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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流:大江東去

第53章 聚寶門傳聞奇多,夜探上碼頭虛實

荒流:大江東去 夜半微風之老鬼 4838 2020-01-09 13:07:11

  深夜,巷口,顧敬亭捂著砰砰直跳的心道:“你可嚇死我了?!?p> “不是怕你喊嗎?你鬼鬼祟祟的干啥呢?”阮天雄壓低聲音道。

“點蠟啊,以后可得去買點洋火,我正專心致志的點蠟呢,你這一出現(xiàn)我這三魂七魄跑了一半。你別光問我,你干啥呢?”顧敬亭顧左右而言他。

兩兄弟沉默不語,過了半晌異口同聲道:“走,去上碼頭看看?!?p> 他們相視一笑,在黑夜中挑著燈籠快步而去。

上碼頭和下碼頭離得不遠,從南京城打靠南的聚寶門出來便是一座橋,叫做長干橋,但百姓們還是愛叫它聚寶橋。聚寶橋西邊便是上下碼頭,北上南下,靠著一條秦淮河的支流貫穿。

聚寶門據說跟沈萬三有關,且不論是真實歷史上修城墻的沈萬三玩大了,還是富可敵國讓朱元璋想起了張士誠,總之導致了滅頂之災。也不論他發(fā)配路上種種神話,什么金銀銅鐵錫五子奇論,就且論這個商場先圣關于聚寶門的故事。

相傳當年南京修城墻,修到聚寶門這個位置的時候,地基總是下陷。修一次下陷一次,城墻屢屢倒塌,根本建筑不成。這哪里行,固若金湯的京城怎么能露個大缺口。找了高人來看,言稱原來聚寶門下有一個吃土食磚的怪獸。

朱元璋心生一計,決定借沈萬三的聚寶盆一用,只需埋在城門下,怪獸吃土聚寶盆生土,一增一減便可歸于平衡。當然故事的結局,朱元璋言稱三更借五更還,卻并未信守承諾,而沈萬三也如許多傳說的結尾一樣,更趨近于歷史上的凄慘下場。

實際上這個城門本來就有,是南唐國都江寧府和南宋陪都建康府的南門,但的確是明洪武年擴建后才取名為聚寶門的。究竟傳說是有據可查還是以訛傳訛,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這聚寶盆的庇佑,至此之后聚寶門附近的市場極其繁榮。往北秦淮兩岸多少風花雪月,夫子廟又是如何繁華,往南曾經的上碼頭下碼頭也是千帆萬桅熱鬧非凡。

鬧長毛也就是太平天國的時候,這里曾經被毀,橋也給燒了,上下碼頭也同樣被付之一炬。光緒二年,一切重修,聚寶橋又一次恢復了他往日的風采。

太平天國把南京當做都城,名為天京,建都長達十一年,一場天京防衛(wèi)戰(zhàn)卻讓整個南京幾十年沒緩過勁來。雖然后來大清奪回了天京,叫回了官稱的江寧府,但百姓們還是愛稱其為南京。南邊一個京北邊一個京,以顯示其地位尊貴。

當然不光南京百姓,就是其他地方的人也愛稱它為南京,更有俗語比如“從南京到北京,買的沒有賣的精”等等等等。

待聚寶橋重修完了,南京城也休養(yǎng)生息了二十年,整個城市繼而昌盛,對糧食的耗損也日益加劇。

有吃糧的,有賣糧的,那便需要有運糧的,上下兩碼頭便重新繁榮了起來。其中上碼頭因其靠秦淮主道河道較寬,吃水也深,可行大船,故專供來自安徽和江西的糧船???。而下碼頭則是一條支流,故此供中小型的糧船停泊,多是秦淮河流域各縣的糧船。

七年前,因商業(yè)的繁榮,上下碼頭都不夠用了,朝廷便拓寬了河道并清了淤泥,使得下碼頭也可停泊大船,吞吐量大為增張。而更加便利的上碼頭則被漕運所屬衙門占據,民用的運糧船全部停在了下碼頭。

