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早晨八點,西蒙·戴高樂一身整潔的西裝,準時坐在了會議室的沙發(fā)座椅上,翹起二郎腿,身體微微向前傾。
“戴高樂投資公司與邦尼特香水研制公司合作十年,期間總共二百零八個大項目,小項目不計其數(shù),可以稱得上是老朋友了。起初的合同簽訂的是合作二十年,約瑟夫·邦尼特先生解約于我們將會是一項重大的損失?!?p> 約瑟夫笑笑:“當初簽訂的合同中,我們答應(yīng)在每一個項目取得可觀的收益之后,以戴高樂公司投資數(shù)目的三倍作為回報。而貴公司從我們這里盈利數(shù)額達到五千萬法郎之后,我們隨時可以賠償一百萬法郎并解除合同。我們已經(jīng)為貴公司提供盈利六千萬余法郎,顯然已經(jīng)滿足了要求,作為補償?shù)囊话偃f法郎今日也已經(jīng)帶了過來?!?p> 西蒙聞言將身體后傾,后背靠在了沙發(fā)靠背上。
“我聽出來了。貴公司已經(jīng)從最開始法國一家私人公司開始銷往海外,并且已經(jīng)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所以您認為已經(jīng)沒有申請我們投資的必要了?!?p> “您可以這么理解?!?p> “這真的是個很愚蠢的決定,邦尼特先生?!蔽髅善鹕砣ス衽_拿了一瓶紅酒來,順手捎來兩個高腳杯,“三六年的,文森公司珍藏了六十八年的好酒。嘗嘗?”
“多謝。”約瑟夫接過高腳杯,看著杯中暗紅色液體的光澤,湊上前聞了聞。約瑟夫忍不住夸贊道:“不愧是文森公司的紅酒,處理細膩而有其獨特的特點。”
“畢竟是戴高樂公司旗下的品牌,又是戴高樂集團的公司。文森先生可是為我們提供了不少利潤?!蔽髅上硎苤械募t酒,笑瞇瞇地看著約瑟夫。
西蒙眼角的皺紋重疊在一起,粗厚的眉毛自然地舒張著,乍一看是十分和睦的。
西蒙清淡描寫道:“如果貴公司決定解除合同的話,就意味著不能給戴高樂集團帶來利潤,那么貴公司自然就被戴高樂集團除名了。既然如此,也就不再享有原來的好處。價格優(yōu)惠的資源、免費提供的數(shù)據(jù)、業(yè)內(nèi)的高端人才,這些只有戴高樂集團能夠直接提供的好處,貴公司以后都撈不到了哦。在這方面的開支翻上一倍,公司規(guī)模擴張,財務(wù)支出又要加大。在這種壓力下,又要請人指導研究出新的產(chǎn)品,建立新的市場?!?p> “我很看重你的公司,所以我可以更改合同。這份合同將會于明日送上,請您翻閱后再做定奪。”西蒙不留余地道,“文森公司的這瓶紅酒,權(quán)當做是一份贈禮了。勒麥爾,同我送客?!?p> “戴高樂先生,”約瑟夫叫住西蒙。
“我在,邦尼特先生,怎么了?”西蒙駐足回頭,叫約瑟夫迎上了一個微笑。
約瑟夫從沙發(fā)上站起,向西蒙伸出右手:“合作愉快?!?p> 西蒙一愣,隨后也伸出右手,握住了約瑟夫的右手,點了點頭:“合作愉快。”
他目送著約瑟夫坐進馬車內(nèi),突然目光一眩,眼前的一切都霎時間變得模糊起來。他的肺部就好像是突然干癟下去,平穩(wěn)的呼吸根本無法讓空氣流入空腔中。他鬢角沁出一絲冷汗來。
西蒙勉強擠出微笑,竭力地維持著自己的體面,沖他揮了揮手。
他等到馬車調(diào)轉(zhuǎn)了車頭,心想自己應(yīng)該不在約瑟夫的視線之中,方才重重關(guān)上了大門,如釋重負地抽了一口氣。
“親愛的,藥給你送過來了?!贝鞲邩贩蛉伺踔粋€托盤走來。她手中的盤子里放著一個精致的玻璃質(zhì)的小茶杯,杯中是醫(yī)生囑托調(diào)制的抑制劑。
