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莽漢愣人真猛士，狗頭軍師得恩寵
村子里村民不是因為牛三不敢出來，而是因為這個土匪頭子韓大蟲，這么說起來牛三的得意猖狂實在可笑，頗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
大蟲就是老虎，韓大蟲的父母就是再沒文化也不會給孩子取這么一個名字。韓大蟲原名韓達(dá)沖，今年年紀(jì)也不大，才三十來歲。他個子高碩肩寬膀圓，說兩膀一晃有千斤之力是玄乎點，但絕對是個孔武有力之士。
他小時候就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壯力后生，與牛三不同的是這小子真是個愣角色，十七八的時候爬了鄰村人家媳婦的床，結(jié)果久而久之被捉奸在床。按說一般不穿衣服的從心理上就落了劣勢，再加上理虧和對方人多勢眾，基本就認(rèn)命不抵抗了。
人家韓大蟲是真愣啊，硬是晃悠著襠下的那一坨東西搶過一把柴刀，光著屁股從村頭砍到村尾，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要是這樣最多算是個猛人，說不上是個愣貨。這小子殺出去后發(fā)現(xiàn)沒殺過癮，而且剛才被人打斷沒睡過癮，結(jié)果光著屁股提著柴刀又殺了回來。
那一夜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沒人知道，反正最后的結(jié)局是鄰村五死十幾人傷，而韓大蟲還扛著人家同樣光溜溜的媳婦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村子。
從此韓達(dá)沖就有了個外號叫韓大蟲，說他像猛虎一樣禍害人。官差抓捕過，卻根本追不上，追上了人少也不敢動手。
后來還來了兩三個傳說很厲害的俠客，結(jié)果真找到韓大蟲了，然后便缺胳膊斷腿的哀嚎著被抬了回去。他們口中宣稱韓大蟲絕對是個練家子，功夫還說得極其厲害?？墒锇肃l(xiāng)誰不認(rèn)識誰，大家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但一力敵十會，人家韓大蟲就是厲害。
再后來韓大蟲領(lǐng)了七八口子人找了個小山，過起了綠林道的日子，韓達(dá)沖的名字也徹底變成了韓大蟲。
接下來幾年他活動的范圍越來越廣，遇到過比他們?nèi)醯模灿龅竭^比他們強(qiáng)的山寨綹子。山東響馬響震天下，靠的是山東人的體格、粗爽、義氣和野性?？缮綎|也是孔孟之鄉(xiāng)，所以即便是響馬也極其重規(guī)矩，別管是民間提起，還是在江湖上講起山東人，都說老實本分，就是響馬也是如此。
韓大蟲卻不是那么懂規(guī)矩重情義，他的準(zhǔn)則就是一個，我比你狠我比你猛。或許這個世上真的有練武奇才，韓大蟲若是專心修武，應(yīng)該能有所成就，起碼他的力氣是越來越大，而在實戰(zhàn)中積累的經(jīng)驗也讓他的招式愈發(fā)毒辣刁鉆。
靠著這股勁頭，那些想教訓(xùn)他的大土匪們最多也就是在他的身上留下幾道刀疤，卻根本沒收了他的性命。
兇悍、殘忍、沒人性、不懂規(guī)矩，有這么一個禍害，附近村戶算是做了孽了。后來鬧拳民，有個真有本事的大師兄打敗了韓大蟲。韓大蟲哪里受過這個，頓時對那個大師兄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義和拳一路北上他就跟著走了，他走的那天，周圍幾個村莊歡天喜地奔走相告，藏的豬羊雞鴨都宰了譜著日子不過的架勢，到最后還放了鞭炮，簡直比過年都熱鬧。
