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既受了天帝的使命到下方替人民除害,當(dāng)然沒有畏難的道理。所以他就單獨(dú)駕了一只小船,在洞庭湖的洪濤中巡行,找尋那長蛇的蹤影。找了好半天,終于遠(yuǎn)遠(yuǎn)地給羿發(fā)現(xiàn),那蛇正昂著頭,吐出饑餓的、火焰一樣的舌頭,掀排著如山的白浪,向著羿的船頭浮游過來。羿忙拈弓搭箭,對準(zhǔn)那蛇連射了幾箭,雖是箭箭都中要害,蛇還不死,還一直竄到羿的船邊,羿只得拔出劍來,和兇蛇作了一場猛烈的戰(zhàn)斗,在滔天的白浪中,到底把那蛇斬作了幾段,腥臭的血流出來染紅了一大片湖水氣湖岸邊的漁民用震天響的歡呼聲迎接羿的歸來。
后來,人們將這條巨蟒的尸骨打撈起來,單是它的骨頭,就堆成了一座山陵,就是后來的巴陵,又叫巴丘,
最后只剩下一件困難的工作了,就是到桑林去捉大野豬。大野豬即所謂“封豨”,是有著長牙、利爪,力氣賽過牛的猛獸。它不但毀壞田里的禾稼,還吃家畜和人,附近一帶的人民都很遭它的摧殘,提起它沒有不痛恨的。如今羿一來,野豬就只好遭羿的殃了。羿的神箭哪里是野豬所能擋的?羿連發(fā)幾箭,都射在野渚的腿上,叫這蠢東西死不了而又逃不脫,結(jié)果被羿生擒活捉,人民皆大歡喜
羿為人民除了七樁大害,天下的人民都感念他的功德,想來到處定然傳揚(yáng)肴關(guān)于他的頌歌,羿在人民的心里準(zhǔn)是最偉大的英雄。堯不用說自然也是萬分感激羿的。而羿呢,覺得自己還沒有辜負(fù)天帝的委命,也興奮而且快樂。他便把在桑林擒獲的大野豬宰殺了,剁得細(xì)細(xì)的,蒸成肉膏,奉獻(xiàn)給天帝,滿以為天帝定會嘉許他一番,哪知道天帝竟一點(diǎn)兒也不歡喜,完全出乎羿的意料。
天帝為什么不喜歡羿呢?我們推想起來,這和羿射太陽的事必定是有關(guān)的。天帝的十個太陽兒子,一下子就給羿射死了九個,羿對人民雖然有功,對天帝卻是萬分對不起。天帝心里的悲痛,已漸變而為仇恨。無怪他要不滿意于這樣的英雄了。從此羿就住在地上,再也沒有上天了。
也許正因為他射殺太陽的過失,天帝革除了他的神籍。而且,和他一同下凡的他的妻嫦娥,當(dāng)然也會連帶受累,在被開革神籍之列,羿和他妻子嫦娥的感情,在這時候開始有了裂痕。因為嫦娥原是天女,如今被連累不能再上天了,都是羿的魯莽所造成的錯失。
人和神的距離有多遠(yuǎn),從神仙降落而為凡人,這巨大的遺憾將如何彌補(bǔ)!嫦娥婦人的狹隘心胸,哪里容得下這么多的悲愁和煩惱;羿被時常抱怨和責(zé)怪,我們想會是很自然的了。但在心緒上已經(jīng)抑郁不暢的羿,定然也受不了他妻子的絮聒不休,結(jié)果他只有從家里遁逃出去,開始他漫游的生涯。
我們可以想見他的心境是多么痛苦和優(yōu)郁,他曾經(jīng)冒著生命的危險替人民除害,立了大功,卻被天帝疏遠(yuǎn)和冷淡,在家庭里也得不到一點(diǎn)安慰,得到的只是嫌怨的絮聒。那時候大概還沒有發(fā)明酒,否則他將會拿酒來澆愁,天天都在醉鄉(xiāng)中了。他唯一借以解悶的方法,只好趕了隆隆的大車,帶領(lǐng)家眾,到原野去馳驅(qū),或到山林中去打獵。呼呼地拂過耳畔的天風(fēng)也許會吹散他的憂愁,和野獸搏斗時候的興奮也許會暫時消解他的痛苦:他就這樣一天天地漫游下去,不做別的正經(jīng)事情,在一般人的眼光里,英雄羿確實(shí)是有些墮落了
是幸還是不幸呢?一個偶然的機(jī)會,漫游的羿遇見了洛水的女神雒嬪。她本是伏羲的女兒,因為在洛水渡河淹死,后來就做了洛水的女神,她的美麗是非常聞名的,
羿遇見宓妃的時候,她正和一群女仙在洛水的水濱游戲:有的在急流的淺灘上采擷黑色的靈芝,有的在岸邊的樹林里拾取翠鳥的羽毛,也有手里拿著從深潭里找到的老蚌的明珠,翩然地行走在碧綠的水波上。她們往還倏忽,行蹤難測。
這時,游魚在江心騰躍,水鳥在波面翱翔,它們好像也因為女仙們的游戲而高興起來,在那里助興添歡呢。在這天高氣爽的秋天的晴朗日子,的確,每個游戲的女仙都表現(xiàn)得這么的天真、快樂,就中只有宓妃,時時從女伴們歡樂的游戲中走出來,獨(dú)自悄悄地站在巖石邊上,觀賞那挺拔的孤松和燦艷的秋菊可以看得出來,她的神情是黯淡的,她的微笑是凄涼的,好像夜靜月明的空際,擦著月亮掠過的一縷灰色浮云。為什么這么美的女神竟是這么的憂傷,落落寡歡,與眾不同?原來這當(dāng)中是有著一段隱情的。
