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人知的愛情故事,往往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熱烈與瘋狂。像秋天的楓葉,因為明知不久長,故而拼力一搏,紅得妖艷,入秋了,天涼,加了衣服,出來的人也少了許多,抱著奈若,看著一株勿忘我出神。
她和他不是一類人,只是恰巧被安排在一間容易充滿曖昧氣氛的小間辦公室里。
心像塞滿了棉花。
出差一回來,她就聽說了他要辭職的消息。
她捧著一束新鮮的桔梗,愣了一會兒,在門外調(diào)勻呼吸才進去。他依舊像之前一樣端坐在辦公桌前,見她進來對她笑笑。
那笑,是最普通的同事之間的笑,可她卻能從這普通里覺察出一絲屬于她的特別。她給花瓶換了水,把桔梗插進去,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從進公司開始就跟他同一個辦公室,其實就是雜物間改造成的,狹小得只擺得下一張桌子,他們各占一邊,中間是一個陶瓷花瓶。
剛來時,花瓶是空的,她抬起頭就對著他的臉。然后,她開始買花,每周一束,隔著花枝間隙,她看他的時候反而理直氣壯了。
他是公司的財務,她是輔助他工作的出納。她經(jīng)常想,他們現(xiàn)在的沉默寡言,大概是因為初次見面的尷尬吧。那時,她頭一天來上班,正跟他請教一些問題,放在一邊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他們倆都下意識地看過去。Hellokitty的鎖屏上某女性APP的推送:大姨媽倒計時1天。然后,她抓起手機的那一瞬間,臉紅的像窗外的晚霞。她裝作不經(jīng)意,但他卻放在了心上。
第二天,在她來上班之前,他準備了一大杯溫開水,她的謝謝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畢竟女性的生理周期,對于一個剛畢業(yè)的女大學生來說多少有點私密。
后來,一到這天他就會備好溫開水,她什么也不說,照單全收。他們雖然同在一間辦公室,但是他是那種不愛說話的人,她也不能像個話嘮,所以在她幾次挑起話題他卻只是嗯嗯哦哦之后,她也就不再說話了。
一開始還有些尷尬,從第三個月時自如起來,每次眼神掠過不同花瓣抵達他臉上時,她甚至會有莫名的悸動。她以為他們之間已經(jīng)變得不同了,可現(xiàn)在,他竟然就要辭職了,甚至提前沒有告訴她一聲。她的心像是塞滿了一團棉花后,又被潑了一盆水,沉重又失落。
他們不是一類人
他辭職申請已經(jīng)批準,在職時間只剩下十六天。她賭氣不提這事,暗自跟他較勁,不跟他一起出去吃飯,不一起下班乘電梯,到了那天他的溫開水也不喝了。他有一個27歲男生的溫情,但也有一個財務的木訥,他不懂她這些反常。幾天后桔梗枯萎了,她破天荒沒有買花。
他吃完午飯回來,帶了一束粉色扶郎花。她也不起身幫忙換水,只手指狠狠敲鍵盤,余光不時掃他一眼。他并不是帥氣的那一類,但是看著舒服,像高崗上的一棵樹,風吹一下就動動葉子,沒有風的時候像睡著了。
有一回他不在,她遇上問題不得不去找他,可是他竟然在醫(yī)院剛做完手術(shù)。她買了一籃水果去看他。護士說是闌尾炎手術(shù),他是一個人來的,住院兩天了也沒人來看過他。
據(jù)她從同事那里打聽,他從小就在這座城市長大,父母姐妹都健在。如果沒有人來看他,一定是他誰也沒講。她打心里冒出一絲心疼,然后在醫(yī)院陪他直到出院。這期間,他也只說了兩句謝謝,回到公司也沒對她多說幾句話。
從那時起,她就知道她跟他不是一類人,只是恰巧被安排在一間容易充滿曖昧氣氛的小間辦公室里。
不敢露出愛意的馬腳
她已經(jīng)不指望他會提前告訴她了,只等下個月她來上班的時候,發(fā)現(xiàn)只剩她一個人,她再也不必買花來緩解眼神碰觸時的尷尬,再也不必跟其他同事抱怨他是個悶葫蘆??上氲竭@些,她覺得有些鼻酸。
她突然有些后悔,上個月人事Miss'H告訴她外面大廳騰出了一個座位問她要不要搬去時,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Miss'H打趣她是不是習慣了他,她臉倏地紅成煮熟的蝦球。其實她早就察覺了自己對他的愛慕之心,只是她又明白他們不是一類人,所以她不敢露出愛意的馬腳。
快下班時,他的鍵盤聲突然停下來,他探出頭透過扶郎花說:“30號晚上你有安排嗎?沒有的話,那我們一起吃個便飯吧?!?p> “好?!睂υ掙┤欢?,他的鍵盤聲又溫柔地響起,她卻心煩意亂起來,賬單上那些數(shù)字都像學會了魔術(shù),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看不清楚,好不容易才熬到下班。
