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一聽這話連忙跪地求饒,這一求饒不但魏無憾尷尬,滿店人的目光全無遮無攔投了過來。
石一安盯著不知內里的“寒日暖”,再看看魏無憾對面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姑娘模樣。莫名像自己處身魏無憾一般,就想幫他一把,攪一攪這任性千金的局。
王行桃虎還沒回過神,石一安已經(jīng)走到小二跟前,對著魏無憾拱手一笑,看著“寒日暖”目不能移的說:“素聞‘寒日暖’大名,今日因二位得見,實乃三生有幸?!?p> 石一安忽一咂嘴搖頭:“只是不知這酒是不是如傳聞中的一樣,入喉清暖,過齒留香?!?p> 魏成教孫,可不比楊巖養(yǎng)女,又加上石珊叮囑,魏無憾在平頭百姓面前總還記得不招搖過市引人非議。適才眾目睽睽,方才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言行。
正是難堪之時,石一安上前,他自然有臺階就下了。
“我也是聽說過,沒見過。兄臺不妨一起嘗嘗?!蔽簾o憾大喜。
“那就麻煩小二哥了。”石一安站在桌前向下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的店小二。
小二感激忙起身倒酒,除了戴金玉溜溜的眼珠子時不時偷看一眼楊秭歸陰慍的臉。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嘩嘩”流進碗里的清酒上。
“二位公子喝著,有什么需要隨時吩咐?!钡晷《挠喙庀乱讶粧叩綏铒鰵w,不敢多言,只能在心里提醒二人自求多福,識相退下。
魏無憾端起碗興沖沖站起,已然忘記他是來給楊秭歸道歉的。
叮!
魏石二人四手執(zhí)兩碗一碰,各自仰頭一飲而盡。
琉璃軒的“寒日暖”不但是店里的招牌,還是大治馳名。冬日里一壺難求。很多店家都在研究這酒的釀法,各地都有冒名的假酒。
二人飲盡,同時將碗口翻下,相視一笑,大有臭氣相投,相逢恨晚之感。
“在下魏無憾,不知兄臺大名?!?p> “合郡石一安!”
石一安應聲而出,話一脫口方知闖了大禍,急看向王行桃虎。
此時的王行桃虎皆已呆住,慌過神一瞥四下,明面上雖無人有異動,但保不齊這在坐的就有知道合郡之事的。何況酒樓茶館最是消息往來之地,以石長庚的名聲,恐無人不知其子已是朝廷通緝要犯。
不等魏無憾再開口,王行桃虎急忙付賬左右夾帶著石一安就要走。
“這就想走?”
楊秭歸壓著怒火聲起,朝桌上的酒壇一挑小巴:“酒還沒喝完呢。”
“不喝了不喝了,多謝姑娘的酒,來日有機會一定答謝姑娘?!蓖跣卸研χ鹪?。
“也別來日了,就今天吧?!?p> 楊秭歸起身一轉,撈起酒壇,攔在懷中,一手托起壇底,“嘩嘩”兩串水聲,立刻倒?jié)M兩碗。
楊秭歸撈起一碗,平扔向石一安,酒在碗里轉著圈,濺出幾輪水花,直向石一安的腦袋飛來。
桃虎王行還未來得及撒開左右拉著石一安的手,飛來橫碗已經(jīng)到了石一安眼前。
梆!
石一安兩眼一對,順著鼻梁看下去,碗已經(jīng)被驚呆的嘴巴接住。他噙著勁咬著碗邊,接住碗的得意使得他必須掩蓋住牙被撞的震痛。
楊秭歸氣的咬牙,連鄉(xiāng)下佬都敢來欺負她,憋了半天的氣一股腦都被激了出來。
魏無憾見狀,自己忙端起碗,仰頭一飲,放下碗,主動接過楊秭歸懷里的酒壇,一把拎起。
魏無憾以前在軍中也喝過,莫說是一壇,就是一缸,只要肚子盛的下,他便絲毫不怵。
魏無憾笑笑,站起,一條腿抬起,腳踏在凳上。抬手一拎,托底就往嘴里倒。
石一安自不甘示弱,仰頭直接將咬著的碗里的酒順著唇縫倒進嘴里。
店里圍觀看熱鬧的眾人一片鼓掌叫好。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魏無憾便覺出這酒雖奇醇,但后味異常濃烈。沒辦法,即便沒有楊秭歸在場,但著眾人的面也沒有臨陣逃脫的道理。
咕咚咕咚!
魏無憾一陣豪飲,直喝下半壇,心頭微沉,才將壇子輕輕放下。
眾人拍手稱奇,無不感嘆。
石一安見無人察覺他的身份,存著僥幸甩開王行桃虎,上前接過魏無憾剩下的半壇。
魏無憾紅著臉朝石一安笑笑,轉頭又朝眾人揮手,瞇眼間看著石一安又抄起了酒壇,話還未出口,突然眼一翻,倒了下去。
魏無憾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不住傻笑,模糊之間又看見楊秭歸的桃花嬌面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揮之不去:“好妹妹,就饒了我吧?!?p> 楊秭歸一聽這“好妹妹”氣又上來。一把奪過石一安正在喝的酒,走到魏無憾跟前,直從朝著魏無憾的腦袋澆了下去。
眾人見狀散開,都當沒有看見,能走則走,不能走的也都忙著趕緊吃完飯走人。
楊秭歸一掃店內,站著的只剩下掌柜小二戴金玉和石一安三人。他心中納罕——這真是土包子進城不知道利害!
