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狄雅一次性交付一年租金的行為已讓常飛暗暗吃了一驚。
一個月三千六百五十元，一年十二個月，合計四萬三千八百元，再加上一個月房租的中介費，總計四萬七千四百五十元。對于一個剛畢業(yè)的學(xué)生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除非她的家里相當(dāng)有錢?？墒侨绻募揖掣辉＃慰喙律硪蝗藖砩钲?？守在父母身邊不是更好的選擇嗎？
常飛打印合同的時候又將整件事捋了一遍，越想越覺得林狄雅并不像早上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時那么羞澀。聯(lián)想到胖房東刁難他們的時候，她果決地給警察打電話，在手機沒電的情況下，沉著冷靜地應(yīng)付女房東，唬得她繳槍投降，他對林狄雅的興趣不只是她獨特的氣質(zhì)。此時林狄雅提出請他吃飯，他求之不得，又豈會拒絕？
“吃飯可以，但必須我請客，否則我可不答應(yīng)?！背ｏw昂首挺胸，像個打了勝仗的將軍，目不斜視地走出曾讓他難堪的分店。
“我們?nèi)ツ睦锍燥?？”林狄雅不置可否，換了個問題?！拔易蛱觳诺缴钲?，對這里并不熟悉?！?p> “林姑娘，不怕你笑話，這個小區(qū)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如咱們回我工作的那家店，我對那一帶還是相當(dāng)了解的?！?p> “好?！绷值已潘斓卮饝?yīng)。吃完飯可以回到酒店休息一下，她沒想到找房子是這么一件辛苦的事情。
碰巧遇到的女孩不僅讓他這個月開了張，還要和他一起吃飯，這讓常飛欣喜異常。原本奔波了一上午而沉重?zé)o力的雙腿重新注滿了活力，腳步跟著輕快起來。
“林姑娘，請上車?！焙敛谎陲椀南矏傊须[含著一股其它的意味，一些屬于真正常飛的東西。
林狄雅接過常飛遞過來的粉色頭盔，戴在頭上?！拔易昧耍霭l(fā)吧?！绷值已诺穆曇糁型钢p快，或許因為終于搞定了第一件事，也可能常飛看她的眼神讓她很受用，很享受。
“好嘞。林姑娘，你坐穩(wěn)了，這次咱們開得快一點兒。不瞞你說，我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林狄雅想說我也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忍住了。那一刻她意識到自己和常飛在一起竟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仿佛回到小時候跟著母親在碧綠的草地上無憂無慮地亂跑。
炎熱的夏天，腦袋上扣著頭盔，不知不覺間汗水沿著鬢角滑落。幸好常飛騎得夠快，勉強帶起一陣風(fēng)，不至于讓人熱得受不了。路上的車比早上的時候少太多，他們很快就回到林狄雅一開始去的那家店。
“林姑娘，你稍微等一下，我把東西交上去。”常飛請林狄雅坐下來，又給她端來一杯水?！澳阆牒赛c兒水，我去去就來?！?p> 此時好幾個穿著和常飛一樣的短袖襯衫的男子坐在電腦前，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腦屏幕，聽到常飛的聲音，好奇地看向林狄雅。
林狄雅接過紙杯，呷了一小口——實際上她口渴難耐，恨不得一口氣把紙杯中的水全喝光，只是眼角的余光覺察到那幾個人的目光，她才沒有那么做。
成為那幾個男子視線匯聚的焦點，被陌生人觀察著，對于林狄雅來說是第一次。她的心怦怦亂跳，興奮、喜悅、緊張、害羞……具體是哪種情緒在作祟，她說不上來，或許兼而有之吧?？梢钥隙ǖ氖?，那幾個人的眼神中不包含嫌棄和厭惡——因為他們一直在偷偷地打量林狄雅。
林狄雅又呷了一口水，感覺平淡無奇的桶裝礦泉水比什么瓊漿玉液還要好喝。
“林姑娘，咱們走吧。”常飛突兀地站到林狄雅的身前，方才油膩的臉龐此刻清爽干凈?！鞍鸭埍旁谧雷由暇托?，我回來再打掃?！?p> 林狄雅尋思直接將紙杯扔到垃圾簍里，卻沒找到，只能將剩了一點兒水的紙杯留在桌子上，隨后站了起來。
“阿飛，你又要出去？我一上午沒看到你，以為你休息呢，原來一大早就出去工作了?！弊陂L條桌子最里面的一個男子伸著脖子高喊，一臉的壞笑。
“小常，上午剛跑成一單，下午接著出去，真玩命。這么熱的天，當(dāng)心中暑。要不你休息一下，我替你去，賺到錢你分我一點兒就成。”一個方正臉的男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嘴角的微笑沒有掩飾眼中的貪婪和嫉妒——老道的他在常飛一進(jìn)門的時候就看見了他手中的合同。
“劉哥，你誤會了。多虧這位林姑娘，我這個月才開了張。跑了一個上午，又累又餓，我尋思請她吃頓飯?！?p> 或者常飛把林狄雅當(dāng)做了擋箭牌，或者他真打算請林狄雅而不是被請，也可能兩者都有。
