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四節(jié)
最后一個回來的是一頭紅發(fā)的混血少女，看她一邊摘下頭盔甩動著火紅的頭發(fā)，一邊字正腔圓地說著漢語，沈道玉心里著實驚訝，更驚訝的是，在場眾人早就習以為常。
“亞莎，有什么收獲嗎？”
亞莎展開了精靈球，一只橘紅色的小鳥就像子彈一樣沖了出來，朝離它最近的菲兒猛撲過去，在眾人的驚呼中，一個小巧的棕色身影高高躍起，裹著噼里啪啦的電流把這個不自量力的襲擊者打翻在地，亞莎這才手忙腳亂地把它收回去。
“抱歉抱歉，還沒馴化呢，菲兒你沒事吧？”亞莎連忙過來向菲兒道歉，看這樣子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了，沈道玉大腦一片空白，等一眾訓練師早已恢復常態(tài)，有說有笑，他才反應過來，驚出了一身冷汗。
“寶可夢會攻擊人？收服的也會？”他如此想著，身體一時僵住，無法動彈。
“小箭雀啊，雖然在豐緣很少見，但市場上價格也不高吧？干嘛特地收服呢？”
“它的特性是疾風之翼，我準備帶回去配幾代，搞出個順風來，當干擾手用?！?p> “你有蛋種？”
“嚯，二少爺這是瞧不起我們小門小戶的啰？”
“哪能?。 ?p> “……對呀，剛剛明明還被過動猿襲擊了，怎么就懷疑起寶可夢的攻擊性了？”沈道玉坐在一棵橫躺的樹干上，頭頂?shù)恼谟昱锴闷鸲．斪黜懙挠曷?，現(xiàn)在只要這一點點聲音就能讓他心驚肉跳。他看著眼前的五人不斷走動、說笑、工作，頭上冷汗直流，心慌難忍，嗓子燒灼一般，隱隱作痛，他大口喘著氣，極力平復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在眾人的聊天上。
“老常，阿離，過來搭把手?！笔浅鲈蒲械墓喩ぷ樱齻€人喊著號子抬起了還在沸騰的湯鍋，真奇怪，那么小一口鍋為什么要三個人抬？
“哈，今天開葷了，總算不用啃壓縮餅干了！”
“該啃還是得啃，就打著一只，每個人分不了多少?！?p> “倒是哦，還多個人?！?p> “哎！注意點……咱在野外，壓縮餅干能量棒才是常態(tài)，別指望打獵?！?p> “這我們都知道，打一趟獵獲得的食物還不夠消耗的呢?！?p> “還有，不認識的東西千萬別吃，碰都不要碰，就算是認識的也要小心，這都是血的教訓呀！”
“知道了研哥，你上課時都講過幾百遍了。”
“別嬉皮笑臉的，阿離你說，這兩天你摘了多少樹果？”
“也不多，就取了點兒種子，多了咱也沒地方放……”
“還笑！不管怎么樣，千萬別進嘴！”
耳邊傳來了滋滋啦啦的聲音，鼻孔里充斥著濃郁的肉香，沈道玉的口水一點點分泌出來了，肚子也再次咕咕直叫。與之相反，眼前人的身影漸漸模糊了，交談的聲音一點點衰落了，濕漉漉的水流慢慢蒸騰了。背后粗壯的枝干剛好為他提供了倚靠，將頭微微后仰，渾身上下的酸痛和疲倦就不可遏制地襲來。他長吁一聲，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女人的身影，看不清臉，只有滿頭華發(fā)，溫柔地牽起他的手，捧起他的臉，擁抱他瑟瑟發(fā)抖的單薄的身軀，他清楚，那是他含辛茹苦的母親。接著，眼前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了人的面孔和話語，他伸出手，那些人就從他的面前蒸發(fā)掉了，無影無蹤。
“沈先生，沈先生……”
就像閃電劈開烏云，沈道玉的面前清晰地出現(xiàn)了一條裂縫，裂谷深不見底，向遠方無盡地延伸，正拉著大地另一邊的母親飛快地后退。沈道玉凝視著這無底的深淵，他好像在深淵中看到了一只眼睛，一只有著墨綠色瞳仁的眼睛，這只眼睛也在凝視著他，在等待著他的回應?？墒撬貞裁茨?？他要對這深淵許下怎樣的愿望呢？他無法思考，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感到這直通幽冥的深淵中有光射出來，他害怕得發(fā)抖，他怕這是來自地獄的業(yè)火，他害怕地轉過身去。
轉過身，眼前便是無盡的黑暗，然后，似乎有燈火在慢慢燃起，人的面孔漸漸浮現(xiàn)了出來。他能辨認出的第一個人是阿離，然后是菲兒，經過了不計其數(shù)的陌生的臉龐后，他終于找到了老常和亞莎。他不認識其中的大部分人，但有的面孔就是令他感到親切，而有的則使他生厭。他開始慢慢明白，這是一場夢境，于是他用盡全力睜開了眼睛，天光乍現(xiàn)，視線開始對焦，而他又一次陷入了懷疑，以為這是另一重夢幻。