其實上碼頭也不過是官員為了運送私貨而設備,無非是假公濟私中飽私囊罷了。孰不知此時節(jié)漕運因為山東河北等地的運河阻塞,已經大半改成了海運,南方水路更是便利,這樣的設卡根本沒必要存在,不過是為了撈財罷了。

三年前漕運總督不再設立了,各級衙門紛紛整編,上碼頭這才再度還歸為民用。只是倉庫全歸江寧府所有,收租設卡貼補俸祿。也不知是不是時運不濟,這上碼頭竟然剛剛用了一年多就因為失火付之一炬,倉庫商家損失慘重。誰也道不清是什么原因,總之后來朝廷自己不修繕,還不讓想出資者進駐,這地兒也就這么荒了起來。

于是糧商們又一窩蜂擠在了下碼頭,就在這時候易暢看上了剛剛選上兩年扁擔王卻混的很慘的王查。出錢出力讓他成了下碼頭的查爺,統(tǒng)管整個下碼頭的扁擔。

下碼頭繁榮,扁擔們雖然不能天天有活兒干,但一兩天輪上一次還是沒問題的,總算能養(yǎng)活一家老小,要是單身漢就更是吃喝不愁。

扁擔們的活兒集中到一起干,派誰干不派誰干,都是王查說了算,當然也不能一窩蜂的上,正如先前所言得輪著來??缮倘藗儾还苓@個,他們只看到活兒干得慢了,自己的船靠不了岸,而下碼頭的停泊位也只有三個。

有的像是常良這樣,正面跟王查磕得,都被收拾了,還有些忍氣吞聲卻是老大個不痛快。自己有錢,花錢請人干活,卻還是要被一群臭苦力拿捏,誰樂意花錢找氣受。

時間久了民怨大了,就有人反映了上去,商人們再借機找關系遞了幾句話。上面便調查一番稱近年來下碼頭的吞吐量的確有點負擔不住,便決定重新開放上碼頭。

其實碼頭都是現(xiàn)成的,所謂重開也就是個說頭,只需稍微整修一下,也就兩個月時間就能搞定,可他們硬是放出了半年的消息。這全然是給眾人一個花錢使力的時間,碼頭上的油水很大,到時候眾人肯定要掙個頭皮血流,而爭得越厲害,當官的就撈的越厲害。

這些能當上官的,有幾個是真傻的?一個個如意算盤打的精著呢。

“富貴險中求?!鳖櫨赐さ馈?p> 阮天雄也笑道:“撐死大膽的,餓死膽小的?!?p> 可不就是這么個道理嗎?誰都能看出來賺錢,又輕而易舉可以賺錢的事情指定是個騙局。再說要是都賺錢了那就等于都不賺錢了。

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永遠不可能發(fā)生,非得是這種看起來可能會賺錢,但困難險阻重重,或是那種旁人看不出來的,才是真正可能賺錢的買賣。

兄弟二人摸不清楚,便先去上碼頭探探虛實。這里規(guī)模的確比下碼頭要大很多,下碼頭船停泊后只能把船綁在鐵環(huán)上,隨后架設長長的踏板上岸,可上碼頭卻修有棧橋,看來還可以兼顧客運和其他大件貨物運輸。

“干什么的!”有巡夜勤務的叫道。

兩人當即站住身子,就見那人穿著一身黑衣服,上下開身看起來有點像洋人穿的衣服,好似短褂卻又不是,腰間束著皮帶跨著一只長長的洋刀。他頭上戴著一頂扁扁平平的帽子,帽子上還有個帽沿,不似巡夜的兵丁。

“我們來轉轉,您是……”阮天雄拱手抱拳道。

阮顧二人沒做虧心事心中不懼,加之倆人別管壯瘦皆秉承了山東人的大高個,比這一身黑皮者高了一大頭。那黑皮就一個人,頓時有些心怯,穩(wěn)定心神壯著膽子迎了上去。

他沒打燈籠也沒提油燈,大晚上黑咕隆咚的一身黑衣還真看不太清楚。那黑皮一手扶著刀,一手拿著個圓柱形的東西,比巴掌略長一點也不知道是干啥的。黑皮走近了,道:“我是值班勤務的巡警,不是,是我問你們還是你們問我啊?”

