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戲弄
起先風啟辰很是不情愿，一直看著言潯，不想離開。架不住風澤一瞪眼，略有怒意。
風亓絮看出風澤似是有話想單獨同言潯講，忙應了一聲，拉著風啟辰離開，而那嬤嬤看了言潯一眼也跟著一同離去。
言潯吩咐著十五快去照看那些受了驚嚇的宮人。見十五圓滾滾的背影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方才轉(zhuǎn)過身來對著風澤道：“風太尉，有何事？請講?！?p> 風澤將手中長槍交給副將，渾黃的眸子略略一沉，面色頗為擔憂。頓了頓，方開了口道：“皇上，微臣有一事一直不解。”
“何事？”
“皇上您說，林將與今夜此行，到底是意欲何為？”
“逼宮，弒帝，奪權(quán)?！毖詽￠_口，這六個字答的無比通暢，卻又有些心酸。
“依微臣愚見，并非如此?！?p> 風澤似是話中有話，言潯一聽頓時心中大疑。身子不由的向前一傾，“此話怎講？”
“這林將與如此大費周章，入夜前來是為逼宮，可為何只帶了千余兵卒？按道理說他被貶邊疆十余載，巧舌如簧，很得人心。興兵起義，從眾蕓蕓，少說也有幾萬人。若真要逼宮必定會傾巢出動，又怎么會只帶這些蝦兵蟹將?！?p> 言潯一聽也覺得有道理。
風澤繼續(xù)說，“再者說來，我今日見他連劍都未佩，軍隊中也未有揮旗之人，可見，他此次前來并不是為了逼宮奪權(quán)?！?p> 聞言，明澈的眼眸微微一轉(zhuǎn)，言潯仔細回憶著方才發(fā)生的種種，的確與風澤所言不差。
“太尉說的是，可……”眉心一蹙，忽然有些摸不清頭腦，言潯問，“那他又是為了什么呢？”
“他是幾時帶兵入永寧宮的？”風澤問。
“在太尉趕到前……”言潯想了想回答，“約莫半個時辰吧?！?p> 聽到回答，風澤頃刻怔了。良久，如夢初醒一般，單手扶額長吁一聲：“嗐！我當真是小看他了?！?p> 言潯到底是年少，看著風澤似是明白了什么，頓時便沉不住氣了，傾身上前問，“風太尉，到底是怎么回事？”
風澤見小皇帝如此急迫，也不便再賣關(guān)子，立刻說，“皇上有所不知，林將與這個人雖是逆臣，但不得不說他自小穎悟絕人，文韜武略皆高出同輩，所以難免有些恃才傲物，目中無人?！?p> “此次太后仙逝，他便放出消息來，稱不日便會舉叛軍入皇城，微臣也是得到消息后才快馬加鞭的前來護駕?？墒恰?p> 話鋒一轉(zhuǎn)，“明明是他先到，還比臣快了這么多。逼宮之時，他為何又不快刀斬亂麻，當機奪權(quán)，而是偏偏要等到微臣前來呢？可見，他志不在此?！?p> 風澤一席話點醒夢中人，言潯猛地回憶起方才，林將與把自己抓起來之后并未有所作為，而是負手靜立，像是在等什么人。
“這……”言潯開口，可到了嘴邊的話卻又戛然而止。面上強撐起的威嚴之氣悉數(shù)褪去，此時換上了與模樣匹配的懵懂稚氣，接著問，“這又是為了什么？”
“嗯……”風澤開口前略顯遲疑，許是知道有些話說出來不好聽。
言潯能看出他在努力措辭，躊躇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回皇上的話，這便是他恃才傲物，目中無人的地方。這一切只不過是林將與布的一個局罷了。逼宮是假，他來，是為了……為了給皇上一個下馬威?！?p> 最后一句話風澤說的無比艱難，許是怕言潯生氣，所以聲音也是小之又小。
話音落下，良久，也沒見言潯再言一語，此時見小皇帝神色間滿是荒唐意。緊咬下唇，全然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自己謀劃了這么久最后竟落得了一個被戲弄的下場，心中滿是怒氣。龍袖下的一雙手緊握成拳，因為太過用力，骨節(jié)微微發(fā)白，暗地里更是恨不得把林將與碎尸萬段。
“皇上，如今林將與既然回來了，恐怕絕不會善罷甘休。若臣所猜不錯，明日早朝才是他的真正綢繆用意所在，還望皇上多加提防?！憋L澤見言潯怒了，說起話來便更加的小心翼翼。
“嗯，朕知道了?！痹S是被方才的“下馬威”氣到了，此時的言潯士氣低迷，看著風澤的眼神更像是個受了氣的孩子。
“皇上，您是帝王，本應計謀深遠，不可只被一時得失所左右?！憋L澤見了，有意提醒。
言潯聽之，也意識到了此時的自己失了帝王威嚴。
收起難過，站直身子，換了服口吻，鄭重其事道：“嗯，朕知道了?！?p> 風澤看得出小皇帝在下意識的強撐，忽而眸中生出一絲不忍，繼而咽下了剩余的說教之詞。
側(cè)目望著前方言郗氏的靈牌畫像，頓了頓語調(diào)一轉(zhuǎn)，老太尉似慈父一般，語重心長的開口提醒道：“皇上，明日早朝您要量力而行，萬不可意氣用事。太后垂簾之時，便有朝臣不服您是稚子當政，屢屢上奏稱要另議新君?！?p> 轉(zhuǎn)目再看言潯，“如今太后仙逝，您又未及弱冠，難免會有些整治不住的臣下。到時候一定要記住，別逞強，先穩(wěn)定局勢，再做打算。畢竟您若無錯，他們也拿您沒有辦法?！?p> 微微頷首，言潯闔起雙目沒在多言。
風澤也看出他面上的倦色。很自覺的俯身行禮，道：“若無他事，微臣便先行告退了?！?p> 言潯無言，抬手一揮，示意對方退下。
風澤應了聲，站直了身子便朝著殿外走去。
他離開時殿內(nèi)的燭火暗了暗，將息未息。言潯瞧見，那雙澄澈的眸子早已失了神采。環(huán)顧四周，見一派繁華間全無半點生氣。
不知為何空氣有些滯澀，逼得少年喘不過氣來。玉白的身影徐徐移向殿外。又來到方才同林將與“一決生死”的地方。
放眼望去，烏云以散，可空中那道殘月卻不圓滿。
月光清冷，俯映而下，照拂著這巨大的皇城，深深宮闕，吊角飛檐，以及，其中那抹纖瘦的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