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鐘撰玉在草原幾年中感觸最深的,就是草原的氣候。
草原上的冬夏溫差極大,冬天比大渝的冬天冷,夏天比大渝的夏天熱,且冬長夏短,往往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shí)候,那些枯草旱地與瘦馬,都已經(jīng)是一副生機(jī)勃勃之態(tài)了。
天空清澈蔚藍(lán),碧野一望無際,牛羊成群,駿馬奔馳。
第一次見此景色的小撰玉張著嘴巴直愣愣地看著,一旁的貝川也是一臉自豪。
“我就跟你說我們草原的景色絕對是天下第一吧!”
鐘撰玉收回視線眨眨眼,反駁道:“雖說確實(shí)風(fēng)味獨(dú)特,但臨安的風(fēng)景才是一絕。”
貝川扯了扯鐘撰玉的辮子,嘟著嘴不大高興:“臨安我也略有耳聞,多是什么風(fēng)景秀美,精致小意,哪有我們草原來的大氣?!?p> “再大氣有什么用,還不是只能看看?!?p> 鐘撰玉撥開了貝川的手,不高興地重新整理自己的頭發(f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樽约翰皇潜镜厝?,別人編小辮都是干凈整齊,自帶一股草原兒女的活潑勁兒,而貝川給自己扎的小辮就毛毛糙糙,還有一股裝嫩的氣質(zhì)。
“誰說不能用?!必惔ǔ苗娮癫蛔⒁?,兩只手齊上陣,摸上鐘撰玉的頭便一頓亂揉,直把她的頭發(fā)揉成一個(gè)鳥窩才滿意地收手,然后在鐘撰玉要打自己前,快速說道:“我?guī)闳ベ愸R吧!”
鐘撰玉作勢要打貝川的拳頭僵在半空中,眼中躍躍欲試:“賽馬?”
貝川笑嘻嘻地替她放下拳頭,還在鐘撰玉的手背上抹了一把,對鐘撰玉柔嫩順滑的皮膚嘖嘖稱奇了一會,才道:“對啊。我們草原每個(gè)夏天都會舉辦一場賽馬比賽,比賽前五名可以得到我父王親封的勇士頭銜?!?p> “可是我不是草原的人?!辩娮裉衷噲D理順自己的頭發(fā),有些失望道:“要不我給你去加油吧?我看你賽馬也是一樣的!”
“怎么可能!我說帶你參加就帶你一起參加!”
“謝謝公主!”
鐘撰玉滿臉欣喜,也不管自己亂糟糟的頭發(fā)了,猛的上前抱住貝川,親昵之態(tài)溢于言表。
貝川的大話是在她面前說出去了,但草原上確實(shí)沒有外人參加賽馬的先例,于是貝川只好去討好草原王。
草原食物以肉為主,是以解膩的茶葉向來是大渝商人在草原的硬通貨,且價(jià)高無比。
在遇到鐘撰玉之前,貝川也是用茶葉解膩的,但自從鐘撰玉給她做了酸棗糕后,她已經(jīng)完全拋棄茶葉了,甚至還興致勃勃地學(xué)會了酸棗糕的制作。
那幾日她看鐘撰玉的眼神都格外熱切。
鐘撰玉:抱歉,那是折桂做的。
所以這次貝川親自下廚做了好大一碗酸棗糕端給了草原王,一副乖巧小棉襖的樣子。
草原王的視線在酸棗糕上停了一下,毫無波瀾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沒有啊,女兒就是新學(xué)了一道點(diǎn)心,特地做了給父王嘗嘗?!?p> 碗中的酸棗糕黑黑的,外面裹了一層白白的糖霜,看上去賣相不是很好……草原王別過頭試圖跟貝川講道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跟父王說,吃東西就免了吧……”
貝川心中一喜,道:“那女兒要帶撰玉一起參加賽馬!”
“不行?!必惔ㄔ捯魟偮洌菰蹙桶欀碱^反對道:“這是我草原勇士的比賽,她一個(gè)大渝人參加算怎么回事?”
“你這是對我們草原勇士沒有信心!”貝川伸出手指小力地戳著草原王的背:“反正她又贏不了我們草原勇士,讓她參加有什么大不了的?!?p> “那也不行!”草原王揮手開始趕人:“這是原則問題,你別在這礙事了,我還有一大堆正事呢。”
被草原王推著走的貝川氣得跺了跺腳,撒嬌道:“我不走嘛!你不讓她參加我就不走!”
“那行吧,你別走了,幫父王讀一讀奏折也行。”
草原王完全不吃她這一套,大刀闊斧地又坐了下來,還拿起奏折朝貝川揮了揮,一臉期待。
“……”
貝川氣呼呼地叉腰瞪著他,看來不得不使出殺手锏了。
于是貝川就地一坐,梗著脖子沖著草原王道:“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絕食。你一天不同意我就一天不吃飯,你餓死我好了!”
草原王一哽,瞪著眼睛說不出話,貝川也轉(zhuǎn)著一雙圓圓的眼睛蹬回去,毫不膽怯。
半晌,草原王怒道:“你母后果然是對的,當(dāng)初就說了不讓你跟她玩,瞧瞧她才當(dāng)你的玩伴小半年就把你帶成這個(gè)樣子了,他們大渝人一個(gè)比一個(gè)精!”
“這不關(guān)撰玉的事,是我非要帶她去參加賽馬的。她還不想去呢!”為了不殃及鐘撰玉,貝川撒了個(gè)小小的謊。
卻不料草原王更加生氣,一巴掌拍到床上,臉上橫肉顫抖:“還說不關(guān)她的事,她要是不想去,你還能在這里跟我鬧絕食?我當(dāng)初就不該答應(yīng)你說服你母后!”
