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變成兩個人角色互換了,看著對方喝粥的人變成了葉止;藥黎坐在草榻上,大口的喝著粥,雖然不像開始那樣驚世駭俗,但仍然看不出什么淑女的樣子。
“小姐,不急。”葉止說著,似笑非笑。
“有一件事挺急的?!彼幚鑴偤攘艘豢谥?,嘴里含混的說著,“阿葉,”藥黎很勉強的吞下一大口熱粥,“你知道武道修行具體是怎么回事吧?”
“你教我修行吧?!?p> 藥黎放下手中的空碗,眼神堅定的看著葉止;葉止的臉拄在自己的手上,看著藥黎,仿佛若有所思。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怎么?有什么不對嗎?”藥黎有些坐不住了,很是別扭的問葉止。
“事實上來說,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比~止答道,“不過你為什么會突然想起來要修煉?我記得你以前不是很不喜歡這事的?!?p> 自己以前是真的不喜歡。藥黎心里想著,當(dāng)初自己看著那些還在淬體期的小孩,每天起早貪黑的鍛煉自己的身體,負(fù)重,甚至挨打,都是常有的事情。無論再怎么大大咧咧,不拘小節(jié),自己畢竟還是個女孩子,當(dāng)然不會喜歡修行。最重要的是,自己沒有那個必要。當(dāng)時的丹府,在家有父親,出門在外有丹府的護衛(wèi),后來,還有葉止,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再去修行。只要專心煉藥術(shù)就好了,丹黎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不知道只是提醒自己,還是給自己找一個逃避借口。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丹黎不再是丹黎了,丹氏沒有了,能夠替自己遮風(fēng)擋雨的大山也倒了,忽然之間,所有的問題一下子都堆到了自己的面前。她想到了丹府大火那一晚的父親,想到了殷府地牢里面的葉止,想到了從自己的眼前失去的一切。藥黎深深的覺得自己沒有用處。沒有用處,這是她自己不能接受的。以前她覺得,自己只要好好修習(xí)煉藥之術(shù)就好了,但是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自己面臨著新的問題,自己不得不去解決。
她再也不想感受那種無能為力,無所適從的感覺了。
藥黎這么想著,嘴上卻并不誠實:“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以前不喜歡的事情,現(xiàn)在就不能喜歡了么?”
“那倒也不是?!比~止深深的看著藥黎,直視著她的雙眼,“只是...你知道的,你已經(jīng)十七歲了,對于武道修行來說,起步已經(jīng)是非常晚了。很多人之所以自小就開始修行,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起步越早,基礎(chǔ)越好,進境也就越快。你現(xiàn)在開始,只怕是要吃更多的苦?!比~止頓了一頓,“你能堅持的住么?”
“我能。”
“淬體練氣,從基礎(chǔ)開始,一步也不能少,你能耐得住這樣的枯燥么?”
“我能?!?p> “修心修口,你能斷的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么?”葉止的表情頗為嚴(yán)肅,而藥黎的表情卻突然變得頗為猶豫,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說:“我...能。”
“嗯?!比~止點了點頭,“希望你能記得今天說的話。有言在先,如果你要放棄,我是一定不會勸你堅持的。你明白嗎?”
