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月籠輕紗,屋中安寧靜謐。
云筠側(cè)躺在床上全無睡意。
明日已到了臘月二十九日,若明日世子殿下再不回來,這個年怕是回不來了。
王妃娘娘不喜喧鬧,錦歆又離了王府,娘娘只與弘嬤嬤守歲定會十分寂寞。
可惜新年正月里母親不會允她出門,否則她定會去看望王妃娘娘。
也不知元宵燈會時會不會有機會。
云筠想著不由翻了個身。
又想到宮嬤嬤已經(jīng)盡心盡力教導(dǎo)她半個月了,新年要送些什么孝敬她老人家才好。
云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敲了五鼓方才有了些許睡意,迷迷糊糊中只覺剛?cè)胨炀土亮恕?p> 竹月進來請云筠起身:“小姐,快起吧,若去的遲了會挨罰的?!?p> 嬤嬤規(guī)矩極嚴,小姐若遲了指不定又要多站多久。
云筠只好起身由著竹月服侍盥洗梳妝,只吃了半個金絲花卷,便向外走。
明日便是除夕,今日梁府中各色齊備,換了門神、聯(lián)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
梁府上下個個插金帶銀,眉開眼笑,熱鬧喜慶。
唯獨芷蘭院內(nèi)依舊安靜從容,云筠將將踩著點進了宮嬤嬤的住處,但見房內(nèi)瑤琴、寶鼎、古畫、茶臺、香案,無所不有。
嬤嬤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聽到動靜抬頭看了她一眼,半晌沉聲道:“踩點也算遲了,下不為例?!辈]有罰她。
云筠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宮嬤嬤放下茶盞起身來至香案旁,布下香器,依次擺放依次向云筠介紹:“這是香插、香盤、香夾、香箸、香鏟、香匙、香帚、香篆、香押、香刀、聞香爐?!?p> 宮嬤嬤拿起聞香爐對著身旁的云筠道:“聞香爐要養(yǎng),就如同養(yǎng)紫砂壺一樣,要想涵香納味,煥發(fā)壺本身渾樸的光澤,就要用紅茶和黑茶來養(yǎng)。同樣的道理,聞香爐要以灰養(yǎng)爐,爐內(nèi)的香灰無需清理?!?p> 云筠點頭:“記得了。”
“那咱們開始吧。”宮嬤嬤道。
“焚香,不只是為了享受高雅。香,不僅芳香養(yǎng)鼻,于有形無形之間頤養(yǎng)身心,妙用無窮?!?p> “上好的香料有龍涎香、沉香、檀香、麝香。這幾種香料我這里都有,你自己選擇一種?!?p> 云筠隨著宮嬤嬤一道選擇了沉香。
宮嬤嬤轉(zhuǎn)頭看向云筠叮囑道:“制香時心要靜,手不能抖,這樣制出來的香,點燃后流暢平緩不會斷燃。”
云筠認真聽著宮嬤嬤的每一句話。
宮嬤嬤凈手坐下,執(zhí)著香押在聞香爐里壓制香灰:“香灰要壓得平整順滑方能在其上放置香料?!?p> 云筠一直在一旁細細的看。
只見宮嬤嬤壓好香灰,放上小巧玲瓏的銅質(zhì)祥云模具,用香匙將沉香香料傾放入祥云模具中,期間動作輕柔舒緩,并未灑出一絲一毫,放置均勻后輕輕取出模具,點燃沉香。
宮嬤嬤告訴云筠:“整個過程要認真仔細,熟能生巧,切勿急躁?!?p> 云筠點頭照做一遍。
待沉香燃盡,宮嬤嬤伸出雙手收拾香器。
云筠不由被宮嬤嬤的手吸引了注意力,那雙手白皙瑩潔,只骨節(jié)比年輕人略粗了一些,保養(yǎng)得十分得宜,如果只看手完全看不出年紀,與宮嬤嬤的年歲毫不相襯。
方才宮嬤嬤制香時她就開始注意了。
宮嬤嬤見了笑道:“對老身的手很好奇?”
