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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宗豪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難

大明宗豪 小玄學(xué) 2081 2020-08-16 23:46:28

  講道理,丁樘可不可以不親手送上那杯酒?

  可以,畢竟年齡在此,即便不愿意過手,想來簡師爺也不至于因此斷絕合作。因?yàn)楹啂煚斪屪约喝タ此麣⑷吮揪褪且环N恫嚇外加讓自己被動交上投名狀。

  看過賬本,又親眼看著簡師爺鴆殺兩個曾經(jīng)的合作伙伴,然后簽下約書,今日的事情就算完了。丁樘坐進(jìn)馬車,胡繼先忍得不行,終于還是問道:“東家何故要臟了手?不……也不能這么說,無非遞上一杯酒罷了。何況……何況那些人咎由自取……”

  “好了,胡先生不必為我開脫,我只是……我只是想,我的那杯酒是在警告自己,不要等……哪一天,被別人遞上了罷了……”

  說完,丁樘就撩開簾子看著外面,再也不說話了。

  終究是一個全尸,給人的沖擊力并沒有血肉橫飛那么大,但是說到底還是要了人的性命。第一次直面生與死,丁樘想了很多。那兩個人該死,在這個王法沒有宗法大的時候,要想靠朝廷的力量、法律的力量制裁他們真的很難。

  那么依靠手段,依靠陰謀,去制裁壞人,這個算不算超越底線呢?假如自己將來憑著這些骯臟的、見不得人的手段,去親手清理那些王法管不到的人,是不是說明自己也變得骯臟?自己真的能管制自己,讓這些手段只針對黑暗么?

  還是說,自己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人?淡泊人命、沒有底線,全無如家的一門正氣??磥泶魃赫f自己是適合做御史,是看走了眼吧?

  也許自己更適合做的是嚴(yán)嵩那樣一手遮天的權(quán)奸?

  不斷自問,終究還是說服不了自己。想來胡繼先不會多嘴,只要自己不說出去,哪怕簡師爺一口咬定自己殺人,也做不得數(shù)。但是天知地知,自然還有自己知道,自欺欺人是做不出來的。丁樘努力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對局勢的思考上。畢竟人生哲學(xué)還有大把的時間,但是洪水卻是不等人。

  若不盡快清理這些骯臟,丁樘也沒有把握,一場沒人去管的大水會不會坑害到全縣數(shù)十萬的人口。縣衙不久就會被陳家的人接手,而意欲將陳家一網(wǎng)打盡的瞿倫,自然不會放著大好良機(jī)。只待補(bǔ)任文書一到,怕是漫河的大水,就要進(jìn)入圩田,然后漫上岸,淹沒人家了。

  而自己,除了在這幾家腌臜人的勾心斗角漩渦中攪動,甚至不能直接派人盯著河堤加修,也不能告訴大家躲避洪水,世事就是這么吊詭,這個不讓人做好人的世道,如同九幽一般,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丁樘親手送人上路,未嘗沒有對這方面的發(fā)泄。他很不滿,非常不滿!在后世,一場洪水,可以全國動員救災(zāi),官兵、書記都要上前線。而現(xiàn)在,自己就成了坐視不管的幫兇!

  丁樘放下窗簾,緩緩道:“開到河堤邊上,我瞧瞧?!?p>  “這……如今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破圩,東家還是不要去了。”

  “我想去看看。”

  字字落地有聲,胡繼先就知道拗不過了,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車夫開到河邊,但也低聲說了一句,遠(yuǎn)遠(yuǎn)地能眺望到就可以了。

  小車慢慢開著,馬兒似乎也察覺到天氣有些反常,似乎隨時會變天,也撒開了腿。進(jìn)寶早就倦得睡著了,只有丁樘和胡繼先,在顛簸的馬車上搖搖晃晃,來回交談。

  “胡先生,你說,我們真的算是正義么?”

  “東家何出此言?”

  “我忽然覺得,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自相矛盾。我想要讓禍害桑梓的貪官污吏滾蛋,要那些放印子錢的黑心人家遭殃。如今卻不得不參與進(jìn)去,甚至明明知道他們要?dú)У?,卻半個字都不能說。只能靠著不知道能不能奏效的陰謀詭計,來達(dá)成目的?!?p>  “東家原來在想這個,東家忘了么,你參與進(jìn)去是為了將他們繩之以法,為蘇秦之計罷了。”

  “我知道,但我卻又覺得……我也不知道怎么說,什么時候,正義能光明正大地顯露出來?什么時候做好事不需要動用腌臜手段?”

  “為了正義,什么手段都不是腌臜的;為了腌臜,什么手段都不是正義的,哪怕客觀做了好事,也照樣是惡人。這就是圣人存心的道理?!?p>  “心?呵呵,胡先生什么時候也學(xué)了心學(xué)這一套?若要讓老師聽見了,怕又是一段長篇大論。”

  “哈哈,此事我倒也是和那位胡先生探討過。不過我又非是學(xué)生,不需在乎那些朱子學(xué)說,只覺得什么有理就信什么罷了?!?p>  “胡先生真是個妙人啊哈哈?!?p>  見丁樘似乎心情好了一些,胡繼先也就放心了。而這個時候,已經(jīng)能從窗外隱隱看見皖水了。遠(yuǎn)遠(yuǎn)看去,一條寬闊的白色長帶宛如貼在大壩框成的黑線里,這么看上去,就像和堤壩的最高層齊平一樣。

  丁樘看著這個樣子,原本開心了一些的心緒又低沉了下來,他道:“我們能做一些什么準(zhǔn)備么?”

  “糧食?此事倒還好辦,無非破些財,到長江他處買些就是,或可找官倉?!?p>  “不是,放糧又有何用?無非邀買人心罷了,我實(shí)在見不得好好的人家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尤其不希望我明明知道的情況下,還有這樣的事情?!?p>  “這……”胡繼先也犯了難。

  若是通告下去,讓大家早做準(zhǔn)備,則必然交惡瞿倫,也讓陳家有了反應(yīng)的余地,反而先手將瞿倫拿下,之后他家在縣里就真是一手遮天了。

  大計為重,大計為重……

  可是為了大計,難不成真要放任瞿倫毀堤?那種情況下,就算陳家倒了,這幾十萬難民的爛攤子又要交給誰處理?

  難、難、難!

  難得是內(nèi)心煎熬,難得是如何扳倒瞿倫、制服了陳家,還要保全縣里天地糧食。難的是如何斷絕了印子錢猛獸,還要讓桑梓受到實(shí)惠。

  丁樘也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靈魂,他有濟(jì)世安邦的志氣,但是說到底太嫩了。就連選擇插手這件事,他都是腦袋一熱,甚至沒有完全考慮清楚事情的諸多走向。

  “要不,去問問春二爺?”胡繼先建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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