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賊要來了！”“快上船！”左軍登船的場面十分混亂，劉芳亮的攻擊已經(jīng)開始了，駐扎在瑞昌的張勇正在和他們交戰(zhàn)。但是從九江城內(nèi)撤退的左軍卻磨磨蹭蹭，帶著他們搶到的大批財物，還帶著擄來的女人，在碼頭擁擠推搡，或爭搶船只，或爭奪金珠財帛，甚至拔刀火并。叫罵聲、慘叫聲、哭號聲響成一片。
“真是混蛋！”金聲桓罵道，“把所有的女人都殺了，誰敢再亂擠，就扔到江里喂王八！”隨著他一聲令下，幾百個被左軍擄來的年輕女子血濺當場，又處決了三十多名帶頭鬧事的老兵油子，這才恢復了碼頭的秩序。金聲桓站在高處喊道：“把古董綢緞這些玩意都給我扔了！等到了江北，還怕缺這些東西，還怕缺女人嗎？這一路上安慶、桐城、舒城，哪里不能找到女人！”
馬進忠的軍紀也就那么回事，一開始造反是為了活命，專搶吃的，后來就搶起了銀子，再后來也干過強搶民女的事。但是像金聲桓部這樣玩過之后還把人一刀殺了的事，馬進忠這種在亂世中混了十幾年的老油條也覺得太過殘忍。左軍的前鋒已經(jīng)出發(fā)，在湖口、彭澤二縣殺掠一番，打頭陣的高進庫和胡有升在進入南直隸境內(nèi)時被望江縣擋住了。望江縣有致仕官員王之慶組織的鄉(xiāng)勇組織“人和社”，他們早就了解過左軍的劣跡，關閉城門不許左軍入城。胡有升抵近城下偵察，不料被一箭射中面門，當晚回營身死。怎奈望江小縣擋不住如狼似虎的左軍，僅僅守衛(wèi)了一天就破城了，高進庫下令屠城報復，縣城及附近村莊鎮(zhèn)甸盡為丘墟，尸骸蔽野。得知李國英和羅成耀還打算搶劫東流縣和建德縣之后，左夢庚下令各部不要再去屠殺老百姓了，倒不是因為他突然發(fā)了善心，而是因為他得知黃得功的軍隊駐扎在太平、池州二府交界處的荻港，安慶空虛，如果在殺老百姓上耽誤了時間，讓黃得功先搶占了安慶，那就真要進退無路了。
最先啟程的高進庫、董源等部帶走了大批船只去裝載他們已經(jīng)繳獲和即將繳獲的戰(zhàn)利品，結果就是落在后面的金聲桓等部有的船只不足，有的有船卻因為擄來的船工水手逃散而沒法開。幸好馬進忠未雨綢繆，準備了大批的船只，金聲桓等人便搭了馬進忠的船一起撤退。
張勇是左軍中的一名悍將，作戰(zhàn)十分驍勇，他是陜西西安人，精通騎射，所部也是秦軍中的精銳，劃入左良玉麾下之后，一直被作為頭等強兵使用。但是面對洶涌而來的大順軍，他也無能為力。劉希堯施放火船，焚毀了張勇用來逃跑的船只，張勇的右腳中了一箭，一瘸一拐地逃回了九江。萬幸，馬進忠親自帶著最后一批船在九江碼頭接應他，張勇感激不已，急忙帶著自己的部下們登船。馬進忠當即下令拔錨起航，船向江心開去。
“袁督師，你就別白費力氣了，這年頭誰還在乎你那套忠孝仁義，以你的身份名望，到了北邊之后肯定還是總督，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睆埵绖仔Φ溃蛷垜撠熆囱涸^咸，坐的也是馬進忠的船。袁繼咸也懶得搭理他們，自己既然落入了叛徒手中，有機會便逃，無機會便殉節(jié)就是，也不必和這些武夫多廢話了。對于袁繼咸這樣的人來說，大官好做，大節(jié)難移。