“在下顧敬亭?!?p> “我叫阮天雄?!?p> 黑皮一愣,口氣變得和善了些:“是下碼頭糧倉的天雄哥?”

“不敢不敢?!比钐煨勖Φ馈?p> 黑皮笑了:“我叫魏芝晗,久聞兩位大名啊。昨天到今天,整個下碼頭沒別的事兒,凈說兩位的故事了?!?p> 說著黑皮從上衣口袋里拿出兩根洋煙卷遞了過去,兩人皆稱不會抽,黑皮便自顧自的點上了一根。魏芝晗年紀也不大,今年才二十,不過已經是個孩子的爹了。

三人搭上了話聊熟了,顧敬亭就問了巡警的事情。巡警一事阮天雄是聽都沒聽說過,顧敬亭也是只聽過沒見過。

八國聯(lián)軍侵華后,洋人說天津不準駐軍,可慈禧老佛爺要過天津卻無人保護,于是袁世凱就組建了第一支巡警隊伍。又不是兵,又能當兵使,可讓洋人吃了個啞巴虧。

再后來一些洋人多,商業(yè)繁榮地位重要的城市,也紛紛設立了巡警。像是山東濟南府,安徽滁州府還有揚州府目前還都沒有巡警,故此兩人完全不認識。因為巡警是西化的產物,也是大清對外顯示開放文明的面子,所以是可以奉旨剪辮子的。比如魏芝晗的腦袋后面就啥也沒了,至于其他官差是萬萬不敢剪辮的。

“那這巡警也是官差了,怪威風的。”阮天雄道。在外面混跡久了,才知道啥叫民不與官斗,就是芝麻綠豆大的官,只要是現(xiàn)管也能吃的商人死死的。除非錢多到一定地步,可以影響市場影響政局,才能制約一些官員,當然這時候就會跳出來官位更高的壓著你。

“可沒有,我們連綠營軍那些值夜的兵丁都不如。”魏芝晗道:“是個人去選,只要眼睛身體沒毛病,還認幾個字就能招上。就這還凈弄那邪乎事兒,辮子先給剪了,發(fā)薪餉也發(fā)的是銀洋,一個月六塊錢,合著不到五兩銀子吧?!?p> “那也不賴了!”阮天雄真心實意道。想當年哥幾個窮苦日子又不是沒過過,這些錢足夠養(yǎng)家糊口的了,隔三差五的還能見點葷腥。

現(xiàn)如今阮天雄的工錢是每個月十五兩,顧敬亭是十兩,做得好常家的買賣還有分紅,像是倉管沒有盈利的,則會再另外酌情賞銀。就這個工錢,說不上大富大貴,但若是單身漢,抽煙喝酒逛窯子是夠了。

魏芝晗撓了撓頭露出滿意的笑容,的確他在家里也算是個人物了。不過當著這么兩位的面,嘴上還得謙虛,抱怨了一陣,這才道:“您二位咋想起來到上碼頭轉轉了?對這兒感興趣?”

“這么一大塊兒肥肉誰不想咬上一口啊,不過我哥倆立足未穩(wěn),實在是有心無力。魏兄可有什么好的建議,該找什么門路?”阮天雄道。

魏芝晗也是個愛交朋友的,雖大晚上的左右無人,但他還是湊過頭去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別的我不敢說,反正我就知道兩方面?!?p> “哪兩方面?”顧敬亭問道。

“主要是江寧制造局的人,上碼頭離著制造局這么近,聽說重新開放也有制造局的緣故,反正說得上話。另外就是我們地面上的巡警,上碼頭重修,這里沒開放就讓我們輪流勤務值夜,更別說真開起來了。聽聞是一等巡長裴懷清管著,您多少去走走關系疏通下。雖然我們就是一幫臭腳巡,但也算是半個衙門里的人,朝里有人好做官,您說是吧?”魏芝晗道。

