意猶未盡,笑向蔣不為:“愛卿真是多才多藝!朕竟不知道還有這種樂器,快呈上來讓朕瞧瞧?!?p> 掌事太監(jiān)陳璞臉色難堪,猶豫著要不要去拿,北殷衷急了:“愣著干什么?拿來讓朕看看?!?p> 百官低頭忍笑,皆都等著看蔣不為笑話。
明君舉賢臣,昏君養(yǎng)庸官。
蔣不為的丹心在太極殿格外扎眼,而北殷衷縱然看出來了卻也當(dāng)看不出來。他把玩著竹板,瞪大眼睛問蔣不為:“這是何物?有什么來由嗎?”
蔣不為站在殿下,身邊百官簇?fù)?,可他卻猶如只身凌絕頂,四顧心茫然。
北殷懷,顧裴楷分列百官首左右站著,兩人皆面色凝重,靜等蔣不為開口。而明王杜成微之流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這是左部災(zāi)民討飯用的,民間叫數(shù)來寶?!笔Y不為咬著后牙槽,將盈眼的淚又憋了回去。
北殷衷呵呵一笑,學(xué)著蔣不為的樣子又搖又顛:“果然就是說好東西都來自民間,有趣!有趣!”
明王等沒忍住笑出了聲,百官一樂,一片祥和,北殷衷心中更是高興,不禁感嘆他大治國泰民安的勝景。
蔣不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看著北殷衷和滿朝官員,不由苦笑,笑著笑著,身邊的百官已陸續(xù)散朝。
空蕩蕩的大殿里只剩他和北殷懷顧裴楷三人。
蔣不為站在原地,對著空空的龍椅:“左部何其冤也!石長庚何其冤也!這樣的大治,是你們想要的大治嗎?”
顧裴楷看了眼北殷懷,走向蔣不為:“太后派人來請我們過去,一同去吧?!?p> “太后?”蔣不為轉(zhuǎn)頭冷笑:“太后是新月公主,你們不知道嗎?太后無權(quán)問政,你們不知道嗎?大司政這樣做,到底是為了大治,還是為了自己?”
顧裴楷不屑于蔣不為爭論,北殷懷矛盾的內(nèi)心進(jìn)退皆無法。
“沒有大治,何談自己?”
從殿外飄進(jìn)來渾厚有力的婦人之聲,這聲音在太極殿回蕩幾圈,反復(fù)穿透三人的耳朵。
劉燕身著黑色端面祥云暗紋袍,黑白相間的發(fā)髻里只插著一根金色鳳釵。
劉燕面寬,眉間有黑痣,松弛的臉上布滿細(xì)細(xì)的皺紋,透過依然明亮的眼睛,不難發(fā)現(xiàn),年輕時候的她也是一個美人。
她抬腳走了進(jìn)來,殿門從外面被輕輕關(guān)上。
北殷懷顧裴楷紛紛請安,只蔣不為還擰著脾氣,不愿向劉燕低頭。
蔣不為出身貧寒,可謂是劉燕一手將其提拔,因言語有失,當(dāng)眾頂撞劉燕,而被明王等抓住把柄,上表請降職為黃門侍郎。
劉燕善知蔣不為品行,任命他為御史大夫。但蔣不為從不“知恩圖報”,帶頭請劉燕歸政的正是他。
“蔣大人認(rèn)為是先保大治重要,還是先拿辦我這個新月余孽重要呢?”劉燕走到殿下正央,猛地一回頭,一雙利刃明眸刺向蔣不為。
蔣不為到底心中有愧,從不敢正視劉燕,他微低著頭躲過劉燕的目光。
“我歸政了又怎么樣?憑你們能夠左右朝局嗎?左部在你們手里浮尸遍野,石長庚作為先帝親衛(wèi)死后含冤,你們做了什么?”
蔣不為被懟的一言不發(fā),北殷懷顧裴楷自是不敢說話。
“將我趕下去,給明王騰地方,這就是你們的所作所為?!眲⒀囝D了頓,看了看被震懾住的三人:“沒有關(guān)系,只要你們能夠穩(wěn)住大治,別說歸政,我兒子的命我都能親手送給你們,這條老命又算得了什么?!?p> “奶奶,蔣大人絕無此意?!北币髴焉锨皟刹?,套近乎說合。
劉燕擺手,北殷懷尷尬的停?。骸拔以趺磿悄愕哪棠棠??人人都說我要搞亂大治,殺了你,讓我小兒子登基,你就不怕是真的嗎?”