“二位叔父，家父請二位過船一敘?！瘪R進忠的兒子馬自德進了船艙，二張毫不懷疑，笑著出了艙門，然而背后傳來咔噠一聲，馬自德從里面把艙門鎖上了。被隔在艙外的張應元和張世勛看見十余名甲士手執(zhí)鋼刀，向他們一步步逼近，他們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張應元瘋狂地捶著艙門：“馬自德！你和你老子都是王八蛋！”馬自德在艙內(nèi)叫道：“你他媽要當漢奸還有理了？給我上！砍死他們！”轉(zhuǎn)眼之間，手無寸鐵的張應元和張世勛就被砍成了血葫蘆。
在前面的船上，馬惟興和馬士秀把金聲桓綁了起來，金聲桓表示愿意投降，馬惟興和馬士秀表示不愿意接受他的投降，把他和幾塊壓艙石一起裝進麻袋，扔進了江里。在狹窄的船艙之中，叛軍突遭馬家軍的襲擊，身上全都沒有鎧甲，很多人連武器都沒有，少數(shù)負隅頑抗的被輕易格殺，其余的全都跪地投降。
馬進忠親自在后隊解決張勇，所有搭他的船的倒霉蛋中，張勇是最難對付的，此人武藝高強，部下的士兵也驍勇敢戰(zhàn)，要是在陸地上，馬進忠還真不想招惹他們。可現(xiàn)在是在船上，張勇手下的旱鴨子們晃得東倒西歪，又沒有鎧甲，被馬進忠的部下輕易擊敗，降者繩捆索綁，反抗者亂刀砍死。
“張勇，過去我以為你小子也是一條好漢，怎么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當狗？”馬進忠把玩著張勇的佩刀。被綁著跪在地上的張勇說：“既然落在你手里了，要殺便殺。你用這樣歹毒的辦法暗算兄弟，我死也不服?！瘪R進忠笑道：“不服就來找我吧，我混十萬連人都不怕，還怕鬼嗎？老子是陰險歹毒，可老子問心無愧。老子沒賣國求榮，沒去舔韃子的腚眼。當過流寇，當過丘八，可唯獨沒當過漢奸?？丛谕乱粓龅姆萆?，給你留點體面。勒死，送到岸上埋了?！?p> 前隊之中，馬士秀回到了自己的船上，馬進忠和馬惟興要投闖，然而他馬士秀作為闖軍的叛徒，得罪闖軍太深，無法回頭了。馬士秀向?qū)Υ系鸟R惟興一拱手：“多謝兄長，沒拿我的人頭去請功?！瘪R惟興還禮：“只要你不投韃子，我們就還是兄弟?！?p> 看著馬士秀揚帆遠去，馬惟興卻有些迷茫，不投韃子，真的做得到嗎？
馬惟興雖然對歷史懂得不多，卻也聽過戲，聽過評書，上一次金兵入侵時，江南的大宋朝廷有岳爺爺，有韓世忠。這回金兵又來了，江南的大明朝廷有誰呢？自己和馬進忠這樣的就已經(jīng)算對國家夠意思了，能當岳武穆的人肯定是一個都沒有，皇上倒是比宋高宗更廢物，秦檜、韓侂胄、史彌遠、賈似道更是一應俱全。馬惟興嘆了口氣，自己也不替這個朝廷賣力了，還操這個閑心干什么。
馬進忠還算講道理，對愿意投降的人沒有濫施屠戮，帶著自己和馬惟興兩部的兵馬和所有俘虜，共計一萬多人向劉芳亮投降，順軍幾乎沒有經(jīng)過戰(zhàn)斗就接管了九江。至于到底誰是幡然悔悟，誰是死到臨頭慫了，馬進忠也懶得分辨了，他自己也是既當過好漢也當過混蛋，環(huán)境是會改變?nèi)说模退闼麄儾钜稽c就做了漢奸，將來也并非沒有變成英雄的可能。