宓妃,是水神河伯的妻子。河伯名叫冰夷,又叫馮夷,他也是因為渡河淹死做了水神,這河伯,是一個風(fēng)流而瀟灑的美男子,白白的臉孔,長長的身軀,當(dāng)他以本來面目出現(xiàn)的時候,他的身軀的下半段就有一條魚的尾巴,好像北海的陵魚那樣,他喜歡乘了荷葉做篷的水車,駕著龍螭一類的動物,和女郎們在九河遨游
那么,羿和宓妃的遇.見,一個是蓋代的英雄,一個是曠古的美人,而他們又都同病相憐,得不到家庭的慰安,彼此由相憐而相愛,也就很是自然了。
這對于羿和宓妃在精神上固然彼此有了慰藉,羿的墮落生活也得到了稍微的振拔,但是我們推想起來,這種戀情,定然會引起兩個家庭內(nèi)部的紛擾。河伯會擺出他聲色俱厲的態(tài)度,責(zé)怪宓妃的不貞(他當(dāng)然除開了自己);而嫦娥呢,也會用妻子們慣用的啼哭和吵嚷來聲討羿的無情了。所以愛情的蜜糖,在羿和宓妃,定是混合著妒忌的苦酒一同吃下的。
河伯,這個水國的王,他的手下有大批的官員和兵馬。普通的蝦兵蟹將都不必說了,單說其中幾種比較特別的。例如豬婆龍(就是曾經(jīng)在上帝面前演奏過音樂的那種動物),人們叫它“河伯使者,團(tuán)魚,叫做“河伯從事”;烏賊,叫做“河伯度事小吏”——這些想必都是河伯的親信官員。
它們時常出來到水面上逡巡,把探聽到的各種消息報告給河伯,政治消息和愛情新聞想必都在它們的報告之列。河伯使者出來時的排場甚至還很大:變化做人的身軀,騎一匹紅鬣毛的白馬,穿著白衣服,戴著黑帽子,儀表堂堂,后面跟著十二個小孩子,騎著馬在水面上如風(fēng)地急馳。有時跑上岸去,馬蹄跑到哪里,水也就淹到哪里。所到的地方,頃刻間大雨滂沱。到了黃昏時分,出來巡游的河伯使者才帶著可能是小魚小蝦變化的孩子們回到河里去,水國里這些大小官員的獻(xiàn)殷勤,對于羿和宓妃的愛情當(dāng)然是很不利的。
河伯聽了很多令人氣惱和傷心的報告,實(shí)在沉不住氣了,決定親自出去偵察一下。又懼怕曾經(jīng)射過太陽的大神羿的勇武,不敢公然出面,只得化做一條白龍,在河面上游行。他這一變化出來做暗探不打緊,卻引起了軒然的洪濤,使河水泛濫到兩岸,淹死許多無辜的人民。但是河伯的這副形貌,最終還是被羿認(rèn)識出來了。羿惱怒他這樣下流,失掉水神應(yīng)有的身份,于是不客氣地一箭向那化形為白龍的河伯射去,正射中他的左眼。
可憐“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河伯,只得哭哭啼啼地,睜大了剩余的一只眼睛,跑到天帝面前去訴苦。
“天帝啊,羿欺人太甚了,請?zhí)嫖野阳鄽⒘税?!?p> “你為什么被羿射瞎了一只眼睛?”天帝問。
“我……我么,”河伯呑吞吐吐地說,“我那時正變了一條白龍,出來到河面上游行……”
一切發(fā)生的事情,具有大神通的天帝早已經(jīng)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了。天帝對于這個不敦品行的水神,委實(shí)也沒有多少好感,因此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說:“不用多說了,誰叫你不在水國里安住,好好的卻要變一條龍呢!龍既然不過是水族動物,當(dāng)然會給人射的了,羿又有什么罪過呢?”
碰了釘子回來的河伯,自然免不了和他的妻子又有一場吵鬧,吵鬧的結(jié)果,大概宓妃也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這損失了一只眼睛的丈夫。她雖然愛羿,為了雙方家庭的和睦,只得中止了和羿的交往,沒有讓他們的愛情向更加悲劇的道路發(fā)展
羿回到家里,雖然和他的妻嫦娥暫時又言歸于好,但是感情的裂痕卻始終存在著。最大也是最初的原因,前面我們已經(jīng)說過了,不外和羿得罪了天帝,不能上天,連帶也叫妻子受累的事有關(guān)。
嫦娥本是天上的女神,想不到卻得了這樣的結(jié)果,難怪她不甘心??膳碌牡共辉谟谏喜涣颂欤桥聦硭懒艘院?,到地下的幽都去和那些黑色的鬼魂住在一起,過那愁慘黯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