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那個黑色的身影終于再次出現(xiàn)在視線中,我在這座幽藍的宮殿前站了整整三天,總算等到他回來。
黑影越來越近,直到停在我面前,幽藍的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相貌變得清晰,二十幾歲的年輕模樣,皮膚白皙,眸子依舊明亮,雖穿了一身黑衣,看起來卻很干凈,腦海終中忽然閃過一個場景,如果換成一身白色的衣裳,可能會更適合他。
“我有些事想和你談談?!蔽彝捻娱_口說道。
“跟我來?!彼]有很吃驚,或許這類表情不會在他這類生物的臉上出現(xiàn),又或許,從帶我回來的那一刻,已經(jīng)料到我會來找他。
玄岸從我身邊走過,藍色宮殿的大門緩緩打開,我跟在他身后,走進這個神秘的地方。殿內(nèi)十分空曠,木制的地板,極少的擺設,宮殿的四周安置幾顆碩大的夜明珠,珠子散發(fā)著乳白色的光線,將室內(nèi)照亮。窗柩旁飄著黑色的窗紗,微風拂面而過,有種莫名的冷清。如此荒涼而寂寥的一個地方,呆上千年,他當真不會覺得孤單?
我偷看了他一眼,后者并未察覺,只是沿著墻側(cè)的木質(zhì)樓梯,緩緩朝樓上走去,方才殿內(nèi)并沒有這道樓梯,樓梯隨著他的步伐逐層顯現(xiàn),顯然是受他操控,見我還呆站在原地,他停下腳步回頭道:“跟上?!?p> 我踏上樓梯,觸地的感覺很真實,待上樓之后,腳下的樓梯又消失不見,我們進來的樓梯口,也化作一堵墻壁。這里四面均是窗口,窗口飄著和一樓同樣的黑色窗紗,只是沒有出口。室內(nèi)空曠,甚至連一顆可供照明的夜明珠都沒有,像一個暗無天日的牢房,玄岸指尖幽藍的火光是這室內(nèi)唯一的光源。
見我在看他,他一收手,室內(nèi)僅存的這道光也熄滅了,整個空間陷入一片黑暗。
“玄岸?”我叫他的名字,過了一會兒,沒有回應。
“玄岸?”我又叫了一聲,恐慌感撲面而來,我摸索著往前跨一步,撞上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下意識地伸手觸摸,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人的后背。
“對、對不起,要不要把樓下的夜明珠拿來?”我縮回手,提議道。這黑燈瞎火的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黑暗讓人冷靜,我已經(jīng)習慣生活在黑暗里?!彼恼Z氣極淡,憑空生出一種波瀾不驚之感。我很想說我不習慣,復又想想這是人家的地盤,索性算了。
“你現(xiàn)在很不冷靜?”
這句話并沒有得到回答,空氣安寧,除了我的呼吸外,沒有一點聲音。
“我想知道上一世的記憶?!痹谶@之前,我曾到過三生石,可是上面沒有關(guān)于我的記憶,孟婆沒有理會我,小竹更是閉口不言,如今,只能從玄岸這里尋找答案。
“有些事,不知道會更好?!焙诎抵许懫鹦兜穆曇?,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聽他的意思,似乎并不愿提及,可越這樣,我的好奇心越重。
“我想知道?!蔽覉猿值馈?p> “你可想好了?如果那些記憶并非很好,你還要堅持找回嗎?”
不好的記憶?說到這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二十五年前,我為什么會轉(zhuǎn)世到人間,而玄岸又為何會甘愿受罰二十五年?或許那真的是一段并不美好的記憶,不但對我來說如此,還涉及到玄岸,所以他才刻意回避,始終拒絕回答我的問題。
“我想知道?!蔽铱隙ǖ?。雖說是上一世的事,可現(xiàn)在情況有些特殊,有些事我急于知道答案。
手腕傳來冰冷的觸感,下一秒一股冷空氣撲面而來,額頭突然觸碰到什么,冰涼冰涼,我一驚,恍然明白過來那是他的唇,遂猛然推開他,退后一步。
“你做什么?”我的語調(diào)高出幾分,在空曠的室內(nèi)顯得格外突兀,冷空氣撲面而來,我能感覺到他在向我靠近。
“還你記憶,要不要,選擇權(quán)在你?!彼恼Z氣平淡,似乎對剛才的舉動并沒有覺得不妥。記憶,我當然要,只是以這樣親昵的方式,未免太特殊了些??諝庵性俅位謴蛯庫o,而關(guān)于記憶,我勢在必得。
“你在哪?”我伸出手,指尖最先碰到的是他的衣衫,另一只手,朝上摸去,碰到了他的雙臂。
“我準備好了。”說罷,我閉上眼睛。