眼前是阿離的臉，他手里舉著一只“雞腿”，散發(fā)著香噴噴的氣味，塞到沈道玉手里，油順著手指流下，將熱量傳遞到了手心。沈道玉盯著這只“雞腿”有些發(fā)呆，被阿離推了一把：“愣什么呢？快吃呀！吃完了上帳篷里睡覺?！币慌詡鱽沓０俅ê呛堑男β暎骸霸谶@兒你都能睡著！”
沈道玉的鼻頭又一陣發(fā)酸，讓他猛吸一口，把眼淚忍住了。他點了點頭，嗓音沙啞地說了聲“謝謝”，大口咬在那只“雞腿”上，一口下去，才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雞腿，肉質比雞肉粗糙，味道也有些土腥，油水雖多，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明顯的肉香，好在用調料掩蓋了腥味，也不是多難下口，尤其沈道玉饑腸轆轆，實在是無暇再管味道如何，頃刻間就吃掉了大半。
“怎么樣？味道還可以吧？”
沈道玉本以為是在問他，抬起頭一看，原來是老常在跟菲兒說話，后者正啃著一只翅膀，贊不絕口：“老常的手藝真是沒得說！”
沈道玉只好尷尬地笑笑，轉頭問阿離：“這應該不是雞肉吧？”
“哈？”阿離被問得一頭霧水：“大王燕呀，你不知道？”
“大王燕？”
“老常打的，烤的時候你不是還看到了嗎？”
“吃的原來是寶可夢啊?！?p> 阿離噗嗤地笑了起來：“那你想吃什么？”
“不不，我不是這意思，就是這燕子……”
“怎么了？”
“算了，沒什么。”沈道玉再次低下了頭，嚼著剩下的燕腿，嘴里的味道比之前更不如。
“哎，你們知道嗎？橙華森林前不久又有訓練師失蹤了?！崩铣５谋砬楹喼笔菧蕚鋰艋鹬v鬼故事。
“都多久以前的新聞了?！卑㈦x一手舉著能量棒，一手端著盛湯的飯盒，不以為意：“好像還是個中等訓練師，二星還是三星來著，一個人進了林子，最后一次有人看見還是在李家村那邊?！?p> “女的？”亞莎似乎對這個新聞還有些興趣。
“對呀。真搞不懂，她怎么敢一個人進林子。”
“什么時候的事？”
“上個月啦，她是二月底進來的，三月二號打了最后一通電話，然后就失聯(lián)了。家屬是三月十號才報的警，到了十五號才在林子里找到她帶的發(fā)信器?！?p> “人呢？”
“沒找到，警察鑒定后認為發(fā)信器不是暴力拆掉的，更像是意外掉落，所以還不能確認這個人是死是活?！?p> “這都快一個月了，哪怕真的沒事，補給也撐不住呀！”
“運氣好的話，打打獵再省點吃應該還行。說起來找到發(fā)信器的地方好像離咱們這不遠?！?p> “這里？”亞莎驚訝地捂住了嘴，“這里離104號道路只有三天距離呀！離有信號的村子只有一天半的路程，怎么會在這里失蹤了！”
“往好處想，可能是丟了指南針不辨方向，越走越往東，深入密林。不過最大的可能還是遇到了強盜?！?p> 阿離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如果她能在這里碰上強盜，他們?yōu)槭裁床荒?？沈道玉明顯感覺幾個人看自己的眼神微微變了。就在他緊張得快要窒息時，聽到出云研哈哈樂了起來：“一個女的，還是孤身一人，肯定會成為壞人的目標。咱不一樣，咱有六個人，不說個個都是精英，起碼自保沒有問題吧？什么樣的強盜不長眼，敢攻擊六個人的營地？再說咱明哨暗哨多少道崗，不比那門外漢強多了？何況還有館主帶隊策應，只要你們別掉隊，別亂跑，出不了事！”
緊張的氣氛瞬間削減掉大半，沈道玉暗暗松了口氣，這里只有他一個外人，而且來路不明，要是對方真的起了疑心，可比把他扔進過動猿群里要命多了。只是沒有想到，原本看起來一本正經把“安全安全”掛在嘴邊不放下的教官，會是那個替自己解圍的人。
“對了研哥，杜娟姐說怎么安排沈先生了嗎？”
阿離的問題又讓沈道玉屏住了呼吸，說是安排，實為處置，而他一個當事人反而沒有半點發(fā)言權，滿腹的牢騷也只能倒著咽回去。
“今天太晚了，明早派人來，讓咱別急著走?！?p> “那行，就調整一下值班順序吧。上半夜老常和研哥，下半夜我、菲兒和亞莎，總之盡量保證有一個男人，不然帳篷里躺不下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