“我明白?!?p> “希望你說到做到?!比~止說,忽而笑道:“不過口腹之欲什么的...這個倒是騙你的。修心是真,但是修口嘛...除了禪宗的和尚,倒是很少有這樣的要求?!比~止說著,就看見藥黎的臉漸漸的垮了下來:“我還以為是真的。不管怎么說,世間美食總是不可辜負(fù)的?!?p> “勸你不要想得太多?!比~止站起身,淡淡的說道,“今天中午,我們?nèi)ヒ惶巳虑?。”葉止看著藥黎眼中突然爆發(fā)出的光芒,幾乎有些不忍說出后面的話?!班牛烙嬍亲詈笠活D給你打打牙祭,然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應(yīng)該都會在安嶺山里了——這就是你第一個淬體修煉的場地?!闭f著,葉止默默的在心里補了一句,感受絕望吧。
北固城里并沒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尋常,即使殷氏這么大的一個家族突然被帝國軍隊查封,也只是淪為街頭巷尾的談資而已,畢竟這件事情的細(xì)節(jié)誰也不清楚。很多人只是在睡夢中突然被天空中的一道炸雷驚醒,而同樣被這聲驚雷驚動的北固城守,當(dāng)他們趕到殷府的時候已然是姍姍來遲——至少那個時候藥黎和葉止已經(jīng)離開了殷府。帝國的軍隊解救了殷氏地牢里的窮苦百姓和煉藥師,收繳了沒有遮擋被暴露的干干凈凈的【鬼面罌粟】。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他們在殷府后院草場的發(fā)現(xiàn)那樣震撼人心。
無論是城守,還是帝國的士兵,所有見到這個場景的人都默然無語。那即使在冬天也青綠一片的草場變得焦黑,大地上布滿了閃電似的裂紋,從一個中心擴散開來,而那最中心的位置,也最為焦黑,即使過了這么久仍然有一股焦糊的味道沖進人們的鼻腔里。人們都看到那里跪著一個人,全身黢黑,頭發(fā)炸毛,被結(jié)結(jié)實實的綁著,沖著草場上的大坑跪著。
沒人知道到底是誰做的,相比震驚于殷氏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人們更加好奇的究竟什么人給了殷氏這樣的懲罰,以雷霆之勢撕開了殷家的遮羞布。當(dāng)然也僅僅是好奇而已,至少迄今為止,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有這樣的雷霆手段。
這真的是人類可以掌握的力量嗎?在這個世界上,不乏修習(xí)雷屬性斗氣的武者,可無論是斗技也好,還是斗氣也好,所使用的雷電都是人的氣息所化,和大自然中真正存在的雷電相去甚遠,威力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一來二去,殷家的事件已經(jīng)變成了人們口中的,引天雷降世懲戒污穢的版本了。
當(dāng)然,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也聽到了這樣的言論,葉止表示了自己的驚愕,藥黎則是有些哭笑不得。人言可畏,眾口相傳中,最初事實的真相,早就迷失在人們添油加醋的描述中了。
不過這件事對葉止和藥黎來說并不是十分重要,此時此刻,兩個人正坐在塞下秋的角落里吃飯。當(dāng)然,除了兩人之外還有一個形如瘦猴的小老兒在,這“雙耳獼猴”一臉訕笑的看著藥黎和葉止,一邊搓著自己的手指,頗為緊張。不過藥黎并沒有理會他,自己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藥黎心里想著,把一只菜盤子拖到眼前,看她現(xiàn)在的吃相,倒是像極了那天的剛進來的瘦猴。
“兩位,”瘦猴略微緊張的說,“這殷家的事,我可不知道啊。你們不能強買強買,硬要問我打聽這殷氏的事情吧?”
“前輩,何必避重就輕呢?”葉止笑道,“我們兩個死里逃生才從殷家跑出來,難道還需要向你了解殷家發(fā)生了什么嗎?”
“哦?”瘦猴的眼睛賊溜溜的轉(zhuǎn)著,“那,二位給我講講?我付錢給二位,權(quán)當(dāng)打聽消息?!?p> “怎么,反過來把生意做到我們的頭上了?”葉止的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語氣卻越發(fā)的嚴(yán)肅起來了,“這殷氏大宅...其中藏污納垢,危險重重,”葉止的眼睛瞇起一個危險的孤獨,“你這樣的包打聽,到底是真的一無所知呢,還是知情不報?”
瘦猴的臉上一下子就掛不住了,一時之間冷汗直冒。他偷偷的查過兩個人的背景,卻意外的沒什么人知道,只查到兩個人約略曾經(jīng)住在燕山鎮(zhèn),因為有人曾經(jīng)在集市上見過這兩個人;現(xiàn)如今兩個人從殷府安然無恙的走了出來,殷氏的骯臟勾當(dāng)被扒光示眾,殷氏家主被生擒,讓人不得不覺得,他們兩個就是做這一切事的人。瘦猴心中驚慌,殷氏家主的實力,他心中還是知道幾分的,能夠生擒殷氏家主殷牙...瘦猴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難道眼前的兩位年輕人,竟然有遠超于殷牙的實力嗎?