片刻后,陌生而清涼的觸感再次襲來,大腦一片空白。一秒,兩秒,就在我以為玄岸故意整我的時候,如同打開了一道開關(guān),無數(shù)畫面從腦海奔涌而出。
“玄岸,你等等我?!笔堑貙m,一面容姣好的女子追在玄岸的后面,前者依舊健步如飛進了宮殿,門倏地關(guān)上,剛好將她阻攔在外。
“玄岸,你出來?!彼趯m殿外喊著,腳尖輕點飛向大殿敞開的窗子,卻在即將接近宮殿的時候被彈了回來。
“玄岸,為什么躲著我?”忘川河邊,她站在渾黃的河水邊質(zhì)問,后者只當做沒聽見,淡漠從她身側(cè)走過。
玄岸
玄岸
玄岸
……
每一個畫面里,女子都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祈求他能同她說上只言片語,后者依舊像一塊冰山,不理不睬。
“玄岸,你再不理我,我就毀了這里,說到做到?!彼龘踉谒媲?,固執(zhí)的堅持道。
“你要知道這么做的后果。”這次,冰山終于開口了,只是留下這么一句話,又消失在我的面前。
那一夜,狂風大作,河水猛漲,咕嚕咕嚕翻滾著,以迅猛之勢撲上奈何橋,席卷每一個過橋的靈魂,大片的曼珠沙華沙沙作響,花針豎起,猶如一片片沾著血的毒針,它們離開生長的土地,游蕩在忘川每一個角落,將所遇到的孤魂紛紛絞殺吞噬,一時間整個忘川哀嚎聲遍野,天空飄著血紅色的雨。女子一身血色長裙站在曼珠沙華的花叢里,因這哀嚎聲而仰面而笑,血水滴在白皙的臉上,詭異而妖艷。
“抓住她?!焙谟八⑺⒌仫h到我的面前,她的手輕輕揮動,大片曼珠沙華的花針迎面刺過去,黑影不敵,瞬間便散了蹤跡。
“哈哈哈……”空氣中是她放肆的笑聲,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凄涼。
“何必呢。”玄岸終于出現(xiàn)在女子面前,他的周身仿佛有一層透明的保護罩,將血雨隔開。
“終于有一次,你主動來找我了?!迸涌裥Φ溃魅肟谥腥詼喨徊挥X。
“跟我回去受罰。”都這個時候,他還是如此平淡。
“如果不呢?”女子臉上的倔強明顯。
“別怪我?!毙妒种袕棾鲆坏浪{光,如箭般向女子襲來,她飛身向后險險避開,誰料那光竟會轉(zhuǎn)彎,趁其不備,直擊到她的心上,身體的力氣如同被抽空,女子掉進翻滾的河水里。
我倏地后退,跌坐在地上,久久地回不過神來,原來夢中的場景是真的,只是那女子的模樣并非是我。
“那人不是我。”非但如此,除了忘川是我所熟悉的之外,畫面中見到的女子沒有絲毫印象,我確信,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
“因為轉(zhuǎn)世,你的相貌有了變化,但你的確是她?!毙兜穆曇魪暮诎抵袀鱽?,我不禁搖搖頭。如果那個人是我,這記憶顯然和何奈告訴我的有出入,
“好,就算那人是我,你既然這么討厭我,為什么還讓何奈找我回來?”我沒忘記在剛剛看到的記憶畫面中,是他親手將女子打落忘川河。
“沒有討厭,你犯了錯,理應受到懲罰,回來是因為你的命數(shù)到了?!毙毒拖褚慌_沒有感情的機器,機械地解釋著,卻不著痕跡地打破一個人所有的幻想。我甚至有些慶幸,我不是她,否則一定會很難過,正想著,胸口忽然抽搐了一下,好像身體在剛剛的那個瞬間不受控制。
我慢慢站起來,不再繼續(xù)深究下去,“謝謝你把記憶還給我。”我循著記憶朝一個固定方向走過去,片刻后手摸到了黑色的窗紗,將它扯開,外面幽藍的光線若隱若現(xiàn)。窗子開著,我踏上窗柩跳了出去。
身體突然跌落的感覺有幾分熟悉,想來上一世的那個女子應該就是這樣跌落在忘川河里。在忘川,普通靈魂跌落忘川河都會被河水吞沒,銷聲匿跡,至于我為何轉(zhuǎn)世,竟然沒有出現(xiàn)在剛才的記憶里。
“這個高度摔下去,足以讓魂魄散掉。”黑色的身影從天而降,一手將我攬到身旁。
我低頭,原本窗口距離地面只有兩層樓的高度,可現(xiàn)在再看少說也有十幾米,不過靈魂摔散這一說,倒是不曾聽過。
小時候在孤兒院我曾幻過有人會從天而降接我回家,可惜并沒有,眼下的這個人……我側(cè)過頭看向玄岸。還好,經(jīng)過一輪轉(zhuǎn)世,我沒有再喜歡他。
腳尖方一觸地,我從他懷里出來后站定,看著他道:“既然前世恩怨已了,如今我們兩個沒有任何關(guān)系,就此別過吧?!闭f完我便朝地宮外走去,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后不再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