可沒過幾年，扶清滅洋的拳民禍害百姓，朝廷也迫于洋人的槍炮，認(rèn)定他們是亂匪。全民一個個奔走逃離，韓大蟲便又回來了。他的臉上多了一道疤，性子也更加暴躁了，同時他還帶回來了十幾個人。世道混亂，蠢蠢欲動的人越來越多，官府自保尚難更是無力剿匪。
可見識過韓大蟲禍害的百姓又在享受了幾年安穩(wěn)日子后，更不愿意再被韓大蟲荼毒。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幾個縣城和鄉(xiāng)下村老紛紛出錢出力組建了鄉(xiāng)勇和保安團(tuán)。韓大蟲這時候也已經(jīng)把周圍的流民賊寇聚集一處，有了七八十口子。
官兵和民勇一起合力跟韓大蟲正面打了一仗，兩邊損傷都很慘重。而韓大蟲出去了一圈變得不那么愣了，他學(xué)會了談判，不禍害鄉(xiāng)鄰并收取一定費用成了這次的談判結(jié)果。
不禍害的定義很模糊，其實就是口頭約定，真落到紙上像是韓大蟲這種人估計也是說翻臉就翻臉根本沒啥屌用。反正周圍平靜了幾年了，韓大蟲也不禍害附近大姑娘小媳婦了，不過寂寞難耐時還是會尋些附近村子有些姿色的寡婦。有的害怕，有的看在錢的份上就從了，有的也是強(qiáng)來，實在是畜生的很。
這不，今天就是如此，結(jié)果忙活到一半就聽外面又喊又叫的，怒氣沖沖提刀出來卻發(fā)現(xiàn)有同行搶買賣，這才發(fā)生了接下來的事情。牛三好似李鬼碰見李逵，也就這樣丟了性命。
“那小寡婦還真不賴，就是腦子不太好了。”韓大蟲大大咧咧的吹噓著：“要不是這幾個小王八犢子打擾了我，我得多爽啊。唉，對了，那寡婦的男人是咋死的？”
“跟咱打仗讓您剁了?！币粋€狗腿道。
韓大蟲一愣，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狂笑中臉上的刀疤卻愈發(fā)猙獰：“這他媽真夠勁兒了，殺了他男人還睡了他婆娘，有意思有意思?！?p> 轉(zhuǎn)而他看向已經(jīng)蘇醒過來的阮成楠和胳膊流血的阮天雄說道：“你們他娘的白長了這么大個頭，剛才那幾個小毛賊都對付不了。你小子叫啥，胳膊這么大口子都不吭，倒也算是條漢子。”
“我叫阮天雄?！?p> “這名字有道理，阮天雄，慫包軟蛋天天是狗熊，怪不得這么不能打，哈哈哈哈?！表n大蟲笑了起來，轉(zhuǎn)而看向眼珠子亂轉(zhuǎn)的顧敬亭說道：“你這小孩兒長的細(xì)皮嫩肉的，活像個賣屁眼的。那些人為啥追你們，如實招來我可能會饒你不死，若是有半句假話，休怪我給你們來個大開膛，讓你們活活疼死?！?p> 顧敬亭被韓大蟲兩眼一瞪腿都有點軟了，忙答道：“我是讀書人，早先去縣城賺了點錢，就被那幾個歹人給盯上了……”說到這里顧敬亭故意胡謅還隱去了銀鎖沒說，繼而很狗腿的說道：“結(jié)果他們不光謀財還要害命，錢都給了還要殺人，多虧大王您救了我們。”
“什么他娘的大王，叫大當(dāng)家?！痹掚m如此，可韓大蟲聽到大王還是覺得十分受用繼而問道：“那錢呢？”
“給他們了啊，估計還在他們身上吧?！鳖櫨赐さ?。
“干他娘！”韓大蟲罵道，隨后對身旁倆人說道：“你們?nèi)ナw上摸一摸，都他娘的忘搜身了，看看都有啥好東西?！?p> “是?！?p> 一眾人繼續(xù)走著，說是山寨實際上也就是一個高點兒的山頭，只是三面環(huán)山一邊傍水，修造了些許工事后端的是易守難攻之地。天色已黑，山寨沿路燃著火盆火把，雖不至于明亮但想藏個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這一路上顧敬亭可跟韓大蟲聊了不少，你也別說，顧敬亭頗有當(dāng)狗頭軍師的潛質(zhì)，閑暇時讀過的文史話本現(xiàn)在可都用上了。他本就不是一個酸不溜秋不諳世事的讀書人，現(xiàn)在滿嘴胡說神侃講了不少故事，韓大蟲最愛聽的是水滸傳的故事。
