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馬一車,一路暴土揚長,如此奔波數(shù)個時辰,待得天際露出微白,獨矗山的輪廓已隱約可見。
小遙擦了額間不知何時滲出的汗水,此時已是這般燥熱,再奔波百里也不知兩位主子是否撐得住。
本來,他們所擔(dān)心的只有落兒郡主,孰料昨晚趕路時四皇子忽然從馬上滾落,竟然發(fā)起病來,只得立刻安置入車廂中,反而要落兒郡主照料。
小遙側(cè)眼看了一眼車廂。許是老天得知她心中所憂心,一陣晨風(fēng)吹過,正揚起窗簾一角,小遙恰巧窺得內(nèi)里情狀,嘴角不禁抬了起來。
越致霄努力按壓住胸口,時間寶貴,半刻也耽誤不得,他強撐坐進(jìn)車廂中,扯了一抹笑出來道:“終于,還能……這么近地看到你?!?p> 端落兒潸然淚下。不過月余,卻似經(jīng)年未見,可她從來不敢去想。若是想念,那余生不知當(dāng)如幾生幾世般煎熬了。
更令她心痛如絞的是,他摔得一身塵土,臉色煞白,額間和臉側(cè)都是汗水,想必是痛苦所致。
端落兒幫他撣著身上的塵土。
越致霄見她認(rèn)真的樣子,想伸出手去,無奈疼痛難忍,只得道:“你別忙了了,我的手挪不開,你來……抱我可好?”
端落兒一愣,臉不由一紅。
越致霄低頭瞧她,矯作不知,道:“難不成,你嫌我衣服臟了?”
端落兒忍不住笑了出來,撲上去抱了他,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前,感受著他的手按壓胸口的力道,顧不得眼淚抹了他一手。
越致霄只覺胸腔頓時充盈起暖意,竟連那病痛也漸漸不覺了,他騰出手來,撫了她的長發(fā),托了她的臉龐,仔細(xì)端詳?shù)溃骸奥鋬?,我真的沒敢奢望,還能有這一天?!?p> 端落兒抽泣著說不出話來,只一味地點頭。
越致霄笑著幫她擦去淚水,端落兒則抬袖為他將汗水抹凈,兩人又相擁而坐片刻,端落兒片刻過后情緒才終于稍稍平穩(wěn)些許。越致霄發(fā)病之事一直瞞著端落兒,她道:“你還難受嗎?這是怎么了?”
越致霄搖搖頭道:“無礙,應(yīng)該沒事了。”
“現(xiàn)下這般情狀,也只能等到回了越國……,”端落兒道,“對了,聽說居失國主竟將皇上派來傳旨的官員秘密處置了,而那旨意是速召你回京面圣。眼看大婚將近,不是天大的事情,皇上斷不會突然召你回去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越致霄一愣,立刻就想到定是汲箤告訴了端落兒,他有些無奈地?fù)u了搖頭,道:“我已經(jīng)許久沒有接到過祈京的信件了,知道的并不真切。只是從邊境打聽到了些許消息。正如你發(fā)現(xiàn)那牢中人時所料,太子因卷入當(dāng)年趙王之亂中而遭人彈劾……”
“太子竟然……,”端落兒驚訝不已,“可我覺得太子并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越致霄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必定是有人布下陷阱,太子大約是被我拖累了。”
端落兒道:“怎么會與你有關(guān)?”
越致霄道:“你還記得流落合新村時收留我們的村醫(yī)嗎?那人曾是趙氏舊部,是我將他放走的。只怕是上次我們經(jīng)過合新村,他被有心之人發(fā)現(xiàn)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父皇急召我回去也印證了這一點?!?p> 端落兒道:“即便如此,憑這個就斷定趙王之亂與你和太子有關(guān),未免太武斷了。”
越致霄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柔聲道:“對方醞釀許久,又與居失有所勾結(jié),必定會想方設(shè)法將崔放失蹤之事引到我們身上,兩件事一疊加就足以引起父皇的疑心了。”
端落兒臉色發(fā)白。
許是因為方才發(fā)病所致,越致霄看上去頗為憔悴,她本以為只要逃離了居失就萬事大吉了,孰料他竟將面對更加兇險的境地。
越致霄看著端落兒擔(dān)憂的神情,又摸了摸她的臉頰,溫聲道:“我什么都不害怕,只是擔(dān)心護(hù)不住你。落兒,答應(yīng)我,一到越國國境,你立刻跟小遙走。不用擔(dān)心,我會沒事的?!?p> “不,不行!”端落兒拼命搖頭道,“那個崔放是使團(tuán)帶走的,而汲霍又秘密處置來傳旨之人,意在讓人以為你滯留不歸……,他們肯定是想讓皇上以為你與居失有所勾結(jié)!”她緊盯著越致霄,“你肯定都明白,你知道此行兇多吉少,所以才讓我一到國境就跟小遙離開!”
越致霄不由震驚,他沒想到端落兒片刻之間竟事情想得這樣清楚,他想了想道:“千算萬算,總歸沒算到你能認(rèn)出崔放,我們還有機會?!?p> 端落兒拉緊了他的衣角。
越致霄只覺得心中一慟:“落兒,你我相聚不易??商邮鞘芪彝侠鄄艜萑脒@般境地。我回去的確是兇多吉少,但不回去便一絲可能也沒有了?!?p> “我不是不讓你回去。”端落兒搖頭,“我不會跟小遙走的。”
越致霄愣住了:“你……”
端落兒驟然起身,道:“你若是怕拖累了我,那此刻我便也不再拖累你,我立刻就下車,不再受你四皇子的半點恩惠!”
越致霄一把拉住她,道:“落兒,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當(dāng)然知道,那我的意思你可知道?”端落兒道:“自從跟你分開,每一天我都過得無知無覺,唯有想到你在驛館,猜想你在做什么,我才意識到自己還會呼吸、還會心跳,可我又不敢去想,不敢去念……,那種煎熬的滋味,你若曉得,就不該再把我支走……”
他曉得,他當(dāng)然曉得,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越致霄情難自禁,將緊緊端落兒擁入懷中。
端落兒抽泣著也不肯停下來:“你愿看我行尸走肉般活著,我卻寧愿與你相伴哪怕只剩半刻……”
“好,好。”越致霄從未見過端落兒如此激動,輕柔地?fù)嶂谋车?,“我答?yīng)你,我們再也不分開了?!?p> 端落兒喜極而泣,越致霄心中也是無比歡喜,看著她的樣子更是感到又是甜蜜又是心疼,抬袖為她輕輕拭淚。
兩人離得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細(xì)白如絲的絨毛,她能感受到他呼進(jìn)呼出的氣息的溫度。
端落兒無端端地緊張起來,心跳加速,只覺得身體前所未有地發(fā)熱,尤其是臉上,燒的厲害。
“這……有點熱……”
她話音未落,卻已被柔軟的兩片唇堵了嘴。
微風(fēng)徐來,掀起簾角,小遙在窗外展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