戴高樂集團下有二十七家公司,在各大輕工業(yè)領(lǐng)域都有分布。當初西蒙拿著從父親手下繼承的一筆財產(chǎn),投資了文森公司,嶄露頭角。隨后在他的經(jīng)營下,三年內(nèi)拉攏了如今的二十七家公司進行投資,建立了如今在法國赫赫有名的戴高樂集團。
他這次跑去英國,便是為了擴大戴高樂集團的經(jīng)營市場——他本打算等到自己的女兒成年,看看米歇爾家的獨子能否照顧好自己的愛女,今年年底再開始計劃擴張前往西班牙,獲取更大的利益。
然而就在三個月前,西蒙在兩周的時間內(nèi)依次收到了總共二十家公司的解約合同。這無疑是他向外擴張的一個巨大的絆腳石,必須迅速鏟除,并且鞏固集團內(nèi)部的平衡關(guān)系。
他這三個月來夜以繼日地工作,仔細地分析了每一家公司的經(jīng)營弱點、解約目的,對合同進行了調(diào)整,利用“戴高樂集團”這個最后的殺手锏,將那二十家公司逐一說服。直到今天,他才可算是緩上一口氣來。
而在這三個月的工作時間內(nèi),從心臟處傳來的劇烈的絞痛感三番五次地將他從睡夢中拽醒,讓他不得安寢。他兩次請醫(yī)生幫他查看——第一次醫(yī)生只說是過度勞累導致的積勞成疾,緩歇一段時間便可以恢復;第二次那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醫(yī)師卻說他的心臟正在加速衰竭,他手上沒有可以讓他痊愈的藥劑,只寫出了幾味藥材,按照一定的配置可以起到緩解與抑制疼痛的效果。
“謝謝你,親愛的。”戴高樂夫人扶著西蒙到一旁的沙發(fā)椅上坐下,將小茶杯遞到他手中。
“現(xiàn)在忙完了,好好休息幾日吧?!贝鞲邩贩蛉溯p輕撫摸著他的脊背,看著他愈發(fā)無色的嘴唇,不禁皺眉。
西蒙將杯中的抑制劑一口氣喝下,活動活動手腳,長舒了一口氣。
他無奈地笑笑,將戴高樂夫人擁進懷中:“這可不行啊親愛的,接下來才是更要操心的時候呢。我真的非常抱歉,這三個月來都沒有好好陪過你?!?p> 戴高樂夫人輕輕倚靠在西蒙肩膀上,微微合上雙眼,睫毛不住顫抖著。
西蒙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命如此強烈——規(guī)律而節(jié)奏,每一次跳動都好像是在胸腔中劇烈撞擊著,令他可以真切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與西蒙·戴高樂有過任何商業(yè)來往的人都覺得他是個彬彬有禮而又奸詐狡猾的人。這個男人總是可以驚奇地在他們面前保持著絕對理性的頭腦,絕不放過任何一份利益。
他用豐富的學識、溫柔的性情、自信的品質(zhì)、果斷的判斷、高挑的身軀來裝飾自己,讓自己看起來足以頂天立地的同時,又是一個寬和而又有似水柔情的男人。他覺得他很有必要這么塑造自己,因為這理應(yīng)是一個男人,更是一名紳士的品格。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他又深刻地謹記著對自己的要求,他更深愛著戴高樂夫人,清楚地知道她埋藏在心底的擔憂。
他在理性的誠實旁邊反復徘徊,設(shè)想出了無數(shù)種未來,最終對自己最愛的人撒了一個謊:“放心,我一定會長命百歲,陪你天長地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