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熊出沒
已是隆冬，無腿老怪帶了阿錚去找獵物，我在洞中縫制衣裳。
總算做好了，我滿意地看著，打算找塊布，把新衣裳包起來。
目光落在灰藍(lán)色織錦上，心中一痛，摸著被箭射穿的地方，金戈溫暖的笑容、梁毅憨厚的臉、幾位義兄充滿熱血的雙眼，還有赤霄和小白歡樂撒蹄奔跑的樣子……一一在腦中閃過。雖然我和阿錚都再未提起過他們，但那些生離死別給我們帶來的疼痛，就像一個(gè)傷好了之后的疤痕，一直存在，從未消失。
里面的藥丸還有一點(diǎn)剩余，我想起師父師娘、師兄們，還有曾經(jīng)的理想——吟秋娘子。不知什么時(shí)候開始，我忘記了這些。因?yàn)楸皇膰樒屏四?，被饑寒壓垮了意志，?duì)眼下的安全覺得滿意？不行，不能這樣下去……我不能荒廢下去。
藥，從來就是能救人也能害人的好東西。
“咣當(dāng)”一聲脆響，我嚇了一跳，是洞外傳來的。愣怔片刻，外面卻再?zèng)]有動(dòng)靜。我起身高叫：“阿錚，把鍋弄翻了？”
沒有人回答。
我詫異地走向洞口，又叫了聲：“阿錚？你回來了？”
還是沒有人回答。
莫名感到不安，我小心地叫道：“老前輩？”
“呼——呼呼——”
什么聲音？不像風(fēng)聲。我遲疑地挪了兩步，四處張望。
外面還是沒人，白茫茫的寂靜世界。灶臺(tái)上積雪厚厚，兩只燉肉的陶罐卻摔在雪地里，交疊在一起的地方徹底破碎。顯然，第一只落在雪地里時(shí)完好無損，第二只恰巧落在第一只上面，因此我剛才聽見的聲音，正是這一聲響。
“呼呼——”
又是這聲音，阿錚他們?cè)趺催€不回來？我摸了摸右手腕上的袖箭機(jī)關(guān)，心中略定。
“呼——呼呼，呼嗷——”
灶臺(tái)后緩緩冒出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大腦袋，還在晃動(dòng)……什么東西？心臟驟然狂跳，兩條腿卻沉重到抬不了。我眼睜睜看著那顆腦袋越伸越長，然后整個(gè)身體直直立起，張開大嘴“呼嗷——”一聲。
熊！是活的熊！我在皇子衍的帳篷里，見過熊的皮。腦袋里空空如也，整個(gè)人莫名動(dòng)彈不了，而面前的熊瞪著圓圓的眼睛，正在直視我。
“呼嗷——”黑熊對(duì)著我發(fā)出響徹山谷的嚎叫，同時(shí)身體一縮一躍，飛過灶臺(tái)猛撲而來。
黑熊越來越近，我的眼睛里只剩下它張開的大嘴，和尖利的牙齒。“啊——”我終于發(fā)出聲音，并且向后挪動(dòng)。太遲了，它的前爪已經(jīng)快要落在在我的身上。
雙腿一軟，我坐在了雪地里，而黑熊也撲倒在我的腿上。我驚聲尖叫，“啊——”，奮力抽出雙腿使勁猛踢。黑熊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任我狠踢……難道被我踢死了？
“夭夭?！?p> 這一聲喚，如天籟之音。我定睛看去，阿錚臉色蒼白地手提刀鞘蹣跚走來，身后是無腿老怪，一臉震驚之色。
我失控地嚎啕大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見來人才會(huì)哭。無腿老怪一晃已到我跟前，拖開黑熊，從它后頸拔下一物，我抹著眼淚認(rèn)出正是阿錚的那柄斷刀。
無腿老怪喝道：“阿錚，一刀削掉它腦袋才能致命，要不是我補(bǔ)了一下，夭夭非重傷不可！”
阿錚似乎沒聽見他的話，頹然蹲下，抱住我道：“對(duì)不起，是我大意了?！?p> 他身體輕顫，勒的我?guī)缀醮贿^氣來。我鎮(zhèn)定許多，哽咽道：“不是說好不道歉的么？”推了推他的身體，“勒死我了?！?p> 無腿老怪大笑，“哈哈哈，晚上有肉吃了！”轉(zhuǎn)而再次看熊身上的那處刀傷，問道：“阿錚，你剛才是怎么回事？”
阿錚松開我，悶聲道：“剛才那一刻忽然擔(dān)心起來，萬一要是傷到夭夭怎么辦？不能一刀斃命，反而激怒黑熊怎么辦？”
無腿老怪沉吟片刻，道：“阿錚，你不相信我教你的武功？”
阿錚搖頭，“不，我怎會(huì)不相信您？”
無腿老怪篤定道：“那你就是不相信自己！”
阿錚一愣，“不自信？”
怎么可能？阿錚從小就冷靜，不驕不躁，他不自信，世上哪還有什么人是自信的？
無腿老怪笑道：“導(dǎo)氣自丹田上行，不使散漫，自右腎循腰及下足，足后上行脅下，循右手入肩發(fā)力?！敝钢胺綐淞?，“再來！”
阿錚接過斷刀，目視前方，凝神片刻，忽地右肩一晃，手中斷刀已然不見。
樹林里仍舊寂靜無聲。
“阿錚，走，咱們?nèi)タ纯?。”無腿老怪道。
“嗯。”阿錚沉靜應(yīng)下，拉起我道：“走，咱們一起。”
冰天雪地，他的手心仍舊溫?zé)幔覒?yīng)道：“好。”
樹林寂寂，雪花落下發(fā)出輕微的簌簌聲，山風(fēng)也被阻在了外邊。
無腿老怪在一棵樹前停下，對(duì)我笑道：“夭夭，來，推倒這棵樹?！?p> 往阿錚身后一縮，我道：“您老人家拿我尋開心！我哪有那么大力氣？”
阿錚笑起來，“來，試試嘛。我看用不著我?guī)兔Γ阋材芡频?。?p> 我疑惑地看看兩人，伸手向樹干用力推去?！爸ā钡囊宦暫?，碗口粗的樹開始傾斜，隨后轟然倒下。
我驚恐地躲到阿錚身后，看著面前濺起的大片雪花?！鞍㈠P，怎么回事？”我可不信我練成了什么神功。
阿錚拉著我走了兩步，在另一棵樹上拔下斷刀?！笆俏铱硵嗟摹Ｒ?yàn)檫@樹林里沒有風(fēng)，才沒有立刻倒下?！?p> 他又進(jìn)步了，并且是精進(jìn)神速。我想到自己，在這里安頓下來后便一直養(yǎng)病，如今不怎么咳了，再不努力，難道要成為一輩子拖人后腿的累贅么！
無腿老怪在查看斷木處，“你瞧，比前次好。阿錚，心中擔(dān)憂，手上就會(huì)猶豫不決，不能將功力發(fā)揮到極致。”
阿錚點(diǎn)頭，“我明白了?！?p> 無腿老怪道：“照這個(gè)速度，你很快就能練成第二重，到時(shí)候我就不用跟你一起出來找吃的了?！?p> 我知道自己不該妒忌阿錚，可現(xiàn)在心里真的是羨慕妒忌恨，我為什么就不適合練武呢？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成為強(qiáng)者啊。
阿錚眼睛閃亮，雙膝一彎，跪倒在雪地上，“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