兩人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又聊了會兒他們就告辭了。魏芝晗也是好心也是顯擺的打開手電筒,替兩人照路。兩人這才知道他手里那個小圓柱是干啥的,驚詫了半天這東西竟然會照亮,拿在手里把玩半天。不過看著魏芝晗心疼,就趕緊還了。

后來他們才知道,這不過是樣子貨,要不剛才初遇時魏芝晗都舍不得開呢。巡警一人發(fā)了一個,卻每三個月給幾節(jié)電池,用完了還得自己花錢買,卻要求每日檢查必須都亮。

用魏芝晗的話說,每天怕沒電了,怕摔壞了,這哪里是照亮的家伙,簡直就是隨身帶了個祖宗。

接下來風平浪靜,過了幾天常家又有糧船抵達,眾扁擔那叫一個熱情,而一直沒了動靜的王查親自上陣帶著眾人卸貨,這也算是投桃報李了。正如顧敬亭所說,王查這人雖然渾,但還是挺講義氣的。

“他為啥這么窮?還能因為啥,賭唄。”常良嘴里塞得滿滿的說道。這幾天他倒是“自覺”,一到飯點兒也別管請沒請他來,他自己就跟著阮天雄他們回來了。趙春姑也不埋怨,無非是多做一人的飯。

“你吃慢點兒,我還沒吃呢!”顧敬亭敲掉了常良夾著的最后一塊肉,扔到了自己碗里:“那你說,自此之后我們兩邊就可以相安無事了?”

“看來是這樣,”常良點頭道:“不說交情多好吧,起碼以后是不會找咱們事兒了。”

“下午有船來接貨?”阮天雄道。

“對?!背A即鸬溃骸耙彩悄愕睦现黝櫫耍瑥堈乒?,寶華的。”

“咱們再去看看?!鳖櫨赐ぞo扒了兩口飯放下了碗筷。

下午,一幫人從倉庫出發(fā),這次沒用腳行的大車,且用倉庫原有的一輛騾子車,又找了四個伙計,兩人拉一輛板車就全裝好了。這個張掌柜買賣不大,要的貨也少,路途更是近,來拉貨就三艘舢板便能裝完。

路上阮天雄親自下場幫著伙計們一起拉車,讓本來背著手的常良都不好意思起來,也只能下力干活兒,累的是氣喘吁吁汗如雨下。

“良哥,你跟他比個屁,他壯的和頭牛似的,一天不動就難受。你都老胳膊老腿兒了,別再閃著腰子,到時候媳婦都娶不上了,娶上也不中用了。”顧敬亭坐在車上打趣道。

眾伙計樂得哈哈大笑,他們喜歡極了這兩位新倉管。阮天雄做人大氣,辦事有魄力,身體力行從不拿著端著,跟著他踏實。顧敬亭腦筋快,嘴皮滑,說話雖然有時之乎者也的讓人聽不懂,但有時卻粗鄙的好似個鄉(xiāng)間野漢。不說別的,就下碼頭跟王查的那場較量,就讓伙計們的腰桿子都挺直了,兩人怎么可能不受愛戴。

到了碼頭張掌柜接貨,寒暄客套一番暫且不表。不過看他表情頗有點忌憚阮顧二人,想來常家糧莊的往事讓他記憶猶新?,F(xiàn)如今又落到了他們手里,自然是怵頭的很。

貨物交接妥當正要離開,卻見一幫把辮子盤在脖子上,短褂大開敞胸露懷,手里提著鐵尺棍棒的十來名漢子朝著這邊走來。他們眼高于頂,仰著臉走路,晃著步子流里流氣的,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常良來不及解釋,好在阮顧二人摸不清狀況,也不愿招惹是非,便閃身讓開道路。卻未曾想那幫人就把腳步停在了他們面前,為首的那人個子不高,態(tài)度卻極其囂張,仰著頭看著阮天雄,跟他眼對眼相起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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