“這樣吧,我給你們一個贖罪的機會,只要你們將地上睡的人脫光了掛在國公府門口,我便不再與你們?yōu)殡y?!?p> 石一安此時已經(jīng)有了五分醉意,他伸出一根手指,動作極慢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對著楊秭歸掙扎著勉強一笑:“‘贖罪’?我何罪之有呀?”
楊秭歸的跋扈,徹底觸動了石一安的內傷。而石一安的強出頭,已然觸怒了楊秭歸的耐心。
血祭軍營中,明王獨子北殷游宿醉方醒,正是百無聊賴之際,忽聽小兵來報,說楊秭歸在集賢坊被人欺負。
這還了得!
北殷游一骨碌翻身站起,招呼上一隊布衣小兵便趕往集賢坊。
與此同時,劉云和姚冰卿一路詢問也已經(jīng)到達琉璃軒。
楊秭歸忽見進來兩個戴斗笠的持劍人,眉心一皺,這不是方才跟著蔣不為的劍客嗎。
青天白日,倒像見不得光似得,將臉埋在斗笠下,楊秭歸想到蔣不為,心下認定,此五人不是奸臣也是亂黨,總之不會是什么好人。
劉云見到石一安便急著要將其帶走,可楊秭歸怎么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就這么來去自由。
“剛來就急著走呀!”
楊秭歸滿面笑意,背著手,踱步走了過來,一對明亮的大眼睛俏皮又無邪。
“相逢即是緣分,我與這位石公子已是朋友,與各位自然也就是朋友了。我叫楊秭歸,還未請問各位大名?!?p> 她停在劉云跟前,笑眼看著一圈,假裝轉身向前走了兩步,趁劉云不備,抬手一掀,將劉云的斗笠從頭頂揭了下來。
讓她始料不及的是,眼前竟是一個女子。這女子身著玄色布衣,窄袖細腰,黑長的頭發(fā)直涌到腰間,頭頂高挽著單髻,一根雙股木釵插在髻內,猛地一看,倒像個道姑。
可令楊秭歸驚訝的是,這女子正盯著她看的眼神。不是憤怒,不是敵意,驚慌之余,倒有一種舊相識重逢之感。
楊秭歸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膚微黃,眉高挑,一雙丹鳳長眼,一挺骨撐直鼻,嘴唇飽滿,但布滿裂紋。頸修長,肩窄瘦,手指又長又粗糙。
這一看就是個沒享過福的,她翻邊腦海,把家里從前請過的師傅,打雜的下人都過了一遍,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認識眼前這位女劍客。
何況這女子雖不白,但氣質絕美,抬首凝眸之間,更是讓人一眼神往,過目不忘。
如果是舊識,她沒有理由會不記得。
楊秭歸打量其渾身上下,腰間的佩劍筒卻是黑紫色的竹筒。楊秭歸何止是對眼前的女子感興趣,更是想對其腰間的劍一探究竟。
楊秭歸歪頭好奇起來,她見過的劍客不少,也聽過以竹為劍,但卻從未真的見人以竹作為武器迎敵。
“你們是合郡來逃荒的吧。我爹是楊巖,國舅爺,如果你們真有本事,不妨露兩手,不用參加武試,我也可以讓你們進入血祭營?!睏铒鰵w背過手,并不理會王行尷尬又無所適從的八字眉。
姚冰卿聽此話低頭,斗笠下露出半截笑臉,這笑看似無傷大雅,落在楊秭歸眼里卻都是嘲諷。
楊秭歸側目一瞥,心中不由惱火,本來今天她就諸多不順,好像踩了狗屎,既然有人送上門,她也就不客氣全當切磋了。
“楊姑娘,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我們還有要事在身,要辜負你的好意了?!眲⒃埔臼謪s并不低頭,眉宇之間更是泰然。
楊秭歸心中納罕,踱步嘴上說著“那就算了”,手卻快速伸向劉云腰間。
只可惜她的意圖早已被劉云洞察,就在楊秭歸拔劍的一瞬間,劉云欺身跟著楊秭歸將竹劍又懟進劍筒里。
兩人一個后退一個前推,咫尺之間,呼吸相聞。
劉云十年未見楊秭歸,今日一見卻是比小時候更加刁蠻。猶記得初次見面就被楊秭歸欺負的記憶,現(xiàn)在她還是和從前一般無法無天。
只是,十七歲的楊秭歸已經(jīng)出落成大姑娘,能無遮無攔在大庭廣眾之下向南宮珉示愛,證明她還是長了。
胸脯也漲了,小腹也收了,唇紅齒白,眉嬌眼媚,也有了些女子的樣子。
劉云啟唇忽吹出一股風,這風滑過楊秭歸耳邊,引來一陣莫名微癢。
楊秭歸撫耳一愣,看著劉云的怪笑馬上意識到自己被調戲了,還是被一個女子調戲!
楊秭歸驚了,從前都是只有她戲弄人的份,何時她被人戲弄過!正欲還手,卻被劉云按住雙手,背撞在墻面上,鎖了個不能動彈。
情急之下,楊秭歸靈光一閃,對著眼前的劉云來了個小雞啄米,一口嘬在劉云臉上。
耳邊之逗,當以親相報。
楊秭歸看著呆住的劉云呵呵一笑。一副跟我斗你還嫩著的表情,得意之間既沒有注意到店內眾人驚呆的眼神,也沒看見聞訊趕來救她的北殷游,和楊家家仆長問。
“放開你手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