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思恭退出御書房，天上已滿是星斗。摸著頜下花白的胡須，駱思恭邊走邊想，臉上露出幾分苦笑。
雖然東廠把審訊權(quán)交出，錦衣衛(wèi)的地位提高了，且皇帝看來也是很重視錦衣衛(wèi)，但駱思恭并沒有太多的欣慰之感。
少年皇帝這是要搞事情啊，暗查官員的家產(chǎn)就是前奏。
皇帝搞事情，錦衣衛(wèi)就挨累，還要挨罵，自己這個指揮使在位四十年了，已經(jīng)是六十多歲的人啦，能得善終嘛？
盡管心中有些忐忑，可駱思恭卻不敢馬虎，不敢敷衍皇帝。
皇帝看似重視錦衣衛(wèi)，可東廠也不是吃素的。廠公是太監(jiān)，與皇帝的關(guān)系倒是更親密，更有機會進言。
這就是平衡和制約，互相監(jiān)視、牽制，駱思恭對此并不陌生，從古至今，皇家慣用手段而已。
當然，對少年皇帝的舉措，駱思恭也明白他的目的。
作為皇帝，身在皇宮這一片小天地，最恨的就是有人欺騙自己，可被人欺騙的時候也是最多。
所以，皇帝需要耳聰目明，需要消息靈通，這就離不開廠衛(wèi)。
盡管少年皇帝的言語還有些稚嫩，辦法還有待完善，但駱思恭卻沒有絲毫輕視之心。
繼位才兩年，已經(jīng)能思慮至此，完全可算得上聰慧睿智了。
不提駱思恭，再回到御書房。朱由校邊批奏折，一邊也是思索不斷。
經(jīng)過今天的廷議，朱由校要對文官勢力下手了，但他需要更多的情報。
濫殺也不是不行，就象天啟帝縱容魏大爺一樣。
但朱由校覺得那很沒有技術(shù)含量，抓住文官的罪名還不容易，在大明有幾個官吏是靠著那點俸祿活著的？
就說朝廷里那些噴子，調(diào)查起來，恐怕沒幾個屁股是干凈的。誰家沒個千八百畝良田，誰不與商人勾搭……
老子可是小心眼，很記仇的。
朱由校聽著劉若愚念奏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寫上要清算收拾的大臣的名字。
東林黨人的腦門上肯定沒有標簽，也肯定沒有什么入黨的證明之類。
他們的宗旨是支持贊成我的就是同志，反對我的就要打倒批臭。
朱由校也同樣采取這個甄別辦法，先拿熊大臭嘴和王化貞的經(jīng)撫不和為突破口，挺王化貞的都劃進要打擊的名單之列。
畫個圈圈詛咒你，朱由校露出冷笑，看著馮三元、張修德、魏應(yīng)嘉、郭鞏這四個噴子，用筆圈了起來，重點打擊，狠狠打擊。
太監(jiān)劉若愚偷眼看了下皇帝，以為皇帝又走神兒了，不由稍微提高了下聲音。
嗯？朱由校很敏感地抬起頭，瞅著劉若愚，嚇得他趕忙又恢復了語調(diào)。
要說這個劉若愚，也是個奇葩，太監(jiān)中的奇葩。
劉若愚原名劉時敏，生于明代萬歷十二年，南直定遠人。其家世襲延慶衛(wèi)指揮僉事，父親官至遼陽協(xié)鎮(zhèn)副總兵。
十六歲時，劉若愚做了個怪夢，然后就自施宮刑。
朱由校很想問問，是不是有關(guān)“欲練神功，必先自宮”的夢。
天啟初年，大太監(jiān)李永貞任司禮監(jiān)秉筆，因為劉若愚擅長書法且博學多才，便派其在內(nèi)直房經(jīng)管文書。
歷史上，到了崇禎繼位，清算閹黨時，劉若愚也受牽連而入獄。
在獄中，劉若愚悟了，效太史公著書，寫成記述宮中見聞的明代雜史《酌中志》。
著書的同時，劉若愚進行說理申冤以自明，終于被開釋，重見天日。
從玄幻到勵志，朱由校覺得劉若愚這家伙太特么有意思了。
………………
太陽高高升起，慷慨地把光撒向大地。紫禁城也沐浴在這燦爛的陽光里，高大威嚴中顯出了幾分暖意。
朱由校又沒上早朝，打著呵欠起床洗漱，還沒等早膳端上來，小太監(jiān)就稟報，魏公公已經(jīng)在外跪了半個時辰。
只是點了下頭，朱由校并沒有著急傳召，直等到早膳上桌，喝了兩口熱粥，才讓魏大爺進來。
魏大爺是個聰明識相的，更清楚昨晚差一點就掉了腦袋。盡管危機已過，還升任東廠廠督，也知道該何去何從。
客氏已經(jīng)徹底失寵，因為狠毒已被皇爺拋棄，自己也要遠離，才能保得平安。
至于東廠督公，那是皇爺看自己還有用，但卻絕對不是非己不可。
有了重新定位和大致的想法，魏公公早早來到皇帝寢宮，跪地等候。
朱由校對此并不意外，要是魏大爺赴任廠督前連向自己請示機宜都不懂，那這個廠督也別做了。
魏大爺進殿之后便雙膝跪倒，磕頭參拜。
朱由校不緊不慢地吃著飯，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奴婢謝皇爺隆恩?！蔽捍鬆斦酒穑砻C立。
朱由校放下筷子，看似很隨意地問道：“魏大伴去過東廠吧，給朕說說那里是什么樣子？”
在明朝，皇帝稱呼太監(jiān)為大伴，是表示親近。魏大爺立時有受寵若驚之感，稍一思索，便開口講述起來。
“回皇爺，一入東廠大堂，便是岳王的畫像，堂前還有一座牌坊，上面刻著‘流芳百世’……”
哦，少年皇帝發(fā)出聲音，也打斷了魏大爺?shù)闹v述。
“不知這掛岳王畫像是什么意思？”朱由校目光一閃，望向了魏大爺。
魏大爺恭謹?shù)卮鸬溃骸盎鼗薁?，懸掛岳王畫像，是提醒東廠諸人要有忠義之心，辦案毋枉毋縱。”
朱由校點了點頭，說道：“魏大伴既是知道，朕便放心了。好好辦差，朕不會虧待你的。”
魏大爺撲通跪倒，邊叩頭邊賭咒發(fā)誓道：“奴婢一定忠心耿耿，實心任事，請皇爺放心?！?p> 朱由校緩緩說道：“朕已交代了駱思恭，讓他給你挑選精兵強將。廠衛(wèi)一體，你二人要精誠合作，為朕分憂?！?p> 不等魏大爺再磕頭表忠心，朱由校已經(jīng)抬了抬手，說道：“行了，朕不聽你的保證，只看你的行動。去見見駱思恭，好好商議一下，盡快開始公務(wù)吧！”
“是，奴婢遵旨?！蔽捍鬆斢挚牧藘蓚€頭，才爬起來躬身退出。
磨刀霍霍向豬羊！
朱由校嘴角掛起一絲冷笑，就讓那些噴子再痛快些時日吧！魏老狗已經(jīng)放出，你們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