云筠點了點頭。
宮嬤嬤眼中閃過一抹驕傲之色:“老身的獨門秘方有奇效,宮里的娘娘們愿出萬金向老身討要,老身誰都沒答應(yīng)?!?p> 云筠暗自驚訝,這方子可不是一般的貴重。
宮嬤嬤又道:“老身手里除了駐顏的仙方還有養(yǎng)身的秘方。老身的養(yǎng)身方可不只是日常調(diào)養(yǎng),最珍貴的是養(yǎng)護的秘方,比如:……女子房事后……生了孩兒后……
那都是成親后的女子方能用得到,如今你尚在閨中,老身就不與你多提了。”
云筠聽的面頰緋紅。
宮嬤嬤笑道:“這些時日你已經(jīng)學(xué)得很好,只需要鞏固即可。
老身今日下晌家去,過了元宵節(jié)再來,屆時再斟酌著添減,管家、針黹、廚藝這些也要習(xí)學(xué)。
這些時日老身不在,姑娘舊日學(xué)的也不能落下,要勤加練習(xí),時日一久便根深蒂固,成了習(xí)慣也就不會忘記,旁人就是想奪也奪不走。
云筠輕聲應(yīng)下。
顧夫人聽說宮嬤嬤要走,忙來挽留:“將寶兒接來,一同過年也熱鬧些。”
宮嬤嬤搖頭拒道:“寶兒還是在他父母身邊的好,我一個老婆子哪里能讓他們一家子骨肉分離。
老身離家多年,兒子兒媳與我只有敬畏沒有親近,趁著新年更要團聚一處,多謝夫人美意,待過了年老身再來?!?p> 顧夫人苦留不住,只得送上許多謝禮,重重封了謝銀,給了靈兒和寶兒一人一包壓歲的銀錁子,這才命人好生送嬤嬤和靈兒回去。
顧夫人和云筠送了宮嬤嬤回來,就見章祿英帶著九兒匆匆往外跑。
章祿英看到顧夫人和筠表妹迎面走來,躊躇著慢下腳步。
盈盈走來的筠表妹笑容依舊清甜,遠遠望去如初綻的玉蘭花,玉軟花柔,嬌艷欲滴。
看到筠表妹,章祿英目光閃了閃,心中愧疚難當。
他若再不努力改變自己,就更加配不上她了。
章祿英作揖向顧夫人行禮,擦肩時低聲喚了句筠表妹,便大步離去,沒在回頭。
顧夫人看著章祿英急匆匆的背影,納罕道:“明日便是除夕了,這孩子怎么這個時辰還出門?!?p> 采苓回道:“表少爺最近常常出門,連姑太太都抱怨整日看不到表少爺人影?!?p> 章祿英此刻正在蒼術(shù)的房中赤著上半身坐在浴桶里。
冰冷刺骨的藥水淋在皮膚上,頓時激起一層雞皮疙瘩,桶中傳來一股刺鼻的藥味,熏的人睜不開眼睛。
章祿英騰的站起身就要出去。
濕漉漉的褻褲緊貼在身上,章祿英一條腿已邁出浴桶,水珠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師傅冰冷的聲音驟然想起:“不淬煉筋骨如何習(xí)武,這才剛開始,若連這點苦都受不了,那你還是盡快回去吧?!?p> 章祿英僵硬的伏在浴桶上,想到方才見到的筠表妹,章祿英逃避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哆嗦著牙齒又坐了回去。
蒼術(shù)負手而立凝視遠方,幽幽道:“皇上已到中年,太子正是蓄力之時。
一朝天子一朝臣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p> 師傅說得簡潔,但章祿英聽懂了,師傅是想讓他破釜沉舟,逆風遠航,他正走向一條艱難的不歸路!不過為了權(quán)勢地位,他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