“秀才?！表n大蟲估計是沒見過這樣的讀書人，隨了阮天雄他們的叫法：“魯提轄倒是個好漢，三拳打死鎮(zhèn)關(guān)西，像他這種英雄估計得去落草了吧?！?p> “大王圣明，不過開始沒，他跑了，結(jié)果還碰到了故人。”顧敬亭道，轉(zhuǎn)而他看向阮天雄偷偷得意的挑了挑眉毛，隨后說道：“對了，大王，我這兄弟的胳膊受傷了，您看……”
“就他這么壯的漢子死不了?！表n大蟲道，被故事勾得性起的他還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那誰，對，就你，帶這個軟蛋狗熊去找郎中治下傷?！?p> 山上有郎中，而且還有倆，一個是替暗結(jié)珠胎的大小姐墮胎，結(jié)果因為貪財故意拖著，最后沒想到卻失了手，導(dǎo)致大出血差點鬧出人命來，無奈之下上了山落草的。另一個則是被虜上山來的，后來跟這幫賊寇熟了也就不怕了，自己也能下山就權(quán)當(dāng)是份工作。
山上的郎中治個頭疼腦熱咳嗽氣喘可能還不是行家里手，但對待野外常見病和各種外傷卻是信手拈來?？刹宦?，這在土匪窩子里最為常見，久病成醫(yī)何況本來就是個醫(yī)。
奇葩生活就這樣開始了，被劫被搶，反倒讓哥四個有了落腳的地方。出來本來想闖蕩一番成就事業(yè)回去后光宗耀祖，現(xiàn)在卻成了落草為寇，而山上的生活更是令人無奈。
別管是在戲臺上還是在評書中，土匪往往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可實際上在這座被韓大蟲命名為猛虎寨的土匪窩子里，日子還沒在石碣村過得富裕呢。說不上是叫花子窩吧實際也差不了多少，總之土匪們的生活水平實在是夠嗆。
就看衣著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門，入了秋還有短褲赤膊的，不是不怕冷也不是彪，而是真沒衣服穿。有穿戲服披掛的，也不知道是從哪里掠來的。甚至還有個壯漢穿了個女人的衣服，裹得和個粽子似的，肉都被勒出一股一股的，讓人看了直捂眼，實在是慘不忍睹。
最主要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山寨的大當(dāng)家韓大蟲。韓大蟲不光禍害鄉(xiāng)鄰，還折騰猛虎寨的人。四梁八柱尚且不提，就是小嘍啰韓大蟲也不放過。
不說別人就說阮天雄他們吧就也難逃魔掌，阮成楠手指頭和小棒槌似的，目不識丁胸?zé)o點墨，卻被安排陪著一個上山的老賬房寫寫畫畫。每日認(rèn)字練字，紙金貴就在土地上寫，韓大蟲時不時的讓他寫點什么，要是寫不出來就是一頓胖揍。
再有阮天雄，到現(xiàn)在韓大蟲還叫他軟蛋狗熊，胳膊還沒好就讓他去干粗活累活打熬力氣。打斗中顧不上胳膊還能使上勁，現(xiàn)在一動就疼，可人家韓大蟲不管這個，就是讓你干，誰讓你這么弱呢。
至于林平嘴欠人賤，卻偏偏被安排著去伺候韓大蟲他大伯。韓大蟲父母沒了，就大伯這么一個親人，大伯雖然沒韓大蟲猛卻比他還混蛋，倒真是親大爺。一句話說不對抬手就打張嘴就罵，時不時的還拿煙鍋燙林平，著實欺負(fù)人。
唯有顧敬亭最為舒坦，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跟著韓大蟲屁股后面，沒事兒講個故事分析個事情，韓大蟲聽上了癮對顧敬亭是佩服的五體投地?，F(xiàn)在秀才他時不時的搖頭晃腦來幾句文縐縐的話，韓大蟲也會覺得高深莫測，實在是平時故事講得太成功了。