十幾歲的小姑娘除了父母給的外一無所有,唯一擁有的就是自己的友情。鐘撰玉是貝川這十幾年中唯一自己選擇的人,而此時(shí)草原王對鐘撰玉的貶低不僅讓她難堪,更讓她覺得自己沒有被尊重。
少女的心總是敏感的,尤其是當(dāng)這份不尊重來自自己最親近的父親時(shí),這份敏感便會輕而易舉的爆發(fā)。
這是草原王第一次看見貝川發(fā)那么大的火,不,準(zhǔn)確來說并不是發(fā)火,而是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哭得五官扭曲,鼻涕眼淚一起流。她還邊哭邊打旁邊的柱子,草原王一時(shí)不知道該擔(dān)心柱子會不會塌,還是該擔(dān)心貝川的手疼不疼。
最后草原王還是妥協(xié)了,不僅答應(yīng)了到時(shí)候讓鐘撰玉參加賽馬,還又多答應(yīng)了一系列的附加條件。
看見蹦蹦跳跳出去的貝川,草原王松了一口氣:終于哄好這個(gè)小祖宗了!
·
賽馬是在夏季第一場雨之后開始的。
為了這次的比賽,貝川特地給鐘撰玉尋了匹好馬。這馬全身雪白卻四蹄烏黑,喚作踏獄。
踏獄脾氣溫和,初次見面時(shí)就對鐘撰玉很是親昵,于是鐘撰玉便雄赳赳氣昂昂的帶著它浪了好幾天,一人一馬的默契飛快上升著,但這期間貝川卻沒有來找她,令她有些奇怪。
不過到了比賽這一天她就知道為什么了。
貝川的手竟然腫了!
“貝川,你手怎么了?受傷了怎么不跟我說啊?”鐘撰玉一見到她的手就連忙捧著給她吹涼氣,生怕她還痛著。
貝川咧著嘴笑了,也不阻止鐘撰玉,只是解釋道:“我母后不讓我出來玩,罰我抄《延治經(jīng)》,我就自己把手給夾腫了,手腫著就沒法拿筆了,這才給了我機(jī)會跑出來?!?p> 鐘撰玉一臉心疼,嘟著嘴小聲道:“王后怎如此不近人情,一年一次的比賽都不讓你出來。”
其實(shí)往常是給的,只是這次因鐘撰玉的緣故才被罰了。不過貝川沒有告訴她,只拉著鐘撰玉一起到了比賽場地。
“這次賽馬共計(jì)一萬米,從草原的這頭跑到那頭,先跑到的前五名就是勇士了。”
鐘撰玉踮著腳,順著貝川的手指看向傳說中終點(diǎn)的方向,可惜入目之處皆是綠草,她完全不知道貝川說的是哪里。
貝川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分不清方向,只好無奈道:“待會你就跟著我跑好了?!?p> “嗯嗯嗯。”鐘撰玉點(diǎn)頭如搗蒜。
這一年一度的賽馬參與的人數(shù)完全超出了鐘撰玉的預(yù)料,幾乎所有賦閑的青年壯年小姑娘小伙子都來了!大家騎著高高低低的馬兒,齊齊站在據(jù)說是起跑線的地方等待裁判的號子。
鐘撰玉跟在貝川旁邊,滿頭問號地打量地上什么標(biāo)志都沒有的草地:為什么大家都知道起跑線在這里,還排得那么整齊?
只見鐘撰玉的左邊跟右邊都有序地排滿了人,哪怕人數(shù)已經(jīng)多到鐘撰玉看不見盡頭的地步,但大家都默契地在這里排成了直線,沒有一個(gè)馬蹄多向前邁出一步。
……真是奇了怪了。
就在鐘撰玉一臉見鬼的表情時(shí),身為這場草原全民賽事的裁判——草原王,信步閑庭地走到了他們的對面,緩緩拉開了手里的弓。
那弓非常古樸,鐘撰玉甚至覺得上面還沾滿了灰。
隨著“嗖”的一聲,草原王一箭射向天空,與此同時(shí)所有的選手都馬力全開地沖向終點(diǎn)。
貝川與鐘撰玉也不甘示弱,一夾馬肚子就往前跑。
夏天的風(fēng)不似其他季節(jié)的凌冽,撲在臉上還帶著暖暖的熱潮,這種與人競賽的極限運(yùn)動,刺激著鐘撰玉的大腦跟神經(jīng),這種新奇的體驗(yàn)是她從來沒有過的。
“貝川,原來賽馬真的好好玩!”
“你——說——什——么——?”貝川騎在鐘撰玉的前面沒有聽清她說的話,扯著嗓子問道。
鐘撰玉心情甚好,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扯著嗓子說話:“我——說——賽——馬——好——好——玩——”
“是吧!我——就——知——道——你——會——喜——?dú)g——的——!”
貝川回過頭,便見鐘撰玉整個(gè)人彷佛在發(fā)光,眼睛里面盛滿了星星。兩人目光一對上,鐘撰玉便揚(yáng)起了更大的笑容,一雙眼睛彎彎的,看得貝川心里異常的滿足。
“鐘撰玉——!”
“嗯?”
“你好像哪里不一樣了,現(xiàn)在編著辮子也好好看啊!”
“是嗎?”鐘撰玉摸了摸辮子狡黠一笑:“那完蛋了,萬一我的美貌被人盯上了怎么辦!”
貝川朝她伸出手,自信一笑:“沒關(guān)系,鐘撰玉,以后我罩你,整個(gè)草原隨你橫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