“嘖嘖嘖——，阿飛，平常你可沒請過我們吃飯。要不這次你順道也請請我們，我們不介意多吃一頓。你們說是不是，哥幾個？”第一個說話的男子擠著眼睛，帶頭起哄。
“對，對！阿飛可從來沒請我們吃過飯，今兒莫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竟然請客戶吃飯？”又一個男子插話進(jìn)來。
常飛的臉上現(xiàn)出微不可見的紅暈，看起來這個男子所言屬實。
“都給我閉嘴！”一名三十五六的中年男子背著雙手從另一邊的房間走進(jìn)來，微蹙的眉毛顯示著淡淡的怒氣和威嚴(yán)。“一個個嫌天氣熱，躲在空調(diào)房里乘涼，好意思開小常的玩笑？有這閑工夫不如考慮考慮如何盡快完成任務(wù)。別到月底，再著急忙慌地跟個很么似的！”
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有的人面有愧色，低頭沉思，有的人看向屏幕，假裝工作，有的人像個沒事兒似的，眼睛眨啊眨的……
“店長，要是沒有其它事情，我先帶林姑娘出去吃飯了?！?p> “去吧?！北环Q為店長的中年男子對常飛露出一絲微笑，點了點頭。
“那我們走了，店長。”常飛拉開門，林狄雅當(dāng)先走出去。
“等一等，你回來一下?！?p> 突然被叫住，常飛有點兒茫然，但還是乖乖地走到店長身邊?！暗觊L，您叫我有什么事？”
看著直屬員工眼睛里的疑惑，店長的嘴角向上揚起微妙的弧度?！罢埲思夜媚锍渣c兒上臺面的東西，別吃什么米線，煲仔飯之類的快餐。”
“??？哦。”常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我知道了，店長。”
“快去吧，別讓人家等太久。”
不是你把我叫回來的嗎，常飛心中想著，嘴上卻說：“再見，店長?！?p> 店長沒再說話，注視著常飛的背影，眼中多出一分期待。
“不好意思，林姑娘，讓你久等了?！?p> “沒關(guān)系。”林狄雅微微一笑，傾不傾城不知道，但她從常飛的眼中看見熱切的光輝。“我們?nèi)ツ睦锍燥?？?p> 常飛想起店長的叮囑，決定帶林狄雅到前方的港式茶餐廳?！傲止媚铮贿h(yuǎn)的地方有一家口碑不錯的港式餐廳，我們?nèi)ツ抢铮趺礃?？?p> “好，聽你的。”其實這個時候吃什么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只要能盡快填飽肚子。
“那我們就去那里?！背ｏw的嘴角不經(jīng)意地抽搐了一下。這個細(xì)微的動作沒有逃過林狄雅的眼睛。
一路無話。六七分鐘后，常飛和林狄雅站在一家西方韻味十足的餐廳門口。
“林姑娘，請進(jìn)?！背ｏw一如既往地殷勤?；蛟S跑了一上午，餓到下午兩點多，身體疲乏，開門的動作卻不如先前那般利索了。
林狄雅點了點頭，走進(jìn)餐廳。
“歡迎光臨。”盡管已過了傳統(tǒng)用餐的時間，門里面仍立著兩名精神抖擻，笑容可掬的服務(wù)員。
林狄雅朝里面看了一圈，走向一個靠窗口的餐位。常飛亦步亦趨地跟在林狄雅的身后，一點兒都不像請客的樣子，反倒像被請的人。
“兩位，這是菜單，點好之后請按這個按鍵。”一名服務(wù)員立刻跟上來，指著安裝在桌子側(cè)面的按鈕說道。
“好，一會兒叫你?！?p> 林狄雅一邊翻看菜單，一邊支走服務(wù)員。與林狄雅隔桌而坐的常飛挺直著身子，眼睛隨林狄雅掀動菜單而轉(zhuǎn)動，不時舔一舔嘴唇，咽一咽唾沫。
“這個看起來挺好吃，還有這個，再來一個這個。你呢？”林狄雅一口氣點了流沙奶黃包、鮮蝦云吞面和番茄紅衫魚，然后將菜單推到常飛面前。
“我看看。”常飛翻著菜單，當(dāng)看到林狄雅點的飯菜時，腦袋嗡的一下脹大一圈。奶黃包和云吞面的價格尚在他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可番茄紅衫魚竟要一百多塊錢！關(guān)鍵是既然點了面和包子，還有必要點這種魚嗎？他艱難地吞咽下口水，有點兒后悔聽店長的話了?！拔乙粋€臘味煲仔飯吧?！?p> “不要其它的了？”
“天氣太熱了，感覺并不怎么餓了?！背ｏw動了動身子，把右手當(dāng)做扇子，靠近臉龐扇了扇。
“你不說我還差點兒忘了，應(yīng)該要點兒消暑解熱的飲料。來，讓我看一下菜單。”林狄雅的手臂跨過桌子。常飛只好將菜單遞到她手里，厚厚的菜單壓得他的雙手哆嗦了一下。林狄雅翻到最后兩頁，略一思忖便說：“就要這個酸梅湯吧，一大扎，冰的。”
不等常飛發(fā)表意見，林狄雅按下了桌子邊上的按鍵。聞聲，服務(wù)員馬上站到他們的旁邊。
“一份流沙奶黃包、鮮蝦云吞面、臘味煲仔飯和番茄紅衫魚，再來一大扎酸梅湯，冰的。”
“好的。”服務(wù)員收起桌子上的菜單，“請二位稍等，您點的飯菜馬上給您送來。”
服務(wù)員轉(zhuǎn)身離去。常飛緊盯著他的背影，蠢蠢欲動，似乎想把他叫回來。林狄雅淡淡地看著坐立不安的常飛，嘴角掛上意味莫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