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終于把一切熬過去的時候，已是初春時分。
亞熱帶氣候春季便等于潮熱，一件薄外套穿也不是脫也不是令人煩惱。
如心決定外游。
目的地是衣露申島。
她先乘搭飛機抵達溫哥華國際機場。
在旅館下榻，找到考斯比地產(chǎn)管理公司，負責(zé)人姓許，是名華裔土生子，立刻到酒店來看她。
小許不諳華語，勝格開朗，滿面笑容，“周小姐，叫我米高得了，我可以馬上安排你到島上?！?p> 如心有點忐忑，“你去過衣露申嗎？”
“去過好幾次，那處風(fēng)景如畫，寧靜似樂園，你會喜歡的?！?p> “或許，我應(yīng)保留酒店房間?！?p> “隨便你，周小姐，可是島上設(shè)備一應(yīng)俱全，電話、傳真，什么都有?！?p> 如心仍然躊躇，“且看看再說吧。”
“前任島主黎子中擁有這座島己有三十年歷史了?！?p> 如心問：“他也自承繼得來的嗎？”
“不，他多年前買下此島，聽說打算度蜜月用?！?p> 如心沉默一會兒，終于問：“他最終有沒有結(jié)婚？”
這一問連小許都唏噓了，“不，他獨身終老，無子無女?！?p> 雖然已在如心意料之中，也忍不住深深嘆息。
天從來沒有順過人愿，花好月圓不過是人類憧憬。
“明天早上我們便可以出發(fā)?！?p> “行程如何？”
“我已通知管家派出游艇到市中心太平廣場碼頭來接。”
如心咋舌，“是黎家的私人游艇？”
“不，”小許抬起頭，“是周小姐你的游艇了?！?p> “我怎么負擔(dān)得起呢？”如心焦急。
“正如我說，一切費用已繳，你請放心?！?p> 如心忍不住低聲嚷：“一個陌生人，為何對我如此慷慨？”
小許有他的見解，“也許卑詩大學(xué)一時接受不了那么多捐款，黎子中只好將部分財產(chǎn)贈予你?！?p> “他怎么會這么有錢？”
小許搔頭，“我也想弄個明白，我只知道，到了某一個程度，錢生錢，錢又生錢，富人身不由己變得更富，黎子中想必是其中之一。”
如心笑了，“很高興認識你。”
“明天見。”
來接他們的游艇，名叫紅。
如心莞爾。
黎先生思想矛盾，進退兩難，既然深覺人生不過是幻覺，如何又犯了愛紅的毛病，紅色是多么世俗，何等浮夸，且一下子就褪了顏色，故有每到紅處便成灰一語，可是他偏偏把游艇命名大紅。
小許說：“你有權(quán)更換一切名字?！?p> “不，現(xiàn)狀很好?！?p> 船約兩個小時后抵達衣露申島的私人碼頭。
如心一抬頭，就愛上了這個地方。
正值春季，那島上花木種類繁多，古木參天，灌木叢中，露出繁花似錦的消息來，一條紅磚路沿山坡上去，走十五分鐘即看到一幢平房，外型樸素，兩名仆人正站在門前侍候。
如心只見到累累的紫藤一串串自大門旁邊的架子上懸垂下來，香氣撲鼻，蜂鳥忙著吸食花蜜，沿窗種著白玫瑰，花苞把枝葉墜得低頭。
這像是童話里的居所。
男仆自我介紹，“周小姐，我叫費南達斯，這是我妻子馬古麗，有需要請隨便吩咐。”
如心連忙應(yīng)道：“你們好。”
費南達斯拿著行李進屋。
門內(nèi)又是另外一個世界，客廳寬敞無比，地上鋪著方磚，一直延伸到露臺，自長窗看出去，是一望無際蔚藍色的太平洋。
如心深深吸進一口氣，立刻走近欄桿，世上竟有這樣美麗的地方！
小許跟著進來，坐在雪白座墊的藤榻上。
他說：“我知道你會喜歡這里。”
如心轉(zhuǎn)過頭來，歡喜地回答：“我可以在此住上一輩子?！?p> “來看看其他設(shè)施?！?p> 屋子建在小山之頂，正門朝南方，西邊看海景，北方是泳池與網(wǎng)球場，東邊走下三十多級石階，是直升機停泊處。
仆人宿舍在島另一頭，需要駕車前往，約六七分鐘可達。
小許說：“唯一不便之處是沒有郵差上門，當(dāng)然，食物用品得自市區(qū)運來?！?p> “汽油呢？”
“呵，島上有兩部車，用電能發(fā)動，不會污染空氣。”
如心聽了發(fā)呆，過了一會兒才說：“黎先生沒有子女，真是可惜，做他孩子會幸福的?！?p> 小許只笑不語。
“咦，我說得不對嗎？”
“我倒是情愿一個人赤手空拳打天下，自由自在嘛，一切有人妥善安排，生活像傀儡?！?p> 講得很有道理。
那邊廂午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費南達斯問：“周小姐，請問喝什么酒？”
小許說：“地下室有個酒窖，收藏豐富?！?p> 如心坦率答：“我不懂，香檳好了?！?p> 午飯是一般西菜，倒還可口。
馬古麗恭敬地說：“周小姐，我會弄中國菜?！?p> “那，晚飯就吃中國菜，勞駕你?！?p> 午后米高把屋內(nèi)外設(shè)施一一交待清楚，請如心簽收。
然后他要趕回市區(qū)。
如心送他到碼頭，站在海邊的她衣裙飄飄，益發(fā)顯得秀麗脫俗，做衣露申島島主，太合適了，連小許這樣的愣小子看到倩影都喝了一聲采。
游艇遠去，如心亦不覺得寂寞，她返回屋內(nèi)，去參觀二樓臥室。
這間屋子的特色是寬敞，一間主臥室面積過千呎，一進去先是起臥間與書房，再打開一道門，方是睡房。
不知怎地，間隔陳設(shè)均是如心心中所喜。
她真希望可以親口告訴黎子中，她是多么喜歡這件大禮。
書桌上放著各式文儀用品，中央整整齊齊一疊中文原稿紙以及一束筆。
誰，誰打算寫稿。
是黎子中嗎？
臥室對正對著一列長窗，窗外仍是那個壯麗的海景。
如心不得不承認，有錢真正好。
她走近床邊，看到一樣?xùn)|西，愕住。
茶幾上放著的，正是那一只冰裂紋仿哥窯瓶。
如心走近看，不錯，由她修補之后，又厚又拙，根本與原來瓶子不一樣。
可是它的主人卻依舊珍若拱璧供奉在房中。
馬古麗輕輕進來，放下一大堆書報雜志。
如心抬起頭問：“看得到電視嗎？”
“啊，島上有接收雷達，全世界節(jié)目都收得到?！?p> 真是世外桃源，又不虞與外界脫節(jié)。
如心又去看客房。
一般雪白的床單毛巾浴室，如心決定暫時住在客房內(nèi)。
馬古麗沏了一壺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