就前幾天顧敬亭還跟著韓大蟲睡了個女人，結(jié)束了自己初哥的身份。才上山十來天，這小子吃的是油頭粉面，讓哥幾個看了都牙根癢癢。但話說回來，要是沒有顧敬亭別說他們得被人欺負(fù)死，得不了這么多關(guān)照，就是命也早就丟了。
“別那么愁眉苦臉的。”顧敬亭拿著一把扇子輕輕在胸口拍著。找了個機(jī)會哥四個湊到了一起，他望著一側(cè)的運河說道。
“還扇，這個天怎么不凍死你呢。”阮成楠哭喪著臉氣悶的說道：“我天天讀書寫字，那些鬼畫符它認(rèn)識我，我不認(rèn)識它啊?！?p> “你看，怎么還眼紅了呢，我不也是一步步來的嗎？等你讀成了，或許韓大王就更器重你了呢?！鳖櫨赐ふf著故意彈了阮成楠的胳膊一下說道。
阮成楠的胳膊昨天被韓大蟲敲傷了，而且最冤枉的是他明明背書背對了，卻是因為韓大蟲自己聽過一嘴記錯了而挨得打。
阮成楠倒吸一口冷氣剛要揮拳，卻被顧敬亭掏出的雞腿給擋住了，肚子不爭氣他一把抄過來，狼吞虎咽著嘴里嘟囔道：“這還差不多?！?p> 看著阮天雄和林平眼巴巴的看過來，阮成楠有些戀戀不舍的把雞腿遞了過去，顧敬亭則笑道：“都有都有?！闭f著又拿出來倆。
看著他們吃得很香，顧敬亭說道：“慢點吃，別噎死了?！?p> “秀才，我現(xiàn)在才是真佩服你，大王大王叫的真溜啊。咱四個現(xiàn)在就你混整了，我這些日子天天被那個老不死的打，學(xué)的越來越會伺候人了。我自覺的要是把我現(xiàn)在閹了送到宮里，保準(zhǔn)能混成大總管，結(jié)果一看你，我瞬間信心全無，所以還是你入宮吧?！绷制酵塘丝谌夂笳f道。
顧敬亭本來還微笑點頭，嘴里說著什么“不敢不敢，不過略勝一籌”，那樣子志得意滿轉(zhuǎn)而明白過來罵道：“你挨揍純屬活該，你才入宮你才當(dāng)太監(jiān)呢，嘴真賤。對了，天雄，傷好了嗎？”
“差不多了，傷口不深年輕力壯好得快?！比钐煨鄣?。
本來兄弟情深溫馨滿滿，顧敬亭卻話鋒一轉(zhuǎn)賤笑道：“今天大王可說了，你小子不能光練一只胳膊，等好利索了兩只胳膊一起來。嘿嘿，可有你苦日子過了?！?p> “那就是個瘋子。”阮天雄無奈道。
阮成楠卻問道：“不對啊，即便你被敬為上賓，但怎么可能有這么多雞腿，難道有啥大事兒要發(fā)生?！?p> “嘖嘖嘖，你看你看，讀書有好處吧，用詞好聽了腦子也靈光了?！鳖櫨赐す首鞲呱畹溃骸半u腿呢是我從整雞上扯下來順給你們的，至于什么大事兒嘛……”
他故弄玄虛，眼見著剩下三人要拉著他狂扁一頓，顧敬亭連忙跳開：“君子動口不動手，的確有大事要發(fā)生。大王說一會兒要來生意了，待做完生意便要喝酒吃肉，這才燉了許多雞?！?p> “生意？什么生意，要去下山劫掠？”阮天雄眉頭微皺道，他的心中不由得想逃出去通知無辜者盡快逃離，只是這也就是一想，要是能跑他早跑了。
顧敬亭搖搖頭指著山下長長的運河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上沒吃的水里卻有，生意就在水上?！?p> 望著長長的運河，顧敬亭做白衣秀士狀，迎風(fēng)而立昂首搖扇，他背對著三人準(zhǔn)備等他們發(fā)問，那淡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樣子頗有一番意境。
他在努力撐著，努力營造著這種風(fēng)度，即便風(fēng)真的有點冷。煞風(fēng)景的是在他的背后，那三個久無油水饑腸轆轆的正在風(fēng)卷殘云般的狂吃，愛誰誰才不問呢，此刻雞腿大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