北殷懷應(yīng)聲跪地,哭腔一起:“是奶奶一手將孫兒養(yǎng)大成人,即便是奶奶真要孫兒性命,孫兒也絕沒有半個不字?!?p> 劉燕抬手,“啪”一個巴掌抽到北殷懷臉上,蔣不為顧裴楷兩人皆驚。
“堂堂一國太子,竟然說出如此混賬之話!”劉燕余怒未消,指著北殷懷:“你給我起來,像個男子漢一樣,去奪!去殺!去將明王把持的太極殿搶回來!”
顧裴楷扶起北殷懷,上前一步:“太后息怒,姚伯陽的已到達(dá)合郡,鄂都齊王暫時翻不出什么浪來。如今最要緊的是賑災(zāi),張改之坐實(shí)了石長庚貪墨,恐不是誰都能為其翻案,將幕后之人拿辦的?!?p> 劉燕微微舒了口氣,看向顧裴楷蔣不為:“那你們覺得派誰去辦?”
“太后如今歸政,皇上又受明王擺布,即便我們商量好對策,皇上的玉璽不蓋,我們又能如何?”顧裴楷一句一句往蔣不為嘴邊遞話,蔣不為自然聽的明白,權(quán)衡取舍只在他一念之間。
“我來想辦法?!笔Y不為終于開口。
三人不解看向蔣不為。
“我來想辦法,讓皇上主動來找太后。”
劉燕眉頭輕挑,松了口氣。躲在大殿側(cè)偷聽的小太監(jiān),躡手躡腳離開,急忙將自己聽到的傳給宮外的明王。
明王收到消息,一刻沒停,再次進(jìn)宮。直徑往北殷衷居住的紫薇宮去,一進(jìn)殿變?nèi)鲩_了嗓子哭嚎。
北殷衷剛得了一位舞娘,夜夜笙歌,午睡的香甜。忽被這么一擾,心生氣惱,直從夢里氣醒了自己。
“皇叔這是做什么?”北殷衷衣不蔽體,坐在床邊,抬眼看見明王跪在地上哭成淚人。
“微臣已經(jīng)黃土埋身的人了,左右也活不了幾年?;噬喜蝗绗F(xiàn)在就把臣的命拿去,何苦非要給臣扣上禍國殃民的帽子。為臣這樣的人,傷了皇家體面,臣在九泉之下也難辭罪孽。”明王眼淚口水一大把,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皇叔這是那里的話?”北殷衷看向旁邊的老太監(jiān)陳璞,“怎么回事呀?”
陳璞搖頭擺手,堆笑著也是一頭霧水。
“皇上可還記得蔣不為在早朝上唱的童謠?”
“記得呀!怎么了?他不就是想說左部災(zāi)民沒飯吃嗎?朕都懶得搭理他,沒飯吃還能唱曲嗎?”
“皇上有所不知,那曲子就是蔣不為做的!”
“皇叔可有證據(jù)?”
“就是沒有證據(jù),才整的我無法,他這哪里是要為左部討飯,分明就是在向我們這些王爺討命!”
“不至于不至于,皇叔先起來?!北币笾钥戳搜坳愯?,陳璞會意趕緊扶起明王。
“一切有我呢,皇叔盡管放心?!北币笾哉f著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放心回去吧,蔣不為如今只是個黃門侍郎。”
“我說的不是蔣不為,是左部,那魏成派姚伯陽駐兵在左部,是何意思?齊王現(xiàn)在天天晚上嚇得睡不著,是不是太后要削王,準(zhǔn)備動手了?”
“怎么會呢?朕是皇上,太后也已經(jīng)歸政,派姚伯陽去左部是朕同意的,那不是擔(dān)心災(zāi)民生變嗎?”
“可是今天早朝散了后,太后就在太極殿和顧裴楷蔣不為密談,還有”明王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
“還有太子也在其中。”明王說著偷瞄了一眼北殷衷的表情。
北殷衷愣了愣神,有些驚慌,十年前他的皇位就是靠這個天賦異稟的兒子得來的,他自然清楚自己只是給兒子占位子的。
“皇叔可知他們談了什么?”
明王低著頭,嘴角向上一勾,片刻又哭喪著臉憂慮起來,抬頭向北殷衷:“這個臣就不知了,要不臣去打探一下?”
“算了算了~”北殷衷眼神慌亂,朝明王擺擺手:“皇叔先回去吧,有事朕會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