瘦猴臉上盡量的保持著平靜,腦中思緒如電。說是一無所知,無疑是砸了自己包打聽的招牌,這信息交易,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沒了這招牌,估計以后的路子也不好走;要說是知情不報,那就是把兩個人往火坑里面推,又實在不仁義,說出去同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瘦猴心中暗暗叫苦,影響事業(yè)啊,這兩個小毛孩子,倒像是兩個小煞星了。
思來想去,瘦猴心中一橫,還是實話實說吧?!岸唬笔莺镒佑樞Φ?,“其實,這殷氏,我倒也不是全然不知情...但也確實不知道這里面的實情?!笔莺锟粗~止臉色變化,急急忙忙的補充道。“其實我也并沒有欺瞞二位多少。就,像第一次說的那些殷氏的大概情況,一切屬實,只是...上次小老兒也說了,殷氏確實有些不對勁的地方,還讓二位小心來著。”
“你當(dāng)真不知道個中細(xì)節(jié)?”
“當(dāng)真不知。”瘦猴慌忙的擺擺手,“其實...這也是有殷氏的人‘關(guān)照’過的。讓我們關(guān)于殷氏的事,不要過多打探?!笔莺锝g著雙手,有些難為情,“你知道,我們這些包打聽,大部分都是些零散的組織,雖然有些武裝力量保護,但是很難和一些大家族正面抗衡,大部分時候,我們都避免沖突,以免魚死網(wǎng)破?!?p> “哦?”葉止懷疑道,“你們是這么容易就被關(guān)照的人嗎?”
“當(dāng)然也不是?!笔莺锇櫫税櫭迹M力挽救著包打聽在人們心中的形象,“不然那些危險的、鮮有人知的消息是怎么打聽出來的?只是大部分時候,江湖中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家心照不宣;這種面對面,明明白白提點你的,也就只能客客氣氣。”
“原來如此,”葉止恍然道,“那我也有幾句話和前輩說,就當(dāng)是這次的補償吧?!比~止頓了頓,眼神清亮,“關(guān)于這次的事,我們不會向外人再說什么,希望前輩也不要提起我們二人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殷氏?!?p> 瘦猴子僵了一下,木然的點了頭,不知道是覺得條件太過苛刻還是驚訝于葉止的要求之簡單。
藥黎和葉止在北固城里匆匆而過,離開了塞下秋之后,也沒有去太多的地方,即使沒有人知道二人曾經(jīng)是殷府事件的經(jīng)歷者,兩個人還是不適合拋頭露面。藥黎去藥店采購了一批藥材和魔核——既然是自己開始修煉,那么往日里學(xué)會的藥方,自然也不能虧待了自己;隨后,藥黎又一臉懵的聽從葉止的建議,買了很多容易保存,易于充饑的糧食。
“這種東西,以前我都完全沒有吃過?!彼幚璐亮舜涟鹩驳母杉Z,一臉的感慨。她雖然不是個嬌生慣養(yǎng),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但畢竟是丹氏的大小姐,很多東西見都很少見,也談不上喜歡還是厭惡。
“放心吧。其實也挺好吃的?!比~止笑瞇瞇的補充道,心中帶著邪惡的補充道,當(dāng)你餓極了的時候。
兩個人趕在日落之前回到了安嶺的山洞之中。按照葉止的意思,安嶺會是兩個人很長一段時間的棲身之所。藥黎坐在山洞里面發(fā)呆,沒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因為葉止雖然讓她重新買了很多細(xì)軟,但是卻并沒有讓她在山洞里鋪好床榻。
當(dāng)然今天的晚飯也是葉止來燒的,這件事情,即使讓藥黎去做,她多半也會半撒嬌半無賴的讓葉止來?!八阅愕降诪槭裁醋霾诉@么好吃?!彼幚枰Я艘淮罂谌猓炖锕墓哪夷业膯柸~止。
“熟能生巧吧,大概?!比~止說這話的時候若有所思,手中的烤架慢慢的轉(zhuǎn)著?!敖裉炷憧梢赃m當(dāng)?shù)亩喑砸稽c?!比~止對著藥黎點點頭,“之后的日子,應(yīng)該就不會有這么輕松了,小姐?!比~止笑著說。
藥黎正在咀嚼烤肉的嘴巴明顯停了一下。這已經(jīng)不是葉止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再傻藥黎也應(yīng)該明白,這是葉止在敲打自己了,讓自己提前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藥黎忽然覺得手里的烤肉有些沉重,她僵硬的勉強揮舞了兩下,“沒關(guān)系,放馬過來吧?!?p> “我早就有這樣的覺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