他先走了,她才深深地呼了口氣,她嗅了嗅,空氣里還有他衣服洗滌劑的香味。她在公司待到最后一個離開,然后把那束扶郎花拿去了窗臺。
只剩三天了,但有兩天是周末,也就是說她跟他的時間只有最后一天了。她不想再躲在那束花后看他了,她想正大光明地看他一天。
喝下去的酒都變成眼淚。
30號如期而至,她破天荒來得比他早。那束扶郎花已經(jīng)枯萎,她懷揣著小心思放了一束紫色勿忘我,他也注意到花瓶被移到了窗臺,但是并沒說什么。
中午的時候,他已經(jīng)做完了交接的資料,她聽Miss'H說新的財務大概會在1號上班,會坐在他的位置。
“你忙完了嗎?”他突然問她。她點點頭,又聽見他說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公司上班,跟你共事的六個月,很開心?!?p> 她心中一動,他竟然記得他們一起工作了六個月。接下來,他破天荒說了很多話,像告別一樣,弄得她心里怪難受的。
傍晚他們一起下班,去提前訂好的餐廳吃飯。是一家很高檔的餐廳,巨幅落地窗,淺紫色的窗簾被掛鉤勾起來,她點了菜,要了一瓶紅酒。她想起四個月前,有一次宿醉后來上班,他詫異她竟然會喝酒,然后給她沖泡了一杯濃茶醒酒。
晚飯結(jié)束時,她如愿以償?shù)睾茸砹?,兩個人面對面開始顯得局促起來,她大概是想趁醉酒的時候跟他表個白,就算知道會被拒絕也沒關(guān)系,可是真的在他面前,酒精也沒能拯救她。在沉默的他面前,她最終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他送她回公寓,兩人在樓下站了一會兒,她的酒已經(jīng)醒了,他溫柔地說了再見。她看著他的背影,喝下去的酒都變成了眼淚,流得悄無聲息。
再沒有一杯三十度的溫開水。
辦公室里來了一個新的財務,一個四十多歲的已婚男人,能夠跟漂亮年輕的女下屬單獨坐在一起,他臉上總掛著春風得意的笑。她把放在窗臺上的花瓶拿回桌上,把老男人的目光擋得嚴嚴實實。
老男人的頭頂儼然是荒涼的地中海,但是看她的眼神,總是色瞇瞇的。她不愛跟他說話,面對他的提問,能用點頭就絕對不開口。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沈放。她忽然想,之前他的沉默寡言是不是因為不喜歡她呢?這樣想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塊傷心的海綿,往看不見的地方滴答著帶咸味兒的水。
花瓶里的勿忘我變成了干花,但依然好看,唐琳決定不再買花了。老男人這樣問過她,他說:“這花都萎掉了,我拿去窗臺擺著吧?!彼徽f話,第二天等老男人來的時候,花又放回了桌上。那以后,老男人也不再說了。
她生理期到了,也再沒有一大杯三十度的溫開水等她,有時候宿醉后來上班,老男人的兩只眼睛看著她松開的領(lǐng)口都會放光。她狠狠瞪他一眼,小腹的疼不算什么,但心里的想念卻蔓延到每個神經(jīng)末梢。他走后,她才想起來,共事六個月她竟然沒有他的任何聯(lián)系方式。
秋天時,Miss'H看她被老男人欺負得像一朵萎掉的薔薇花,騰出一個辦公桌讓她搬過去。新的辦公桌靠窗,勿忘我放在窗臺上,她透著勿忘我仿佛能看見他。
每一條推送都別有用心……
她在星湖路的街上遇見他時,是十月了。他們在路旁的小咖啡館坐下,算是重逢的儀式。她注意到他金絲框的眼鏡換成了木質(zhì)框的,頭發(fā)被風吹亂,看起來不那么呆板,但還是惜字如金。
她沒有了小辦公室的拘謹,反而自如起來,吐槽了一下新來的老男人,還說她搬去了外面敞亮的大廳。她問他怎么樣,他只說兩個字,挺好。傍晚時,兩人起身相互說了句再見。她看著他離開,街燈亮起來,她才想起又忘了要他的電話。
春節(jié)期間,有一款女性APP突然火起來,Miss……H在辦公室里跟每個姑娘推薦,走到她面前,她才想起來Miss'H說的那款APP,她很早前就在用了。
三月的某一天,Miss'H突然跑來她的位置前,一臉震驚地告訴她。開發(fā)這個女性APP的人,竟然是他跟一個朋友做的,而且這就是他辭職的原因。她這才想起來,自從上次那個APP推送尷尬事件后,她就取消了推送。她匆忙點開那個粉色的APP,一百多條未推送的消息瞬間爆出來,只是這些消息跟其他人的都不同,這是他為她特意編程的推送,每一條都別有用心。
他把那些不敢當面說的話,全都寫在推送里了。她一條不落地看完后,感動到淚如雨下。她看著那盆勿忘我,決定做勇敢的那一個……
我看著墻角的勿忘我,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